“苏如鹤亲自来了?来的好!”
牢房中传来一声浑厚的呐喊,不过这声音最后却有些虚弱,喊到好字,已经有些中气不足。
说话的人正是罗深,伏虎罗汉。不过此刻他已经瘦了一圈,脸色蜡黄,一点也不像庄严的佛法气度。
“苏如鹤,我已等你许久……”
另一人缓缓开口道,他的声音虽有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但听起来却苍白无力,就和他的脸色一样。这个人就像是一柄剑,此刻却被挫了锋芒。
他正是灵动湖三洞主,谢蕴。
苏如鹤面无表情,身形如鬼魅般飘动,他已来到了铁牢门前。他的目光,比寒风还要凛冽,比尖刀还要刺骨,穿过缝隙,直挺挺刺在那两人的胸膛。
罗深与谢蕴二人的无力与消瘦,他全全看在眼里。但作为他们二人曾经的老友,苏如鹤却一点自责的心绪都没有。
是他背负的使命抉择,让他抛弃友情,变得冷血,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只在这间沉闷阴森的暗阁中,才完全暴露出来?
罗深紧紧盯着苏如鹤,他觉得,这位老朋友现在脸上正带着一张面具,他想把它看穿,看透。
谢蕴语气冰冷,质问道:“告诉我,为什么?”
苏如鹤冰冷的看着他,没有答话。
谢蕴又道:“倘若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就好,何必暗算?更把我们二人带到这个地方,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在你们两人性命都握在我的手里,为什么说话还是这么强硬?”
苏如鹤突然笑了,他冰冷的脸上露出笑容,那股怪异的微笑,却比面无表情还要令人心寒。
谢蕴冷笑道:“你真以为就拿捏我们了?倘若不是一直在等你一个解释,你以为你能困住我二人?”
苏如鹤放声大笑,声音又一下子低沉,就像幽深的山风在山谷里回荡,他的喉咙里缓缓吐出字来:“困不困的住,你们大可以试一试。”
谢蕴抖擞衣襟,沉默片刻,他的发丝轻轻飞舞,就在一瞬间,他又变成了一柄锐不可当的剑。
一旦一名剑客心中有剑,不管他再如何饥寒交迫,身心俱疲,只要心中有剑,就有了信念,他的精气神在一瞬间还是能达到巅峰。
这种巅峰,足以杀人。
但他没有动,罗深却动了。
“好,我试试!”
霎那间,罗深蜡黄的面色染上了一层金光,他瞳孔中的颜色,是一只猛虎,绝不是一只病怏怏的恶虎,他双臂一拧一扭,只听砰砰砰数声,扣在他身体四周的锁链齐声炸断,他双臂捶胸,厚实的胸膛就发出如洪钟一般的声响。
罗深整个身子扑向铁笼,双手抓住铁门,怒吼一声,整个暗阁都在晃动,就好像天要塌陷一般。
他双眼血红,猛吸一口气,对着苏如鹤一声长啸,使出的是佛门的狮吼功,顷刻间山崩海啸,扑面而来,光声音就要把苏如鹤震碎。
墨丁已捂住耳朵,被汹涌而来的气浪,直逼退到墙角,他的全身都被音浪刺出了血丝。
苏如鹤面容一肃,双手抱圆,低喝一声,内力支出,在周身化为一道屏障,正是道家的太极功,三清阵。
狮吼功狠狠撞击在苏如鹤的内力屏障上,苏如鹤撑起双手,嘴中缓缓念叨,接着两臂推移,竟将罗深的狮吼功整个搬挪到了一边。
罗深大口喘气,狠狠瞪向边上的谢蕴,问道:“刚才你怎么不出手?”
谢蕴的眼睛,手,腰腹,此刻已经连成了一条线,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虽没有罗深那么大的动静,但扣在他身上的锁扣,早已被他身上散出的内力和杀气震断。
罗深朝他喊道:“趁他没缓过气,快出手!”
但谢蕴还是没有出手,他原本凝聚的锋芒,足以让他和苏如鹤生死立分的锋芒,突然暗淡了下来,他整个人也变得松弛。
谢蕴缓声道:“但我还是想听解释。”
“为什么!”
苏如鹤道:“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多管闲事,这也是为你们好。”
谢蕴厉声道:“你暗算我们,甚至将我两人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笼,这些我们都不在意,权当是另类的做客,但你是否知道,还有一位少年人等着我们去营救!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苏如鹤淡淡道:“这个不劳烦你们操心,林潜好的很,已经有人救了他。”
罗深突然插嘴道:“你说我们多管闲事,可……明明不是你叫他来……找我们的?”
苏如鹤道:“我叫他去,只是不想你们之间,决斗分出个生死,但银月刀魔的事情,并非我所愿。”
“银月刀魔……”
谈起这四个字,无论何时,都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寒颤。
谢蕴皱眉,冷声道:“银月刀魔,即使是我和罗深联手,也未必敌的过他,你一人要如何对付?”
苏如鹤道:“你们不是对手,不代表我也不行。”
他说完这话,整个人忽然发散出一股幽深的气息,这股气息一直内敛在他的体内,此刻迸发出来,让整个暗阁的温度都骤冷。
谢蕴瞳孔微缩,满脸惊讶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知道自己错了,苏如鹤退隐江湖,他的修为和内力不减反增,他身上的那股幽暗的气息,绝不是从前的苏如鹤拥有的,他恐怕又练了另外的功法。
看上去,好像是魔功。谢蕴细思极恐。
倘若刚才他随着罗深攻杀出去,一开始他以为有五成的把握,现在开来,机会不到两成。
苏如鹤说能困住他们二人,并不是空口大话,他真的有把握。
“在沧澜江畔,你遇上银月刀魔,不是险里逃生,拼死才苟活下来?”,罗深不屑道。
“那是假的!”
谢蕴冷声道:“凭他的功力,根本不会如此狼狈,也许他就没碰上银月刀魔!”
苏如鹤盯住谢蕴,冰冷的声音,就像是丧钟在低鸣,“还是你比较聪明,看来我把你藏起来,选择是对的。”
“你既然没有碰上银月刀魔,为何制造这样血淋淋的假象,你在暗算我们之前,人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苏如鹤道:“这些,就不稍你们知道了,管好自己的嘴,填饱自己的肚子。”
说罢,他的目光移向了地上的两盒饭菜。
“老东西,你该不会在里面下毒吧!”
罗深狠狠瞪了苏如鹤一眼,但他面前的那盒饭菜,已经一半落入了他的肚子。
“五天,最多五天!你们好好待着,墨丁会伺候你们,等事情结束,我会向你们赔罪。”
苏如鹤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墨丁嘿嘿道:“两位老爷,饭菜不够,或者不合胃口,都跟小的讲,老爷的命令就是要我伺候二位。”
谢蕴道:“便就在此处待上五日,饭食有劳了。”
罗深抬起手,嘴里含糊,挥舞道:“那个……给我再来一份,刚刚活动饿了……”
银雕转动,银鹤口中发出一声清脆的低鸣,它美丽纤细的额头旋转,暗门打开,苏如鹤已走了出来。
他整个人突然一顿,那股阴森的气质顿时一扫而空,他微微一笑,脸上又重新带上了和蔼,他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功成身退,名满江湖的老辈大侠。
走进去时,阁楼内没有人,等他再出来,昏暗的阁楼中,帘幕的阴影下,缓缓现出两个人影。
一人还如雕像一般立在那,带着斗笠,就好像是阁楼外根种的修竹。
另一人已款款而来,笑意相迎,抱拳道:“苏老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苏如鹤眯着眼,端详此人的面孔,轻声道:“任奇康?”
任奇康拍手称赞道:“苏老先生不愧是赤天白鹤,多年前教中一见,端的是好记性,现在竟还记得我的名字。”
苏如鹤笑道:“当年时候,年轻一辈的教徒里,要数你最出色,最得赏识。”
任奇康指着帘幕中一动不动的人道:“那是沈追,刚入教三年,是右使麾下的,性子有些古怪,不喜欢和人交流,你可以完全把他当作石雕木头。”
苏如鹤点头,问道:“二位来找苏某,有什么事?”
任奇康道:“苏老先生虽离教多年,却一直心系圣教,这次在余龙镇中,可多亏了苏老的谋局布置,这才有了后面圣教的行动。右使派我专程来感谢苏老。”
说罢,他身形一闪,走到另一侧帘幕后,猛的掀开,地上摆了两个沉重的箱子。
“这是黄金白银各千两,是右使赠给苏老的养老钱。”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物,轻质菱形,递交到苏如鹤的手上。
两箱沉甸甸的黄金白银,如此大的赠礼,苏如鹤却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他摸到手中的那一物,神色却一瞬间大变。
“这是……”
任奇康笑道:“苏老先生虽然离教,但这个东西一定还记得!”
苏如鹤失声道:“应作如是观,这是如是令!“
任奇康满面羡慕之色,盯着这块令牌,郑重道:“不错,这就是如是令!”
“手持这枚如是令,全教上下,除了教主,左右使,四大护法,其他人都要听从如是令的调遣,这要以这枚如是令发布一个要求,整个圣教都会帮你达成心愿。”
任奇康补充道:“这是教主遣右使带给你的,这才是对你做的事情的嘉奖。”
苏如鹤道:“我知道了。”
任奇康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双手递到苏如鹤的手上,道:“这是右使给你的信,请过目。”
苏如鹤立刻反问道:“右使也到这里来了?”
“他在这里,但是不方便露面,毕竟正道的眼线多,现在不是我们圣教出山的时候。”
苏如鹤点头,将信抽出,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道:“右使提醒的事情,我知道了,必要时候,我会下杀手的。”
他又问道:“关于银月刀魔,你们可布局好了?到底何时出手?”
任奇康道:“一切就绪,就在这几天了,只等那小子实施咱们的计划。”
在他们看来,那把鸣鸿刀,以及刀中暗藏的混天紫极功,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一切都在圣教的谋划之内,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这一盘棋,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