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
四个公正的大字,清清楚楚写在拜贴上,仿佛是用剑雕刻。
现在已经是四月见底,距离五月初五,还有不到十天。
这十天里面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那些人心里,都是心甘情愿去参加的。
咏剑秘典这种秘籍,他们做梦都想一观,没想到今日竟然可以分得一杯羹。
方廷将拜贴一一发放,最后却留了一张在手里。
他将那张拜贴放在了客栈最里边的桌子上。
虽然那张桌子上还没有人,但有个人一定会出现。
藏剑!
咏剑山庄庄主邀请藏剑去参加五月初五的聚会。
这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因为他们之间的血仇,已经达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有人说,咏剑山庄庄主宅心仁厚,一视同仁。
也有人觉得,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藏剑若去,必死无疑。
那藏剑,究竟会不会接下这封拜贴,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方廷发放完拜贴,和周围的人各自寒暄过后,便来到了苏岑边上。
而苏岑看样子也在等他。
方廷道:“先生,我家庄主,可总算把你盼来了。”
苏岑笑道:“十年不见,赵庄主身体可还好!”
方廷道:“承蒙先生挂念,庄主一切安好。”
听到这里,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咏剑山庄的庄主,和苏先生是旧交,难怪可以让金凤先生跋涉前来。
方廷谈着,不自觉看到地上的那柄金光闪闪的兵器,变色道:“凤翅镏金镗?”
苏岑点头。
方廷注视着凤翅镏金镗,就好像在瞻仰一段传奇。
他道:“没想到先生你把它也带来了。”
苏岑微笑道:“庄主的吩咐,不得不遵从。”
这辉煌璀璨的镏金镗,充满神圣之感,但方廷却知道,在它上面,沾染过数不胜数的鲜血。
这是一件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血流不止的大杀器!
苏岑似乎看出了方廷的心事,他捋捋胡须,笑着道:“苏某还用这镏金镗,只因世间不公不正之事,无穷无尽!”
方廷闻言,顿时满眼放光,被苏岑的侠义之言打动。
世间恶未除,方有镏金镗。
这才是金凤先生的初衷。
他忍不住向这位一心正义的先生抱拳行礼,发自肺腑的敬佩。
现在他才明白,庄主对他说的话。
“世间公正只一人,金凤翅展鎏金镗。”
方廷看了看外面天色,道:“三位先生,天色已晚,庄主吩咐我带你们去山庄休息。”
苏岑,刘洪,陆兴三人相视一笑,道了句好,便跟着方廷出去。
外面已经有辆宽敞的马车在候着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呼喝。
一人道:“只招待三位贵客,便把我们撂在这了吗?”
说话者,正是南天剑宫的年轻师弟,封一清。
方廷闻言皱眉,但转身看到是常渊,封一清二人,回头报以一笑。
“原来是南天剑宫的两位公子。”
封一清扬眉道:“正是。”
方廷道:“两位的住处,庄主尚未安排,不过二位在这里的住宿开销,我可以做主替两位报销。”
方廷这么一说,自然是给足了南天剑宫面子。
常渊与封一清谢过,便转身上楼。
不过,这时方廷背后却传来几声咯咯咯的轻笑,娇柔动听,听的人心神一荡。
那瑶光女尹夫人眼波如水,深情款款的看着方廷,眨眼道:“长老,我们二人也没有住处呢。”
方廷对魔道妖女,自然不与理睬。
尹夫人脸上嫣红,娇羞道:“没地方住,我只好和长老你一起睡了。”
她说这话,也不顾丈夫的感受。
青乐散人也早习惯了她的浪荡样子。
方廷怒斥一声,甩袖离开。
多听那妖女一句话,对于正道长老的他而言,便是耻辱。
只是,方廷离开后,又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
“我给你银子,你陪我睡怎么样。”
瑶光女皱眉,但她回头,却见说话的是个俊俏的年轻男人,顿时笑靥如花。
但她低下头,扭捏道:“恐怕不行,我丈夫还在边上呢。”
说罢揽住青乐散人的腰。
但青乐散人就像是一个冰冷的物件,丝毫没有反应。
“这样啊,那就算了吧。”年轻男人懒散道。
尹夫人揽着丈夫的腰上楼,但又回头朝年轻男人眨了眨眼睛。
好像道:“我丈夫不在,便随你来找我。”
年轻男人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他站起身,径直往门外走。
但周围的人,却直直盯着他的背影,不敢出声。
因为他的腰上,挂了一把狭长的环首刀。
又是一个佩戴兵器入镇的人。
但从未听过他的名字,更不知道他的来历。
不是咏剑山庄请来的,便是来寻仇的了。
因为这把环首刀的出现,客栈中再次掀起了波澜。
年轻男人走出客栈,天已经很暗了。
他身上那把环首刀,泛着寒光,挂在他的腰上。
但他腰杆挺的很直。
年轻男人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他只是低头走路,根本不去看走到了哪里。
很快,他就消失在无声的夜幕里。
那一排的木板屋,还在风中猎猎作响,随时都会坍塌的样子。
最西边的那间,是一片昏沉沉的黑暗。
而藏剑,就坐在这一片黑暗中。
他依旧带着斗笠,哪怕是在屋内。
他心向黑暗,便不愿暴露在光明。他是一尊复仇的傀儡,是一柄无情的利剑。
从来没有人,可以真正认识他。
但此刻,他也只是一个人,在普通不过的凡人。
藏剑闭目养神,仿佛只有在这片黑暗中,他才能做回自己。
因为一旦走出这间屋子,他便是藏剑,冰冷无情的藏剑。
这个时候,屋外忽然传来阵阵脚步,夹杂在风中。
藏剑立马屏息凝神,一把剑紧紧捏在手中,他在流汗,滚烫的汗水颗粒般落下。
在这座小镇,他背负的太多,仇恨,血债,杀戮……无论哪个,都可以轻易致他于死地。
他没有朋友,却遍地都是仇家。
但他依旧要来,因为他别无选择。
藏剑坚硬如铁的心脏猛烈跳动,他的头上青筋凸起。
机敏的反应让他能够提前预料到来的危险,他现在如同一只蛰伏许久的野兽,只要那扇门被推开,他就会如饿虎扑食一般扑上去。
他的剑,随时都能刺出去。
但,门并没有被打开,却传来了两声咚咚的敲门声。
一人轻轻道:“有人在吗?”
藏剑犹豫片刻,还是站起身子,去将门打开。
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照进了那一片孤寂的黑暗中。
藏剑不喜光亮,他将斗笠拉的更低。
但面前站着的,却是一个看上去清纯可爱的女人。
她穿着淡绿色的衣裙,手上有一个玉镯,她的脸蛋精致,她的笑容亲切,她身段纤细,皮肤白皙,简直是个完美的女人。
但这样的女人,往往最是危险。
对于这样一位独一无二的女人,藏剑已猜出了她的身份。
她便是雏阳镇客栈老板的女儿——朱伶。
藏剑道:“你找我作什么?”
朱伶笑道:“无事便不能找你?”
她款款走来,坐在藏剑的边上,她身上,有一种酥人的香风,一闻便要沉醉。
但藏剑还是道:“若没有什么事,请你离开!”
朱伶微微一笑,她纤细的手臂,握住了藏剑的臂膀,她凑起嘴唇,停在藏剑的耳边,刚刚好能够感受到她呼吸的距离。
朱伶软软地在藏剑耳边嘀咕了几句。
藏剑脸色大变,朱伶只是盯着他。
她笑道:“现在你不会赶我走了吧?”
这种明知故问的话,本来毫无意义,但听在藏剑耳中,却如同一阵冷风,让他心神不稳。
几个字在藏剑心中不断重复:她为何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她究竟是谁……!
朱伶挨藏剑挨的更近,她柔软的身子,已经要贴在了藏剑的肩上。
但藏剑却没法将她推开。
因为朱伶刚刚说出了他心中最深的秘密。
朱伶轻轻道:“你现在,相信我了吧。”
藏剑点头。
他不得不信。
朱伶移开身子,捋了捋身上的衣裙,正色道:“所以说,你还要等,必须要等。”
藏剑脸色呈现痛苦之色,道:“还要多久……”
朱伶道:“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一时的痛苦,可以换来报仇雪恨!”
藏剑面有难意。
朱伶看着藏剑挣扎的神色,神色变得柔和起来,她把自己的脸贴到藏剑的脸上。
用她的温度,去缓解藏剑内心的刺骨冰凉。
藏剑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会好好补偿你的……”朱伶轻声道。
她的一双纤细美丽的腿,已经缠到了藏剑的腰上。
藏剑痛苦的思索,但肉体上的接触,让他一瞬间失神。他一把抱起朱伶,将她抱在怀里,藏剑的头,埋到了朱伶的胸口。
他心中的压抑痛苦,他背负的一切,都化作欲望,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他发出了一声如野兽一般的嘶吼。
但朱伶却拒绝了他。
她一把推开藏剑,将藏剑甩到冰冷的床上。
但她又扶住藏剑的胳膊,用自己的身体去靠近他,温暖他。
朱伶喃喃道:“现在还不行,等我们的计划成功,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的。”
她说这话,眼角竟流出了丝丝热泪。
仿佛藏剑的痛苦与折磨,她不仅全都清楚,而且自己比他更加难过。
朱伶将手搭在藏剑的额头上,她还想要继续安慰他。
但这个时候,她突然面色巨变,一下子闪开。
她听见了远处的脚步声。
藏剑当然也已听见。
朱伶面有歉意,她抱歉道:“我得立刻离开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屋内,就好像从未来过。
只有淡淡的香味可以证明,她真的来过。
脚步声阵阵,很轻,但也很沉稳。
藏剑已坐起了身子,他的脸上一瞬间恢复了冰冷,他手中的剑,至始至终都握在手上。
门是开着的,门外那人径直走了进来。
藏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