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山路崎岖而泥泞,草木疯长,覆盖山岳,一团团垂在路旁。白雪儿看山看得头晕,见雾见的想吐,偏偏一路上有更多的山,更多的雾,她本喜欢这山河湖泊、白云蓝天的景象,可到了此时,连天上温煦的阳光也好生让人厌烦。
马车减慢,山上有鸟鸣蛙叫之声,听来忧伤哀怨、沙哑刺耳。白雪儿嗅着花香气味,似乎上百种花混在一块儿,浓郁的熏人欲呕。花朵间嗡嗡作响,分不清是蜜蜂还是蚊虫,反正都大得很,恶心得很。
在来东方之前,白雪儿常常听形骸自称青云侯,心里对这青云之地好生期盼,但旅途漫长,景致又千篇一律,偏远人稀,她心下愈发失望,只盼着早些回到热热闹闹、高楼广厦的城中去,或者找一处幽暗凄美的阁楼,关在里头,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形骸与孟轻呓倒并不在乎,白雪儿听孟轻呓说道:“你要开宗立派,想好教徒弟什么了么?”
形骸道:“我教道法,教梦魇玄功,教棕熊拳、飞鹰剑,皆是当世第一流的功夫。”
孟轻呓嗔道:“这些都是上乘武学,奇妙法术,除了觉醒者、神裔族,凡人如何能学会?”
形骸道:“那我只收龙火贵族与神裔为徒。”
孟轻呓摇头道:“数目太少啦,你要将门派做大做强,可不能只收超凡之人,就算凡人来找你,你也得有传得出手的本事。”
形骸道:“凡人真气低微,那道法是不能教了?”
孟轻呓道:“教是可以教,但他们多半学不会,而道术士受世人误解极深,这山间的农夫樵夫、猎人渔人,绝不会把孩子送给道术士去磨练。”
形骸答道:“是了,那还是教拳脚功夫为上。可到得头来,我学过的功夫大多教不了凡人,而剩下的又粗浅至极,上不了台面。”
孟轻呓笑道:“我只要一声令下,全国数万孟家子孙都来投奔你这青虹派如何?”
形骸忙道:“不可,不可,这儿已远离龙火天国国境数千里,他们怎愿被发配边疆?”
孟轻呓道:“当今世道,武风盛行,在俗人心目中,学什么都不如学武功有用。想要成为一派武学宗师,名声最为要紧。”
形骸喜道:“我名头已极为响亮,连那李耳国师都听说过我。”白雪儿闻言哼了一声,低声道:“师父就会自吹自擂。”
孟轻呓道:“此地离龙国太远,平民百姓根本不知道什么四派群英会,也不管是不是武状元,想要扬名,还得靠一双拳头打出来。我听说青云周围多有山贼强盗,势力庞大,占山为王,你若能将山间盗匪除尽,城镇中自然会有爱武之人慕名而来。”
形骸点头道:“铲奸除恶,正是我侠义中人分内之事。”
孟轻呓又道:“我还听说这方圆数十里内多有成名已久的门派,你找上山去,将那些江湖高手击败,名声也会传开,只是你可千万不能落败,不然可太丢脸啦。”
形骸昂然道:“我定当全力以赴,小心应对。”
孟轻呓道:“在这等深山老林里,最少不了祸害乡里、吃人害人的妖魔鬼怪,除妖降魔不是你的拿手好戏么?这般事迹最容易传扬,正可谓多多益善。”
形骸斗志昂扬,说道:“这也并非什么难事,只不过抢了纯火寺的生意。”
孟轻呓笑道:“这儿的纯火寺庙宇鲜见,生意大是不坏,他们独自一派,只怕吃撑了肚子。”
白雪儿听得来了兴致,道:“师娘,你这许多差事交待下来,师父忙的不可开交,可没功夫陪你了,不如由我这开山大弟子帮他去宣扬名头如何?”
形骸摇头道:“你多半会阴沟里翻船,反而被人绑上山去,要我来救。”
白雪儿恼道:“你就这么瞧不起你徒儿么?我的梦魇玄功与九转阴阳功,威力也是不小。”
说话间,外头忽有人喝道:“路过之人,还不交买路之财?”
白雪儿心花怒放,笑道:“买卖上门啦!”抢先从马车中跳了下来。只见山前路中,站着两男一女,皆衣衫褴褛,样貌狼狈,蒙面持剑,拦路不退。
白雪儿道:“好贼人,还不报上名号来?”
那蒙面女子高声叫道:“你管咱们什么名号,若不交出金银财宝,干粮饭食,今日叫你们命丧当场!”
身后一男子低声道:“师妹,将他们这马车抢了,再将他们杀了灭口,多啰嗦什么?”
那师妹登时醒悟,道:“不错!”但看白雪儿青春年少,样貌秀美,又有些于心不忍。
白雪儿道:“我乃青云伯爵麾下大弟子陈白雪,拦路贼人,接我一招!”说罢一掌朝那女子打去,那女子见她来势奇快,当即运功,身上绽放龙火,烧符念咒,打出一枚火球,白雪儿吃了一惊,闪身将这火球避开,砰地一声,身后一棵树燃烧起来。
形骸暗忖:“这是符华法,他们是神道教的道术士?”
那两个男子喊道:“将她捉了,当做奴隶卖钱!”“对,富甲帮定会出高价!”
白雪儿勃然大怒,道:“我先将你们两个牲口宰了,当猪肉去卖!”使梦魇玄功,往左一绕,陡然却出现在一男子右侧,一招九转阴掌,将那男子打飞,那男子身上阴冷,霎时气力全无。
剩下二人见白雪儿武功高强,已将她当做强敌,各自招出一狮子,一老虎,扑咬白雪儿。白雪儿被狮虎围攻,再腾不出手来对付二人。男子扔出一柄飞剑,飞剑上符文闪烁,不停刺向白雪儿,招招狠辣狡诈。而那蒙面女子则愣在一旁,神色犹豫。
飞剑男子大声催促道:“师妹,还不帮忙捉这小丫头?”
蒙面女子忽然抛下长剑,流泪道:“咱们青虹派怎会落到这般地步?”
躺在地上的男子咳嗽一声,骂道:“你怎地将咱们名号说出来了?如此一来,唯有...唯有斩草除根。”
白雪儿真气虽强,可临敌时手忙脚乱,只发挥出八成功夫,被狮虎夹攻,飞剑偷袭,处境已大为不利,她心下惊慌,道:“师父,你还不帮我?”
形骸道:“真不像话,功夫都忘得干干净净,我让你苦练,你总是偷懒,古语云:‘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孟轻呓推他一把,嗔道:“快去帮这孩子。”
形骸指尖飞出雷电,将狮虎电麻了躺下,再一掌将那宝剑劈成千段百截,宝剑一毁,蒙面男子大口吐血,翻身就倒。蒙面女子见状目瞪口呆,瑟瑟发抖。
形骸精神一振,大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邪不胜正,正必胜邪.....”白雪儿与孟轻呓齐声道:“先别废话,快处置他们。”
形骸不禁气馁,手指一拂,将三人面罩一齐扯下,那女子约莫二十岁样貌,肤色白皙,眼中满是惊惧。那两个男子也皆是二十岁模样,神情惶急,眼珠乱转,甚是奸猾。
形骸不认得三人,道:“你们就是青虹派的?”
女子咬牙道:“是。大侠....大侠是青云伯爵么?”
形骸点头,仰望山上,道:“青虹派其余人呢?你三人怎会跑下来劫道?”
女子黯然道:“掌门人病死啦,其余人不愿在这林子里过野人般的苦日子,全都返回地母岛了。只剩下咱们三人无家可归,留在山上度日。”
形骸不料青虹派处境如此不济,皱眉道:“我是神道教派来接任青虹派掌门人的孟行海,你三人打家劫舍,有违门规,该当严惩,还不如实招来。”
先前那运飞剑的汉子急道:“原来是新掌门,那可真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刚刚多有冒犯,罪该万死,小人叫威绵,这做贼的勾当也是头一回做,从来也没抢着什么。“
另一汉子道:“小人叫川晨,也是迫于无奈的头一遭。”
形骸望向那女子,道:“他们说的可是真话?”
女子道:“是,是。小女子叫川卉,是这位威绵的妻子,川晨的妹妹。咱们本来靠着山上田产,与一些为村民除妖的生意,还能勉强度日,可三天前,山上来了个大恶人,说要赖在咱们道观里,还要咱们三人烧饭做菜买酒给他,稍有不顺,他便打骂咱们,语气着实凶狠。咱们熬不住,便都逃下山来,走投无路之下,才....才....一时糊涂....”
白雪儿见川卉容貌不差,心中恼怒,问道:“姐姐,那大恶人只是打骂你们,有没有其余恶行?他有没有....有没有羞辱你?”
威绵眼珠滴溜溜转动,大声道:“当然了!那汉子无恶不作,辱我妻子,欺人太甚,掌门人,你快些将他除去!”
川卉脸上一红,瞪他一眼,摇头道:“启禀掌门人,那男子只是使唤咱们,打人也不重,只是喝酒后言语十分难听,骂咱们是猪狗不如的神龙骑,还不如叫猪狗骑。”白雪儿闻言想笑,但死死忍住。
形骸一头雾水,暗忖:“那恶人到底是何来头?言行好生荒唐。他就算要抢劫,也该找更富裕舒适的门派,更何况此人也并不贪图美色。”
孟轻呓蒙上面纱,走出马车,道:“那恶人说了自己叫什么名字没有?”
川卉道:“他自称叫马炽烈,说是来投奔咱们青虹派的,还要在这儿等一个老朋友,他身上有噩梦病,唯有这个老朋友能帮他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