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长叹道:“正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师妹赶跑此人,终究是一桩好事。”
玫瑰皱眉道:“听师兄之意,我帮你这样一把,你还对我颇有不满?快扶我起来!”
她后一句话提高声音,形骸一吓,忙搀扶她站起,又道:“需将那三人救醒。”
玫瑰道:“救醒之后,他们准要问东问西:‘师妹呀,这人如此神功,为何会不见了呀?’‘师弟呀,这儿怎地乱成这样?像飓风扫过一样。’‘师弟呀,莫非你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来来来,且让师兄我试探一番。’”
她嬉皮笑脸、抑扬顿挫的学那三人说话,倒也有几分相似。形骸觉得她所说不错,问道:“可也不能放他们不管啊?”
玫瑰道:“我被雷打得麻了,先背我从这山坡上下去。”
形骸奇道:“你先前还不说要防着我些,以免我对你动了邪念么?怎地让我背你?”
玫瑰恼道:“你与东山爷爷一般厉害,要真有邪念,我又能怎样?你推三阻四的,是不是不想管我?”说罢将那长矛铜盾背好,这两件法宝效用颇佳,玫瑰既然将其缴获,自然视作战利品了。
形骸无奈,小心翼翼将她背起,感到她身躯温暖轻柔,心脏砰砰乱跳,但不仅是他,玫瑰的心也跳的厉害,形骸偷回头望她,见她已面红耳赤。
玫瑰小声道:“别看了,下去救醒木乐天、恩方姐姐,趁他们迷迷糊糊,尚未清醒,咱们借机溜走。”
形骸道:“还有息师兄。”
玫瑰道:“此人咒咱俩反目成仇,理他做什么?他又死不掉,四法派的会救他。”
形骸叹道:“该出手时就出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救其余两人,留下他不救,他准会恨上咱们。”
玫瑰笑道:“好吧,那也随你,我是乖乖的小师妹,最听师兄的话。”
形骸赶至近处,凌空点出三指,以龙火功疏通三人经络,三人齐声低哼,睁开眼来,兀自有些傻愣愣的。
玫瑰道:“我与行海师兄大显神威,赶走了那邪教徒,此刻需尽早赶回神道教,三位已无大碍,还请自便,我俩这就告辞。”说罢拍形骸一下,道:“驾!快走!快走!”
形骸喊道:“别催了,我又不是马!”
玫瑰道:“笨驴子,走啦,走啦!”
藏恩方望着两人,眼中渐渐露出感激之色,说道:“师妹,你...还是莫要喜欢上行海师弟了。”
此言一出,玫瑰大羞,形骸大窘,玫瑰道:“师姐,你乱说什么呢。”
藏恩方想要开口,突然间捂住喉咙,大声咳嗽,竟喘不上气来,形骸想来搀扶,但藏恩方用力摇头,叹道:“你们走吧。”
玫瑰眉头紧皱,形骸见息世镜似要发问,瞬间几个起落,找到坐骑,两人快马离开。
形骸见玫瑰似在想心事,也默默无声,以免吵着她。他想起天脉法则,感受自然隐秘,手掌一转,雷电跳跃,不禁面色欣喜。
玫瑰忽然道:“师兄,你在笑什么?你手上怎会有雷?”
形骸满心兴奋,道:“我终于想通练不成那符华法的道理,原来我早就会相似之道,且比那符华法更为高明。天地察觉此事,不愿我舍本逐末,故而令我受挫。”
玫瑰道:“竟有这等事?坐地分赃,见者有份,师兄,快些也教教我。”
形骸于是将释网仙子所传口诀与自己片刻感悟说出。他此时头脑清晰,灵感不断,故而传授之时妙语连珠,用词精准。玫瑰聪明才智不在形骸、沉折之下,加上与形骸相处久了心有灵犀,颇能体会他心中之意。她听了一遍,默想一会儿,又让形骸复述了要紧处,脑中思绪积压,好似煮水的锅子,随时会被水汽顶开一般。
突然间,她灵感激发,眼前光明,仿佛见到了做梦都想不到的大宝藏,她鼓掌喜道:“真是神了!你当真聪明,怎想得到这法子?”
形骸道:“此言差矣,怎是我想到的?我也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罢了。那位教我的师太说过,这法子叫‘天脉法则’,窥宇宙之心,悟大道之秘。若是有缘之人,不必借助道符,也可以冥想学法,但见现象,可明其理。”
玫瑰道:“啊,你这人还认得什么师太?交际也忒杂了些。”
形骸苦笑不答,又道:“只是这天脉法则与神道教所传的星知一脉水火不容,还是莫要让他们知道就好。”
玫瑰点头道:“似乎这天脉法则所学法术皆可用于大处,而符华法所学却只用于小处。两者各有千秋,虽未必大强于小,可却跟近乎上苍之术了。”
形骸道:“我那位师父说过:‘蚊虻终日经营,不能越阶序;附骥尾则涉千里,攀鸿翮则翔四海。’咱们这些渺小虫子,若借助天地之力,非但能爬上阶梯,更能上天入地了。到此地步,所学已非道法,而是仙法。”
玫瑰原本来此学艺,一则是为了见形骸,弄清沉折西海之行真相;二则是对道法颇为好奇,想要借鉴一番,可其实仍抱着浅尝即止、广开眼界的念头,并不以为这‘法派’能胜过她‘兵派’。然而到了此时,得闻这浩瀚无垠、深邃无极的天脉法则,她这才真正感到‘法’之可怖,人之微小,起了虔诚之心,苦学之念。
她叹道:“师兄,我不回天兵派了好不好?就留在神道教学艺。”
形骸奇道:“这使得么?”
玫瑰神情忧郁,笑道:“使不得,我只是说说而已。”
形骸心想:“她眼神怎地如此凄凉?有些像安佳...被我刺那一剑时的模样。”
玫瑰又道:“师兄,刚刚那重宫是冲着你来的?”
形骸只能答道:“不错,只是连累了旁人,我好生过意不去。”
玫瑰道:“与你在西海之事有关么?”
形骸身子一震,心下思索:“我...要将此事告诉她么?可这件事太过重大,怎能.....不,不,我能领悟天脉法则,正是她带我出来散心之故。而她帮我重创重宫,也算有恩于我。她已与盗火教结仇,我若再瞒着她,还算得是人么?”
想到此处,他道:“师妹,我将西海际遇全说给你听。”
玫瑰眼眶一红,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终于打动你啦,放心,这件事我听过之后烂在心里,谁也不告诉。”说着又做了个守口如瓶的手势。
形骸道:“这事还要从师兄捉我上了贼船说起....”遂说了他如何杀木格,如何跑到沉折帆船上,沉折如何孤身前往西海,两人如何遭遇海盗,如何出入普修古墓,如何前往苏母山,如何抵达荷叶国,如何遭遇盗火教,如何遭亡人蒙追杀,如何被荷叶国捉拿,又如何从麒麟海逃脱。
他与沉折经历着实太过离奇,太过惊人,向任何常人说起,多半会被视作信口开河、夸大其词。但玫瑰听在耳中,却有拨云见日、醍醐灌顶之感。她这才明白形骸与沉折之所以有这般能耐,如此武功,绝非是撞见好运而已,而是从一次次出生入死,一次次危险厄运中磨砺而得。
形骸并未向玫瑰说他与沉折死而复生之事,此事如龙身逆鳞,实是两人最不愿触碰提及之处。如此也算不得欺骗,玫瑰也不必知道得太为详尽。
玫瑰颤声道:“原来...竟是这样。我听人说西海上起了大雾,墨从那里再难远航了,莫非这也是盗火教捣的鬼?”
形骸只能说道:“我也不知此节。”
玫瑰道:“我原先还恼你们...你们远胜过我,听旁人说你二人走运,我还暗地里赞同。我当真心胸狭隘,好生可笑。下一回我若听见有人说你坏话,我非狠狠教训那人不可。”
形骸道:“世人大多愚昧,咱们何必顾忌旁人言语?”
玫瑰又道:“对了,西海那些露夏王朝海盗之事呢?那大统帅施三力到底是怎么死的?”
形骸笑道:“这件事当真可笑,说给你听也不打紧。”当即说起那施三力用银蚂蚁毒练铁甲大法,虽练成玄功,可却因毒性发作,败在自己手上之事。
玫瑰红着脸道:“银蚁毒?那似是极厉害的.....迷药么?”
形骸道:“那药能催人心中欲望,令其举止失控,疯狂索欢,但似乎龙火功能压下此毒,借机提升龙火功境界。”
玫瑰霎时勒马道:“你说什么?这事可信么?”
形骸道:“应当可信,只是凶险得很。”
玫瑰咬咬嘴唇,试探问道:“你.....身上有银蚁毒么?”
形骸脸色剧变,道:“我怎么会有这邪门东西?”
玫瑰本也不指望形骸携带此物,只是随口一问,但见他脸色,顿时猜出他定有此毒,要么知道此物下落。她道:“师兄,你给我一些吧,算我求你了,好么?”
形骸怒道:“你这笨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毒太过......无耻,你要拿它做什么?难不成拿来练功?”
玫瑰摇头道:“师兄,我信得过你,你也需信得过我。我需试试此物,你可在旁守着我。”
形骸惨声道:“你这是要害咱俩被武功尽废、逐出师门、遗臭江湖啊!”
玫瑰羞红着脸,道:“你武功远比我高,若...不愿要我,一招就能将我打晕。你总说自己是正人君子、得道高人,难道连我这小小女子都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