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徐月眼光了得,瞧出这两个少年龙火功功力不俗,似并非初至第二层,这倒也罢了,而沉折出手袭击,形骸立时招架,手法甚是纯熟,哪像是初出茅庐的孩子?倒像是从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好汉。那两人刚各自站定,他一声“好”已喊了出来,这并非恭维,而是武人见到精妙功夫时有感而发的喝彩。
李金光直勾勾看着形骸,神色如中了状元,又似被捉奸在床,脑中一半惊喜,一半惶恐,暗想:“行海这孩子,竟也练功有成?糟糕,我之前对他颇为冷淡,他会不会怀恨在心?不会,不会,这孩子宅心仁厚,对我这师父最是敬爱,我只需稍稍相劝,他欢喜还来不及呢。”
息香身子发颤,脸上泪水未干,也想道:“行海与沉折两人到底去了哪儿?行海他怎也会觉醒了?糟糕,我之前对他颇为冷淡,他会不会怀恨在心?不会,不会,他这人傻乎乎的,心里只怕仍对我刻骨铭心,我只要稍稍相劝,他欢喜还来不及呢。”心思竟与李金光大同小异。须臾之间,她已改了主意:“藏沉折之事毕竟渺茫,而孟行海却万不能舍了。这叫骑驴找马,不耽误工夫。”
形骸、沉折各自收了龙火,落地向众人问好,玫瑰突然跳下,一拍形骸肩膀,笑道:“孟行海,我是不是未卜先知,铁口直断?我说了你会觉醒,那就万万不会错了。你该如何报答我?”
息香闻言大急,朝玫瑰怒目而视,见这少女容貌似更胜自己一筹,自惭形秽,怒上心头。
形骸道:“蒙姑娘吉言,在下好生感激,加上姑娘曾救在下一命,若有事需在下帮忙,在下定竭尽所能。”
玫瑰道:“眼下倒不急,好酒越久越香,人情越等越大。我这人情债先存在你这儿,我好吃些利息。”
藏徐月笑道:“玫瑰,你这丫头,和行海侄儿躲在屋顶做什么?好的不学,偏学旁人偷听偷窥,还使这高利贷的手段。”
李金光大喊道:“行海徒儿,你与沉折、木格失踪,那两人武功高强,有能耐自保,唯独你文雅安静,叫人放心不下。为师可当真心急如焚,如坐针毡,一下子似老了八十岁。”
形骸心想:“老了八十岁?我怎地看不出来?不过倒似多了几根白头发,以你这为人,又怎会挂念我这无用之辈?你也别闹玄虚了。”但毕竟他是别院中师范,形骸于是答道:“师父身子要紧,又何必为徒儿忧心?”
陡然衣袖一紧,他一扭头,见息香默默站在近处,一手掩面啜泣,一手拉着形骸袖管,她身子发颤,低着脑袋,秀发挡住脸颊,看不清神色如何,但似乎情真意切,十分凄苦。
形骸道:“师妹,你拉我衣袖做什么,这衣衫是借的,弄破了可要赔钱。”
息香顿足道:“大傻瓜,大坏蛋,你不告而别,一走了之,害得人家为你伤心,脑子都乱了,刚刚像疯了一样,不知胡乱说了些什么,你可千万莫要当真。”
形骸见她反复无常,口是心非,大为反感,正想呵斥她,却听息香又道:“你我有婚约在先,人尽皆知,不管怎样,这辈子我都是你的人啦,这虽是父母所定,可一生一世,我都不会后悔。”说罢抬起头,看了玫瑰一眼,目光似在警告。
她不看不打紧,一看却惹出祸事。藏玫瑰生性要强,最喜挑战,见状顿生豪情,冷笑道:“这位妹妹还是姐姐,你先前对我表哥说:‘是啊,你或许不知,我与他订了娃娃亲。可我讨厌他,只喜欢你一人。我爹爹是礼部侍郎,听说他近来又要升官,与你们藏家可谓门当户对。我这一生非你不嫁,你呢?你愿不愿娶我?’这话行海师兄也听得清清楚楚,与你眼下说辞颇有出入。”
息香顿时花容失色,嘤咛一声,倒在形骸怀里,形骸心下叫苦,只得接住,耳听息香道:“夫君,我似患了离魂症,又似着了魔,说的话皆不受控,你龙火功这般了得,能否运功替我调理一番?我清醒过来,心意就再不会改,只对你一人好了。”
玫瑰哈哈笑道:“息香,你的花样真多,脸皮真厚,我是自愧不如的。”
息香娇躯哆嗦,脑袋直往形骸怀里埋,对玫瑰之言充耳不闻。
形骸暗想:“你这离魂症似患了五、六年,对谁都好,唯独对我不善。此乃虚荣绝症,当世无药可医。”于是道:“我功力低微,尚不通疗伤之法,不如让沉折师兄试试?”
息香忙道:“我...绝不让别的男子碰我一根手指头,唯独你碰我身子,我心中才会喜乐。唉,我以往不知自己对你一往情深,可这时一见到你后,就像突然开窍,这病也好了不少。”
形骸汗毛直竖,暗道:“我听说你和木格亲嘴,当下这些话怎能有脸说出口来?”
玫瑰笑道:“原来你是有病之人,怎地也不早说?我看你和沉折表哥在一块儿时精神抖擞,为何面对孟行海就病怏怏的?本姑娘粗通医术,掐指一算,就知道你若要病愈,还是离孟行海越远越好。”
息香暗暗咬牙,心里骂道:“这贱人老与我作对,当真该千刀万剐。”知道局面不利,斗口更不是玫瑰对手,索性闷声不响,抱着形骸不放。
藏徐月、李金光等看这两个少女争风吃醋,倒也有趣。此时终于消停,藏徐月道:“两位侄儿,你二人到底去了何处?可曾见到木格?”
形骸心道:“他们不知木格已死?对了,那木格被放浪形骸功伤的面目全非,他们未能认得出来?”见息香这装疯卖傻的功夫出神入化,有心一学,问道:“大人,我脑子有些糊涂,你能不能先说说你们所知情形?”
藏徐月暗忖:“这小子毕竟年幼,吓得脑子也懵了。”也不介意,道:“那天,别院中不见了你、木格与沉折,大伙儿到处找寻,在海滩上见到我军中一位将领尸首,一具不知名的尸首,又遇上许多奴隶,问他们见闻,都说见到一极高大的海怪,使妖法将他们震晕。咱们猜测,定是....那将领追查走私奴隶这案子,却被海盗奸细所杀。那位将领与海盗同归于尽,英勇殉职。”
形骸知道那“高大海怪”是沉折踩着高跷,那将领正是走私奴隶的黑手藏争先,不知名尸首是那盗火徒白刀客。众奴隶活命之后,难道不曾指认藏争先么?又或是这藏徐月掩盖真相,维护藏家军声誉,将过错全推给海盗。莫非这藏徐月也干过私贩奴隶的勾当?
他将息香放到一旁床铺上,息香啜泣一声,神色楚楚可怜。形骸又道:“是了,大人,我想起来了。我那天晚间到海边苦练龙火功,却遇上不少海盗,被他们捉住,他们嘀嘀咕咕,说刚刚下手杀了个功夫了得的娃儿,若我反抗,也将我杀了,我胆子小,唯有任他们绑起。眼下想来,他们所杀之人,会不会是木格师兄?”
藏徐月想了想,道:“极有可能!除了木格之外,并无其余‘功夫了得的娃儿’。他的尸首落入海里,只怕....找不回来。”说着长叹一声。
形骸道:“他们似要将我充作人质,问我家人要赎金,将我绑到一艘船上,谁知沉折师兄恰好在场,早已发觉,趁他们不备,潜伏船内,将他们统统杀了。”
藏徐月闻言大喜,捋须称赞:“不愧是我藏家子孙,年纪轻轻,就能杀敌。”
藏玫瑰道:“伯伯,我也想杀海盗来着,可偏偏你们不让。”
藏徐月笑道:“胡闹,女孩儿家,讲甚么打打杀杀?”
玫瑰嗔道:“可咱们圣莲女皇的天下,就是她凭神功打下来的啊?”
藏徐月听她自比圣上,心下更是欣慰,点头道:“是你爹娘不在,若他二人答应,我就带你上战场见识见识。”又对形骸道:“贤侄,你继续说。”
形骸这才开口道:“师兄杀光海盗,可已到了海上,远离港口,咱们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又不会行船,唯有随波逐流,后来遇上风浪,船被撞沉,咱们抓住一块木板,漂流了不知多少天,到了一座荒岛上。我就是那时觉醒的。”
藏徐月叹道:“我总听说遭受苦难时,龙火功最易练成,我当年也是在山中遇上恶狼,突然间醒悟过来。”
形骸道:“那海岛上有不少吃人蛮子,沉折师兄大显神威....”
沉折蓦然抢着说道:“我杀了几个蛮子,师弟也霎时开窍,显露身手,甚是勇敢。”也是形骸一个劲将功劳往他身上推,大有移祸江东之势,沉折无法忍耐,于是接过话头。
形骸顿时醒悟:“师兄怕引人注目,我多少给自己添些彩头。”遂说道:“是啊,龙火功初成时精力最是充沛,对付几个蛮子,倒也并不为难。咱们杀光蛮子后,我竟在蛮子藏宝洞窟中,发觉一本武功秘籍。”
众人闻言,霎时啧啧称奇,大感羡慕:似这等流落海外而收获神功之事,皆只存于评书戏剧、演义唱本之中,谁知这两人运气如此之好,竟能因祸得福?
形骸又道:“那秘籍已有些残缺不全,我和师兄各自从上头学了些拳脚剑法功夫,自觉身手大有长进。我们又在岛上救出一位父母双亡的小女孩儿,我给她起名叫缘会,如此收留了她。又在岛上过了半个月,我俩将功夫练得纯熟,试着扎了个木筏,辨明星象,出海返航,不料却碰上了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