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在这伊甸园住了几天,垂钓赏景,散步游湖,他从没觉得时间这样慢过,就好像它变成了流水一样悠悠淌过,临走之前,他面容中仍有不适和疲惫。
他习惯了压力和忙碌,突然进入这样悠闲和安宁、仿佛时间静止的环境,他显然需要适应期,他说:“也许,我也应该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先歇一歇,然后冬眠去未来。
这地方太美了,这几年,是吴泠活到今天最好的日子,是做梦都无法梦到的美好,可吴泠知道,它终有结束的一天,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泰勒的到来把伊甸园的生活撕开了口子,无论是吴泠还是罗辑,虽然他们没有说出口,可是在每一次目光触碰时,他们都能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字眼:山雨欲来。
很快,在泰勒走后没多久,危机纪年第八年,也就是二零一六年,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没有向居住在这里的任何人打招呼就没有阻拦地走了进来。
天很黑,离卧室很远的房间里,吴泠与刚刚知道身份的两个客人围坐在桌前,他们分别是联合国秘书长萨伊以及行星防御理事会战略情报局首任局长托马斯·维德。
“夫人,泰勒先生的经历联合国已经知晓,首先,我代表PDC感谢你为面壁计划所做的一切,其次,经过PDC全面考察,认为你在这里并不是面壁计划的一部分,所以要采取措施促使罗辑博士开始工作。”
萨伊的目光很温柔:“最后,夫人,在这个特殊的时代,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您也不例外。”话音一落,她的目光落在了身边托马斯·维德的眼睛里。
吴泠当然知道萨伊所说的采取措施是什么意思,尽管她知道有这一天,但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心如刀割,瞬间泪如泉涌。
她不愿失态,便低垂眉眼拭去泪水,不禁喃喃道:“我和孩子还能再见到罗辑吗?”
萨伊看出她此刻并不需要任何回答,便沉默着没有出声,静静地等待她回神。
很快,吴泠缓过神来,面含郁色,轻轻地问:“我能知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这回说话的是托马斯·维德,他面色冷凝,犹如雕像,给人一种强悍的感觉,“夫人,你会把你妈卖到妓院去吗?”
吴泠收起柔弱与郁郁之色,眼神在瞬间冰冷起来,她冷冷答道:“我认为我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禽兽。”
托马斯·维德听了吴泠的冰冷和阴阳怪气的话并没有生气,相反,他很欣赏吴泠身上瞬间出现的威压和气势,他反问:“你知道那颗星星是谁送的吗?”
吴泠的脸色有了变化,很直接地问:“他、出什么事了?”
再来之前,他们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托马斯·维德对吴泠与云天明的过往一清二楚,他就知道吴泠很可能已经猜出了赠予她星星的人是谁,便向吴泠讲述了云天明的事。
他掷地有声地复述了他当初的决定——只送大脑。
这四个字砸在吴泠心口,她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云天明的脑子被送出了太阳系,送到一光年之遥的寒冷的奥尔特星云去侦察三体舰队了!
她无法想象他具体会有什么遭遇,但是可以想象那是何等的孤独和痛苦,吴泠因为格外的感同身受而打了个寒战。
托马斯·维德欣赏够了吴泠美丽的脆弱,然后说:“阶梯计划如果对未来能有所帮助,它就需要属于PIA的未来联络员。”
他在此处停顿一下:“我们认为你是不可缺少的人。”
吴泠抬手擦去了眼泪,静静地说:“你错了,局长,让云天明同意这个计划的人才是最合适的人。”
她眼中仍有泪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人牺牲至此的。”
吴泠想了想,如果是为罗辑和他们的孩子,哪怕超越这样的牺牲,她也不会犹豫,她相信于云天明而言,那个劝他的人,对他来说一定也是非同寻常的。
托马斯·维德笑起来:“夫人,那个人已是联络员之一,不过,我仍旧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她了解的只是阶梯计划,而你了解的是云天明本人。”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你们是知音不是吗。”
他想说的是,如果云天明有信息传回,你就是最能知道他真实意图的人,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吴泠知道事情无可转圜了,她呼出口气,心痛难忍,“我可以向罗辑道别吗?”说完,她立刻又道:“算了,不必了。”
萨伊微微笑着,对于吴泠的配合表示赞许,“夫人,孩子比成年人更适合冬眠,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等吴泠抱了孩子出来时,萨伊对她说:“夫人,本来去年阶梯计划启动时,你就应该去冬眠了。”
吴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向她颔首致谢,她想说的话太多,都堵到心口,五味杂陈,在不舍和难过之外,她还感觉到幸福。
是的,幸福,为能为这个世界,为这个有罗辑和孩子的世界做点什么。
她是一个吝啬的人,这是她第一次为付出感觉到幸福,也庆幸自己可以付出。
她想,从前所有的不幸和痛苦,大概都是为了把她塑造成现在的她。
无边夜色,只有繁星闪耀,发出璀璨的光芒。吴泠抱着孩子,凝视着高山流水的方向,回忆往昔,恍如隔世。
从前她一直想找一个新的开始,与过去不堪回首的痛苦划清界限,可到了现在,她觉得过去的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无论经历什么,无论有过多少纠结彷徨和怨恨绝望,她从没想过放弃,正因她从不曾向命运屈服,所以,现在的她才能云淡风轻地回忆过去,对命运的考验回以平淡一笑。
有罗辑,吴泠自觉苦尽甘来,她甚至可以回过头去对从前饱经风霜的自己说上一句:
你受的苦,都值得。
吴泠把孩子带回家与父母舅舅相见,再去加入了PIA,将一切处理妥当才前往冬眠,临冬眠之前,她问:“你们没有考虑过去未来吗?”
妈妈的手抚上了吴泠的头,她说:“现在的事也要有人来做。”
回答得很清楚了,这一合眼,也许此生再也没有相见之时了。吴泠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滑过,与他们一一拥抱。
转过身没走几步,她听到妈妈的声音,慈爱而颤抖:“孩子,让妈妈再看看你。”
吴泠转过身,给了一个含泪的微笑:“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吴轩钰回以同样的微笑:“你也是我们的骄傲。”
吴泠进入冬眠。
时间很快走到冬天,与妻儿分离的罗辑一遍遍思索着当初叶文洁说的话,直到他跌入冰湖里时,在死寂的冷黑之间,他看到了宇宙的真相。
罗辑从冰湖中爬出来,寒风吹到他的身上,寒冷使他瑟瑟发抖,他的牙齿在寒战中格格作响,他就在无边的星空下对自己说:
“面壁者罗辑,我是你的破壁人。”
领悟了宇宙真相的罗辑向一颗编号为187J3X1的星星发送咒语,然后带着对妻儿的思念准备进入冬眠,在此期间,罗辑因为史强免于基因导弹的攻击,因此,史强作为最合适保护面壁者的人也随之进入了冬眠。
危机纪年二零八年,也就是二二一五年,罗辑对决三体世界,在威慑建立之后的第一时间,他申请苏醒正在冬眠的妻儿。
因为阶梯计划依然存在,吴泠仍需前往未来,罗辑便决定随妻儿一同前往未来,但在此之前,他希望可以见见她们,以解相思挂念。
从冬眠中醒来的吴泠听抱着孩子的罗辑讲完了她错过的所有,他是如何领悟黑暗森林法则,如何向星星发送咒语,大低谷,“自然选择号”的叛逃,还有最重要的——在过去没有她的每一刻,他是怎样的思念她。
在听完“蓝色空间号”与“青铜时代号”的故事之后,吴泠沉默了很久很久,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因为不平而愤怒绝望。
看着罗辑和他们的孩子,吴泠清晰地感觉到,她从此再不会对人类绝望。
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将深爱这个世界。
等到她听完罗辑对三体世界建立的黑暗森林威慑,吴泠敏锐地意识到其中不妥之处。
面对敌人,吴泠从未有过威慑的念头,她不愿意陷入长久的纠缠之中,也是认识到,威慑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只能是一种短暂的状态……
但现在,长久显然不是问题的关键。
如果黑暗森林威慑的控制权掌握在人类的大群体手中,威慑度几乎为零,那么,那个决定着两个文明的未来的按钮必然要掌握在个人手中,以个体反应的不可预测性为底,威慑才能成立。
所以,那个按钮会出现在谁的手下,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吴泠看着逻辑,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谁的提议谁去执行,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果然,很快,联合国和太阳系舰队就把威慑控制权交给了罗辑。
威慑控制中心在地下四十五千米处,已经穿过地壳,深入到莫霍不连续面下的地幔中。
罗辑就在那个像坟墓一样简洁地方,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独立封闭的空气循环系统,没有阳光,也没有人和他说话。
黑暗森林威慑是悬在两个世界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罗辑成了悬剑的发丝,他被称为执剑人。
也许一开始,人类会感谢他,但是掌握两个文明存亡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在人类心中,将不再是一个人,而会变成魔鬼或者幽灵。
吴泠知道,她必须做点什么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曾无言面对过伊甸园的湖水,也曾在雪山之巅仰望星空,满天的星星仿佛要迎头砸下,把她砸成粉末,然后粉末会在顷刻间被寒风吹散。
但是她忍耐着,思索着:我能做什么,我能为罗辑做些什么?
当山顶的寒风把她露在外面的那一点皮肤吹僵时,她发现自己只有最后一条路走了。
吴泠立刻向主神世界后台提出要求:消灭三体世界!
这一次,她没有恐惧或是愧疚感,消灭敌人,天经地义。
两边世界的时间流不同,也许那边也需要协商调停,也许她的要求不会被通过,但无论结果是什么,她现在要做的、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等待。
吴泠要求建造一间同样有独立封闭的空气循环系统的地下室,只是没有威慑控制中心深,但有几点相似:没有人,没有阳光。
她很平静地走了进去,面向地下室的墙壁,盘腿坐下,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托马斯·维德曾为阶梯计划来找过她,她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只是说:“我同意去未来,但请给我一点时间。”
她不知道这个“一点时间”是多久,她也不去想有多久,因为无论有多久,她都会等。
当你下定决心去一个地方的时候,你只需要一步步坚定的前进,询问距离根本没有必要。
吴泠盘腿坐着盯着墙壁,她的心跳渐渐归于平稳,如果她真的无力改变什么,那么最起码,她可以与他承受同样的痛苦。
这里没有声音,吴泠开始还用饭点去算时间,渐渐地,她又过上了不知今夕何夕的日子,只是这一次,没有罗辑。
七年,整整七年,吴泠才收到系统的回复,她的要求被同意了。
她没有激动,静静地等待下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深知这一点。
在等待的过程中,吴泠在心中对自己说:我愿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当她知道因为度假世界,她不需要付出什么的时候,她心中绷紧的弦才终于断裂。
吴泠走出地下室穿过欢腾的人声前往威慑控制中心,罗辑也刚刚被唤上地面。
因为长久的与世隔绝,他们都患上了短暂失语症,在欢呼的人海中,他们默然对视,眼中流淌着只有彼此能够看懂的情愫。
大颗泪珠从他们的眼眶中滚落。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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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2 章 面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