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沉,炊烟绕着霞光升腾。
临州城内最大的客栈里却静悄悄的,掌柜亲自带着跑堂的把饭菜送到大堂,布置好两桌,便飞快
楼上的几个住客这才慢腾腾下来,四个人围坐一桌,剩下的那个独自坐在另一边,却一直没动筷。
这边年龄最长的那个注意到异状,端着碗过去问:“双楼,怎么不吃啊?这菜还行,都是费了功夫的,对得起苏大老板包场的价钱。”
“你都说了是苏老板花的钱,我可不得等正主回来。”陆双楼闲着无趣,随手从他怀里摸了条帕子擦自己的刀。
“哎,那可是……”他“是”了好一会儿,略带苦恼地说:“咱们回来遇到的那船家姑娘叫什么来着?”
对方懒得给他眼神,他站在后面,对着颗后脑勺下饭,忽然说:“哎,你这发簪是不是裂了条缝儿啊?”凑近了瞅两眼,“还真的是。”
“嗯?”陆双楼猛地回头,猝不及防吓他一跳,却听少年凝眉问:“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木杈子做的,就是不经造,换一支得了。”
陆双楼下意识抬手摸上那支木簪,还好及时回过神,才没有当场拔下来检查。
“看你的样子,这簪子很重要,不能……好的,我回去添菜了。”他边说边观察前者的神色,见其慢慢阴沉下来,赶忙收住找乐子的想法,及时回自己那桌。
谁知那三个臭小子已如风卷残云,把满桌好菜卷得只剩残羹剩炙。其中一个还打着嗝儿说:“你就在头儿那桌上捡些剩的吃得了,兄弟们说是不,哎!黎哥你怎么还动上手了呢!刚吃饱不宜打斗!头儿!”
两人追打到陆双楼这边,绕着方桌转圈儿。
“几位在玩儿什么?”大门口传来疑惑的问句,一个白白胖胖的青年走进来,“不知该如何称呼?”
黎肆立时轻咳一声,站直了,看着他咧嘴一笑:“苏大老板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笑意未达眼底,配合着话语更像是威胁。苏宝乐自小练就一双毒辣的眼神,寻常人一眼便知是三教九流中的哪一行当,眼前这几个虽看不出底细,但也知不是好惹的善茬,遂打了个哈哈把话题带过去。
“就等你呢。”陆双楼开口,以手作掌向对面一指,“坐下吧。”
“哥,您这就开玩笑了,我哪能和您坐一起吃饭啊。”苏宝乐一听,千百个不愿意,但等不到让他走的话,又不敢撤,只得僵笑着坐下来。
黎肆再次朝他笑了笑,转身带着其他人上楼去。
很快,大堂里便只剩两个人,陆双楼把刀鞘铭文朝下放到桌上,“怎么说?”
苏宝乐闻言,犹带惊惧的脸立即皱成一坨,左右看看,伸出两根手指,低声回答:“大船拢共五十来条,就要两百万两。”
言语间颇有怨气,显然觉得价钱太高。
“柳氏商行一出事,汉中广泉乃至江北,多少豪商闻风而动,就等着拆柳氏的血肉骨架以肥自己。”陆双楼微微挑眉,看着对方道:“你以为张文俊为什么会一挑就挑中你?”
苏宝乐的眼神闪了闪,移开目光,“可问题是别说五十条船,五百条也才刚刚值到这个价,这不把我当冤大头么。”
陆双楼含着笑,嗓音却凉如水:“值钱的当然不是船。航道,货源,客源,剔两成的税,以及河关的优待,乃至户部工部的路子,你要是觉得两百万两太多,那我换个人来接手就是。”
“别!”苏宝乐立即道,咬着牙沉思半晌,握拳一怼桌角,“我想办法凑就是。”
“交易要趁早,免得夜长梦多。”陆双楼拾起筷子,夹了一筷青菜放到自己碗里,“我也无法保证许轻名和忠义侯不会突然插手此事。”
苏宝乐沉着脸,一对眼珠转来转去,许久,站起身道:“我这就去找张文俊。”
人一走,陆双楼搁了筷,以指腹触碰插于发髻上的木簪,试图找到那条细小的裂缝。
真摸到了,他动作忽地一滞,开始发呆。
这厢苏老板急匆匆再访布政司衙门,张文俊还没走。年过半百的户部郎官好似专门在等一位商人,真等到了,满脸惆怅又大大地散了过半,显然是期待着有人来。
苏宝乐一天内第二次见到对方,不似他初以为的智珠在握,他便没了第一次与众多友商一起被召见时的忐忑与下意识的敬畏。
四品官又如何?在钱财面前,不过如此。
两人互相客套一阵便直入正题,协商了大半个时辰,最后约定在一个月内,苏宝乐向江南官府给足两百万两银子,同时即刻前往汉中路,接管柳氏商行停摆好几日的船队,前往稷州运粮。
他在打好的条子上签了名姓,按下手印,再盖上公章,便卷起交接文书,连夜去安排人手。
张文俊也收好约书,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贴着心口。
下江南小半个月,他终于能够稍稍松上半口气,只要督促着苏老板缴钱,就有希望完成堂官交代的任务。
第二日天没亮,苏宝乐便带着人赶向春风岭,成功地接收了遗留的船队。
他理所当然地占据头船,摸着才下水不到三年的新船船舷,望着迎风鼓涨的大帆和又高又粗的桅杆,满心得意甚至想要哼两支小曲儿。
不过,船虽好,就是那帆上雁子印有些碍眼。
“去,把帆都给爷洗干净,全部重新漆上‘苏’字!”他命令自己手底下的船员,一面琢磨这两百万两该怎么凑。
船队行至汕浪矶,沿岸宽阔的码头上已经挨着码好堆成一座又一座小山般的粮食,一直绵延到码头之后的广袤原野。
一群官吏在临水的栈板上等候,苏宝乐初时急着让人泊岸,下船时却忽地开了关窍,特意放慢了脚步。
“苏大老板。”贺今行与稷州司户司漕一同迎接他,拱手叫道。
“诸位大人真个儿折煞苏某了。”苏宝乐笑圆了脸,但还记得自己只是个商人,连忙回以揖礼。
船队既到,司户同贺今行再核对了一遍借粮的单子,便下令开始将粮食装船。然而五十万石不是小数目,哪怕王玡天特地让稷州卫前来帮忙,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结束。
天中挂着的太阳换成月亮,汗水流淌、凝干又湿透不知几回,大家终于装填完毕。
红日出东方,耀光满山河。
贺今行与苏宝乐一同回临州,两人熬了一宿,却都无心歇息。
“贺兄。”后者站在甲板上,昂首望向金灿灿的天际,就仿佛看着自己的前途一般,感慨道:“我们从前一起在小西山读书的时候,我是真的非常羡慕柳从心啊。”
“同为商贾之子,他娘可以专门为他请江南名楼的掌勺师傅到书院食舍来做菜。而我呢,只在刚考上秀才之后得到家里的一笔钱,也就刚够小西山一年的束脩吧,后面各项开支都是自己想法子凑。”
贺今行听完,说:“苏兄自力更生,兴家树业,值得佩服。但从心与你,诸事不相及,你少时的辛苦并非因他而起。”
“嗐,我明白,这都得怪我那个守财奴的爹,逢年过节都不肯漏几个子儿。但在一间讲堂里读书嘛,就难免被比较。我知道同窗里看得起我的少,毕竟都是做生意的,哪家能和柳氏比?”苏宝乐嘿嘿地笑:“不过这人啊,就讲究个际遇,遇上贵人能立时飞黄腾达,遭到小人,家败人亡也就是顷刻间的事。你看看这些船,柳氏要是不倒,日后就该传到柳从心手里对不对?可现在,我花了大价钱弄到手里,就都改姓‘苏’啦。”
他说罢,又回头去看帆上的徽记。来的路上,就已经全部重新涂漆。
贺今行也随之望去,见风帆上新漆的字号尚未完全晾干,虽明白对方的行为完全合情合理,但心下仍唏嘘无比,叹道:“大价钱?可有五十万两?”
苏宝乐噗嗤一声,“小贺大人,你都是在舍人院当职的人了,眼界放宽些。”
“难道五十万两都不止,苏老板家底竟如此雄厚,在下倒是不敢猜了。”
苏宝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到他面前比出两指,低声道:“以百万计。”
然而声音压得再低,也透着抑不住的得意。
“两百万?”贺今行着实感到惊讶,“这么多?苏老板一时拿得出?”
“做生意嘛,利润足够就不怕找不到办法。”苏宝乐双眼眯成一条缝儿,没再细说是什么办法,摇头晃脑地哼起小曲儿来。
涉及行商秘密,贺今行也没想过他真能说出来,只确定了两百万两不假。他再一细思,忽然就想通了秦毓章为什么在舍弃齐宗源之后,还会放弃柳氏这个能源源不断为其提供钱财的棋子。
朝廷将柳氏商行以官商勾结论罪,收缴其全部产业,再拆分变卖给其他商人或士绅,所获一定不菲。江南的赈灾银,应当就出自于此。而既能解决朝廷忧患,以陛下的态度,恐怕也不会深究这其间的种种猫腻,江南官场里还没被抖出来的桩桩件件就能揭过去。
朝廷得到喘息,江南路有了救命钱,各地豪商也扩充了产业,甚至就连他们钦差队伍和许轻名肩负的救灾任务也将取得重要的进展;而受损害的只有柳家以及依附于他们的一众小生意人。
贺今行想到稷州医馆里的那位同窗,不由长叹。
江水汤汤,河风迎面拂来,眨眼便将这一声叹息吹散。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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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6 章 六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