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要奋力救灾,也要保重自己。我们等你回来。”
“你放心,一定。”
贺今行与江与疏短暂地拥抱过后,目送对方跑进官廨,听着夜雨声烦,思绪飘到千里之外。不知那片水乡是否还下着大雨。
他摸到腰上挂着的鱼符,不再多想,转头赶往皇城。
下衙前还不曾听到风声,想必是才将送到的消息,应当正需要人手。
已落锁的时间,应天门却比往日多了一队核查的禁军;到得政事堂,大厅内灯火通明,内侍进进出出,还有一部分静候指令。
钱主簿一手抱着几份文书出来,点了两个内侍交代,看到他,立刻招手示意他过去。
“大人。”贺今行快步过去,还未来得及问需要自己做什么,便被对方拉进厅堂。
“你赶紧起草一道奏疏,就那儿将就一下,”钱主簿指向角落的一方平头案,语速极快地说:“发给齐宗源的,让他开吴州和俨州的粮仓赈灾,别错了,一定是吴州和俨州,先开义仓再开官仓。写完给我,越快越好。”说罢揽着他的肩膀往里一推,然后从人后绕回里侧的角落,那里是他的位置。
“是。”贺今行立刻去取纸笔,同时开始打腹稿。
厅里少有地挤满朝臣,他转身时扫了一眼,三省六部除去三法司以外的高官几乎全在这里,坐不下的就都站着,围成一圈,激烈地议论着赈灾事宜。
还未出门,便有内侍送来纸笔。他不多费事,接过铺到那张案上,提笔很快写完,送去给钱主簿看。对方改了两组用词,让他誊抄到红封奏本上,再送去给秦相爷过目。
秦毓章坐在最里的公案,案上摊着江南路的地图与几本卷宗;接过奏本飞快地一扫,盖了印,复又递回时才注意到是个新人,眉心微微一动。
贺今行不多解释,低头一拱手,便拿着奏本回去请示钱主簿。
后者又塞给他几份请崔尚书签了章的棕封文书,让他一并发出去,“我这几封给江南四州的卫军,都是八百里加急,延误者斩。”
他应声拿出去,让内侍送去给宫门处待命的禁军,再由禁军送到驿站。然后回去站在钱主簿身后,等着下一步指令。
就听坐在秦相爷下首的裴相爷说:“六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百姓旧粮已吃完,新谷尚未收,又损失惨重,从现在到明年春耕,都得靠官府救济。然而官府粮仓里也只有去岁的存粮,且江南重商业,耕地者年年减少,不管义仓还是官仓,存粮数目都不多。”
他向众人示意手里的江南路税赋卷宗,“吴、俨两州的粮仓怕是最多只能撑个十天,就得开临州和淮州的粮仓。然而这两州的存粮也有限,终究还是得从别地调粮,需要朝廷下拨赈灾银。”
谢延卿接话:“江南四州受灾地县过百,灾民以千万计,真论起赈灾银,五百万两都打不住啊。”
站在他身边暂理户部侍郎的下属跟着说:“国库的情况诸位大人也是知道的,莫说结余,去岁超支的窟窿都未补上,此时如何能拿出这么多钱?”
傅禹成坐在他俩对面,黑着脸,满脑门的官司,“户部不是才有一百万两进账么?就先把这一百万两拨下去,差多少再想法子筹啊。”
“哎。”坐于末座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崔连壁忽然开口,“这一百万两已有去处,三十万作北方军的军饷,七十万作西北军的军饷。傅大人还是另想辙吧。”
“军饷什么时候不能发?”傅禹成拍了下手边的方几,“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江南灾情就是那个‘急’,先救急再图缓,这道理也不懂?依我说,就把这笔钱先做赈灾银拨了,待灾情缓一缓再想办法凑军饷。”
“傅大人说得好听,若这是今年的军饷也就罢了,莫说缓一两月,推到年底都行,可这不是啊。”崔连壁在众人聚集过来的目光里无赖地一摊手,“西北兵的饷银本就是三军最低,人说宁做雩关的百夫长也不做西北的千户郎,诸位就知道这差距有多大了。且去年的军饷就没发,今年再不发,诸位猜猜仙慈关明年还能剩几个兵?仙慈关没人守,这宣京的官儿也不用做了,还是说诸位谁能带着人去替一替?”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傅禹成,“再说傅大人这个‘缓一缓’到底是缓多久?像您这样上下嘴皮子一碰,今个儿寅明个儿卯的,咱心里也摸不准数啊。不过本官也不是不能理解傅大人,毕竟太平大坝年年都花费巨额的税银去维护,这一决堤,百万两的银子就真成打水漂,可不得把傅大人肉疼坏了。唉,傅大人你说这大坝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塌了呢?”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傅禹成攥着桌沿说:“我也正想问呢,我工部年年都派人花大力气对太平大坝进行查漏补缺,说是巨额拨款,可那么大一座堤坝稍微动一动就是大笔的钱,百万两也得精打细算地花。反正维修大坝的账目都在户部存了档,哪个觉得我是在胡诌诌,立刻让谢延卿开卷看就是!”
“我等是拿着有限的拨款尽最大的力气,一钱银子都恨不能掰成两半花,没有一回敢稍稍懈怠。这大坝明明也坚固得很,却突然决堤,指不定就是上天对我大宣朝降下的警示,让我等警惕这朝中有奸佞妄图坏我朝廷基业!”他恶狠狠地盯着崔连壁。
“别这么激动啊傅大人。”后者一耸肩,“本官又不是工部的堂官,不懂这些水利河工,所以才问一问大人大坝决堤的原因,您可别多想啊。”
傅禹成冷笑:“你什么心思你自己清楚,平日里倒是会装个王八相,敢情好咬人的狗不叫。咱们同朝为官谁也别说谁,天塌下来砸的不止我一个,真惹毛了我大不了一起玩儿完!”
崔连壁眨眨眼,看向自己的副手,“这傅大人气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的,谁要跟他一起玩儿命啊。”
兵部侍郎迟疑片刻,瞧了一眼傅尚书,答道:“应该是吧。”
“啪”地一声,傅禹成豁然起身,“姓崔的,你别欺人太甚!”
“停一停。”秦毓章打断这两人,按了按太阳穴,说:“傅大人,没人质疑你的账,也没时间去对你的账。至于这一百万两,用于军费开支是陛下亲自做的安排,不能砍。诸位再想别的法子。”
“书醒,”他偏头叫自己的主簿,“谢大人和崔大人就在这儿,把军费这条的公文也发了吧。”
钱主簿正提笔做记录,闻言应声,另取一张纸飞速起了草稿,然后让贺今行去誊抄。
后者听到“西北”二字时便绷紧了神经,此刻接过草纸和空奏本到一边誊写,仍难捺心中惊骇。
七十万两,他略略一算,这个数目刚好能让西北十五万人吃一年,竟没有半点儿能挪出去做军备的余地。可马会老,刀会钝,甲胄会磨损。
再者,江南受灾民众竟有千万之巨,如此灾情实在百年难遇。而粮仓不足,国库无钱,要怎么才能救?
他捏紧了笔杆,静心一笔一划照抄下兄长的名字。
堂上,傅禹成又一屁股塌回去,端盏喝茶,拿宽大的袍袖遮了脸,已然怒气全消。
王八还是恶犬都不重要,不查账就行。
裴孟檀又道:“不管多难,赈灾银一定要筹。先让江南路自己的粮仓顶着,不够再从周边路州调,汉中、广泉、江北,总能撑一阵。我们再细细想办法,诸位也莫急躁过头失了理智。”
“裴大人说得是。”崔连壁很捧场,“但下官只会指挥军卫,对这些事项是一窍不通,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裴孟檀颔首表示理解,“抢险救人,还得你们卫军多劳。”
旁侧谢延卿叹道:“实在不行,就只能在收秋粮之前加征一次临时税了。只是江南路本是上税的第一重地,此次肯定不能收,今年的秋税也要免,那么摊在其他路头上的税就低不了。其他路的官民未必愿意啊。”
“赈灾银这一项就挪后再议。”秦毓章将江南路的税赋卷宗收起来,“夏日炎热,灾后恐出疫病,太医院和悬壶司也要及早派人下去,把当地的医馆散医悬壶堂都组织起来,抢救灾民的同时要严格预防疫病。”
底下便有人说:“李太医妙手仁心,又对防疫颇有心得经验,或可让他主持此事项大局。”
“可。”
一众堂官一条一条地议事,钱主簿将各人发言记录了半指厚的册子还没完;贺今行便负责起草他们议定的公文命令,无误后,送去让各项事宜负责的堂官签字盖章后再将其发出。
厅内数十支烛火煌煌,灯芯不知被剪了多少次,直到五更天,内侍奉皇命送了早膳过来,所有人才稍歇片刻。
官员们用罢早膳,便互相整理袍服官帽,准备去上朝。
虽未至朝会日,但今日这一场朝会必定免不了。
贺今行帮着钱主簿处理完议事后的整理归档,后者便匆匆赶去端门;而他自己,虽不打算回家,但也跟着离开。
政事堂的飞檐擎着蒙蒙亮的苍穹,檐下灯笼终于熄灭。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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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