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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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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阳长公主府按制比照亲王规制敕造,规模宏大而威严。

午后,正堂前的院子里仍洒满了阳光。

两樽浮着碧莲叶的青石缸伫于侧庭,中间摆了一张酸枝木嵌玉卷云纹罗汉床。嬴淳懿伸展双臂搭于床围子上,仰头闭着眼,任晴日盖上身体。

从日中晒到日落,他苍白的脸上才起了一丝血色。

年过半百的吴长史抱着一沓簿子走到他跟前,小声地喊:“侯爷,太阳落了,您小心着凉。”

等到对方睁开眼才继续说:“这是昨日跟着您出去的所有人的家累生平,老奴已经用家法罚过,打算过两日就打发到各个庄子上去。至于失踪的那个丫鬟,已让她的老子娘去顺天府报了官,若是找不回来,就酌情发一些抚恤,单子也附在后头。您看看?”

黄昏晚霞绮丽,映得簿子上的白纸黑字清楚明白。这些人基本都是家生子,几行字便能描绘出一生。

嬴淳懿一页一页地翻看,一边问:“长史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娘的?”

吴长史躬身道:“老奴是中庆二十五年随长公主殿下开府来的。”

“那是挺久了,培养几个能帮着你管家的小徒弟吧,你得了空也好晒晒太阳。”他很快翻完,捏着簿子一扬,“就这样?”

吴长史沉默片刻,弯曲的脊背愈发低沉,“未能及时随侍在侯爷身边是他们失职,但罪不至极刑。”

嬴淳懿定定地看了对方半晌,才自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长史想哪儿去了?本侯的意思是抚恤太少,养个女儿不容易,多发一些罢。至于其他的,你看着办,要是有人找你求情,你应承下来也行。”

“侯爷宽仁。晚膳可要就在这里用?”

“不必了。”嬴淳懿站起来,一身暗紫鎏金的袍子如抖落,“备车,我要去见右都御史孟若愚。”

吴长史惊了一瞬,随即拱手道是。

“要见谁?”刚进来的顾莲子恰好听到这一段对话,目光落在吴长史手中的簿子上。

嬴淳懿没急着接话,而是吩咐长史:“你先下去准备。”

后者应声退到门廊外,才抬袖擦了擦额汗。

天色渐黑,沉沉地罩着府邸,他看着四处正在上灯的丫鬟小厮,悄没声地叹了口气。

院子里,顾莲子问嬴淳懿:“昨晚发生了什么,一直没见你回来?”

他凑近对方,鼻尖微耸,“你面色好差,又一股子药味儿,出事儿了?”

“你倒是一猜就中。”嬴淳懿睨他一眼,转身进殿更衣。

顾莲子跟着他,不慌不忙地说:“你只有在沐浴之后才会穿这件袍子,而泡小半个时辰都洗不去身上的药味儿,肯定不是路过沾染。”

“但我没有闻到血腥气,说明你受的不是外伤。你行动如常,也不像是脏腑受损有内伤。”少年人随意地捡了张榻盘腿坐下,也不脱靴,隔着珠帘望向里间半晌,忽道:“中毒了?”

嬴淳懿没有否认,只道:“你提醒我了,这习惯得改改。”

他将紫袍连带里衣一起脱下扔于地,裸露的半身肌肉坚实而流畅,已然是成人的轮廓。

“我还记得老师曾经给我们上过一节课,说君当无见其所欲,居上位者就得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示于人,你改了也好。”

“听你这口气,是打算看好戏呢,还是怎么着?”

“你既有心思在这儿晒太阳,我有必要跟着急吗?”顾莲子仰面倒在榻上,“难道你怀疑是我下的手?”

“你还没那么蠢。”嬴淳懿从衣柜里拎出一件不常穿的长衫。

“那你觉得是谁?不说府上的下人,当日在镝阁就那么些人,桓云阶?”

“桓统领看似憨厚爽直,实则粗中有细,对禁中更是忠心耿耿,谁也不沾,比崔连壁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这么说,顺喜也可以排除,那就还有两个人。”

“说说看。”

“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咱们的老师。”顾莲子抬高手掌,屈起两指,“陛下要你代老师去荟芳馆,你们三个人自然都是知道行程的。”

“你这样揣测陛下和老师,就不怕他们知道了失望?”

“我竟不知他们曾对我寄予过希望。”少年不以为意,“你否定了当日在场的所有人,那你说,谁想杀你?昨日在你出发前,连我也不知道你要去的是荟芳馆,谁又能提早做好准备?”

“我不管行程是如何泄露。”嬴淳懿换好衣裳,走出来,沉声道:“只要谁有和我一样的心思,谁就是主使。”

顾莲子听到珠帘叮铃作响,坐起来,“你是指秦幼合他爹?”

“若是秦毓章,我此时大概就不会站在这里。”

“万一他老眼昏花呢?你去见孟若愚又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要参秦毓章一本吧?”他开了个玩笑,拄着下巴沉思近日有什么可能牵扯到御史台的事,秀气的眉峰渐渐放平,“如果是五城兵马司那事儿,你递了折子,撤了一帮人还不够?”

“这一把火要烧到底才行。晚膳你自个儿看着办,不必等我。”青年从他跟前走过,就要出门。

顾莲子忽地跳下榻,叫道:“等等!”

嬴淳懿停下脚步,回首示意他快说。

明间昏黑一片,整座公主府只有这里没有点灯,侍从们因了小侯爷的命令不敢踏入一步。

从黑暗里传出的声音是少年人在变声时期所特有的,清冽而沙哑:“淳懿,我替你去吧。”

嬴淳懿却挑眉道:“你现在愿意掺和这些事了?”

“那堂课上,老师还有一句话,‘随其嗜欲可见其志意’。”顾莲子走到他身边,理正衣冠,“现在的局势,你其实不太好出面吧?而我就无所谓了。”

“你住在我府上,你做和我做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了。君子难罔其道,却可欺之以方,你去要和孟若愚开诚布公地谈,而我有的是方法制造一场意外。”

他仰头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毫无负担地笃定:“你放心吧,我不会搞砸的。”

嬴淳懿注视他良久,才开口仔细说清楚了自己需要孟若愚做的事,然后目送他离开。

又许久,终于扬声叫人进来点灯。

吴长史准备的车驾停在仪门外,顾莲子却没要,也没让人跟着,独自出了公主府。

他看到阶前石狮子旁立着条人影,当即转身要往反方向走,下一刻,就听到那人叫了他的小字。

“莲子。”

那人把他叫住,却就此闭了嘴,再没有一句话。

这几息的沉默让顾莲子本平静无比的心绪忽地翻江倒海,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做出失态的举动。

总有人说会闹的孩子有糖吃,然而他早就明白,那不过是仗着宠爱有恃无恐;对不在乎你的人撒泼打滚,只会让自己更加没脸。

他转过身,抱着手臂挑着眼,看着自己的兄长,“有事啊?”

“来看看你。”顾横之说,短暂的沉默过后,又补了一句:“我明日离京。”

“……哈?你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个?说你要回家了?”顾莲子忍不住冷笑:“你在炫耀?还是很得意?”

“莲子。”顾横之又叫了一声,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他从未有过需要向别人剖开自我来进行解释的时候,潜意识里隐约知道应该要做些什么,再稍微细想,脑海里却一片茫然。

他们许多年没见,年幼时相似的面孔已长成完全不同的模样,唯有一双同样继承自母亲的眼睛尚有几分相似。然而互相对视的眼眸里却都没有兄弟久别重逢的激动与喜悦。

夜风轻轻吹过,华灯初上,巷子直通的吉祥街上渐起人声。

顾莲子抬手掐了一下眉心,神情很快变得冷漠,“罢了,你和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同姓不同命。我已经看开了,这辈子咱们就各走各的路,你别来对我指手画脚,我也懒得多看你一眼。”

他与兄长错身而过,咬着牙低声赌誓——

“终有一日,我不靠你们,也能回到蒙阴。”

“莲子!”顾横之下意识地向对方伸手,伸到一半忽地顿住,再想去挽留,人早已走远。

他定在原地,慢慢地蜷起手指。

贺长期本在远处等他,目睹了这对兄弟短暂的会面,赶过来奇怪地问:“你弟怎么一个人走了,你不追?”

顾横之垂下手,说:“没用。”

两人打道回客栈,贺长期拍拍同伴的肩膀,“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矛盾,但我了解你,你不是不管兄弟的人。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说一声就是。”

后者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模式,继续说:“明日什么时候走?我也得去和我兄弟道个别。”

在得来讶异的一眼后,他又笑道:“怎么,不欢迎啊?其实殿试之后,桓统领私下找过我,许诺只要我加入禁军,就可以直接从百户做起。”

“但我不想留在宣京。京城杀人不见血,我待不惯这样的地方。我想去真刀真枪的沙场,粗糙却纯粹,不止能守一座城,还能守一州、一路,乃至整条边防线。哪怕有朝一日马革裹尸,也是我这辈子的荣耀。”

“禁军不适合你,横海也不适合你。”顾横之攒起眉,侧头看着他,认真地说:“你该去西北,贺帅帐下有大宣最好的重骑兵。”

“我也想。”贺长期将双手枕于脑后,叹道:“可是我去不了啊。”

半晌,又打起精神,“还是最后去看一眼我那倒霉弟弟吧。”

顾横之知道他说的是谁,微微一笑。

两人不再交谈,并肩走在繁华的夜市里,各自思考着各自的烦恼与希望。

过六部官衙,转玄武大街,出了正阳门,再向西穿两条街,便到千灯巷。

晏大人今日依旧没能按时下衙,院子里却有五个人吃饭,多出一个下午过来的林远山。

贺今行没想到他会回来,正好问他有没有给柳从心写过信。

林远山答道:“我月初过宁西时碰到咱们的商队,让他们带了封信回去给他,但还没有收到回信。我也问了他们临州的近况,是出了点儿事,但已经被大当家解决了。你放心吧,有大当家在,不可能出事的。”林远山

他摸摸鼻子,竭力压着笑:“柳二哥这人,最怕大当家和大姐出事,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要跑回去,亲眼看到人没事,才肯放心。从他押货出临州开始就这样,咱们都说他是浪费精力瞎操心,但他就不改。哎,不改就不改了,谁还能不顺着他呢。”

“没事就好。”贺今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几个人都这么说,便也放下心来。帮着收拾了饭桌,就转着轮椅回房间去。

携香和晏尘水一起,在西厢的台阶和院子之间铺了一条长长的斜道,好让他能平稳地出入。

他因此觉得自己完全能够自理行走,但晏尘水看到了便要帮他推轮椅。

这回也不例外。

贺今行进了屋,径直打开堆在书右次间角落的大箱子,抱了好几摞各式各样的纸张出来。

“这都是什么?”晏尘水替他搬运到桌案上,随手一翻,一半是同一种字迹的记录,他一眼就能认出是贺今行所写。

除此之外,还夹杂着字据、账目、凭单等等,这些东西不止字迹,就连遣词造句都乱七八糟,有的上面按着颜色变暗的手印,甚至还有血印。

“你看看就知道,小声些,别让老师和携香姐姐听见。”贺今行跟着过来,轻声道,“我所记的一字一句都是我走访所得,且印证过,绝无虚言。”

会试前,他就在晨间傍晚跑过许多回玉华桥,费了不少功夫,但也搜集到不少关于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为害乡里的证词与证据。

“欺男霸女,横行街巷,这一桩桩一件件,真是罄竹难书。哪怕五城兵马司已经裁撤过不少兵员,也绝不能抹去这些罪行。”晏尘水抽了几张记录一目十行地扫视,一边皱眉道:“你打算怎么办?”

贺今行毫不迟疑地回答:“整理成文,上告顺天府。”

“谁去告?”晏尘水愣了下,然后震惊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当然是我去。”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第 82 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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