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芷柔跟宋大娘商议具体怎么安置曹二娘的事宜,诸如什么时候天气晴朗,是个好日子,适合启程,都是韦芷柔一点一点卜卦卜出来的。
仙人本就是会推演天机,卜卦也是一门必修课,现在正好可以练练手。
却说,那边曹二娘在家里做着绣活儿,哥嫂已经骂开了。
“谁家的姑娘十八了还没嫁人?也就是刘秀才看得上你这张狐媚子的脸,才让你当秀才娘子。要不然咱们镇上那么多人想嫁给刘秀才,能轮的上你一个瞎子?”
“你也别拿乔了,有个差不多就得了。该低头低头,该同意同意,以后等刘秀才当了官老爷,你就是官太太了,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要不是我给你哥生了仨孩子,不是黄花大闺女,我就是给刘秀才当个偏房,我也愿意啊!人家刘秀才看重你,让你当正头娘子,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仔细你拿乔过了头,人家坏了你的名声,还不要你!到时候你自荐枕席,丢的可是你爹娘的脸!”
说话的这人是曹二娘的嫂子秦氏,她杏眼粉腮,容貌虽比不上曹二娘长得妩媚,却也是数一数二的清丽美人儿。
她身上穿着时兴的绸缎裁的衣衫,手腕上带着一个玉镯子,发髻上簪了一个镂空的祥云凤尾金簪,那凤头的地方还衔了一颗宝珠,她这一身最少也得几十两银子。
如果不是她站在村里的青砖瓦房里,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哪家地主的正头娘子呢。
反观曹二娘,素面朝天,身上穿着素净的棉布青衫,穿的久了,衣服都洗的发白了。
在秦氏破口大骂的时候,她低下头,静静着听着,没有反驳,逆来顺受极了。
秦氏看着曹二娘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模样就气的不轻,踹了曹大郎一脚。
曹大郎长相白净,脸盘子圆圆的男人揣着手,他被踹了一脚,疼的哎呦一声,之后也跟着劝道:
“是啊,二妹,那刘秀才为人老实本分,会读书,也是偶然在咱们家见了你一面,又怜惜你眼盲,这才想娶你为妻的……他说了,以后等你嫁过去,家里的活计都不用你做,你闲了就绣绣花,想干什么干什么。你不是想认字吗?刘秀才也能教你读书认字。”
曹二娘一言未发,只是默默流泪。
她没什么好说的,以后大哥给爹娘养老,她就是累赘,现在大哥都非要把她嫁出去,等爹娘走了,她无处容身。
但这种情况爹娘也无可奈何,爹娘一天天都老去,以后还是要指望大哥,所以即便是他们心疼她,也有限。
她即便是告诉爹娘自己不想嫁人,大哥坚持她必须嫁给刘忆安,爹娘就会让大哥打消念头吗?
儿子和女儿还是不一样的。
如果不是她自己钻研出来一手绣技,早就跟卖身为奴的大姐一样了。
大姐善良,勤恳,努力,每天把家里的家务做完,变着法子给家里添吃食,可是她还是被卖了。她为这个家付出一切,她做错了什么?
她几乎是大姐一手带大的她,亲眼看着大姐被卖,她说她可以绣帕子赚钱,不让爹娘卖大姐,最终,他们还是狠心卖了。
她从那以后更加沉默了,一开始她想努力赚钱把大姐赎回去。
后来,她攒了钱,大姐也没能回来。听说,大姐被府里的老爷看上,生产的时候没了,就留下一个姐儿,府上给了爹娘五两丧葬费,爹用一卷草席,把大姐葬在了乱葬岗。
爹说大姐死的不吉利。
大嫂刚开怀,不能被她冲撞了。所以大姐的尸骨,连家门口都没进去。
外人都以为大姐在大老爷的府上当婢女呢,并不知道她命苦的大姐人在乱葬岗。
她在乱葬岗看到大姐剩下的半边身子,哭的一天一夜,把眼瞎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知道,她从此就没有大姐了。
曹二娘低着脑袋,想着那些旧事,只觉得前途渺茫,就跟她这双哭瞎了眼睛似的。
曹二娘的哥嫂数落了她一通,能说累了,才以警告收了尾。
“等娘回来后,你应该知道怎么说。爹娘年纪大了,你别让他们因为你睡不着觉。咱们都是骨肉至亲,我也不会害你。娘大字不识一个,理解不了你的后福,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别让我失望。”
曹大郎说完这番话,就扶着秦氏去了里屋。
他们也不怕曹二娘跑了,她家在这里,爹娘都在这儿,她能跑到哪儿去?
“二娘看着性子软绵,骨头倒是硬气,你在外面的事儿我不管,但每个月该给我添的东西,不能少。”
“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就答应我了,不能让我受委屈。别人有的,我要有,别人没有的,我也要有。曹大郎,你是个男人,养育妻儿本就是应当的。”
秦氏微抬着下巴,语气骄矜的说道:“是是是,我没忘,虽然我喝酒欠了点酒钱,有二娘在,我不会动你的东西,咱们家里,我的就是你的,你就是我的小祖宗……咱们孩子都生了几个,你还不知道我对你啥样儿吗?”
秦氏模样长得好,是隔壁县城一个地主家的养母,曹大郎陪着他娘宋氏在庙里上香的时候,遇到了她。
曹大郎一见秦氏惊为天人,死活非要闹着娶她。
曹家虽然靠着曹二娘的绣技赚了些银子,却比不上那些有农庄,有土地的财主。
对于能不能娶到这位地主家的小姐,曹家的人心里都没谱。
但曹大郎茶饭不思,闹起了绝食,宋大娘为了儿子,硬着头皮去提亲,却看到了财主家里摆出来的聘金单子。
为了曹大郎能娶到心上人,曹家父母就私自扣下了曹二娘给姐姐赎身的银子。因为没有及时赎身,她姐姐被善妒的姨娘卖进了烟花之地,后来又被人买进府当侍妾。因为不小心有了孩子,死于后宅争斗中。
压根不是什么被主君看上了,生产时出意外,才一尸两命。
宋大娘被仙人用法术送到了家门口,看到的就是曹二娘在院子里低着脑袋挨骂,而儿子儿媳那副嘴角无情无义的,让她气的说不出来。
她听着那些话,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原来是她搞错了,信错了人,她家二娘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没有因为刘忆安而昏了头。
她在门外一直等到骂声停止,儿子儿媳骂骂咧咧回了房间,才牵起女儿的手,回房间给她收拾了几身衣服,又带上她的绣棚,悄悄地带她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