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仁殿内。
贺兰雍仁背着手,眼睛检视着被宫人捧着的海寇脏物。
“虽说都是些俗物,但看起来……也不大妙啊。”
他抬眼看向宁桓,“你说呢?”
“凤元除香楠外,沿海村落都是严加防守的,可防守的不仅是那些村落,更是怕贼寇闯入主城。若依照臣的猜测,三月的路程,上次海寇应当是从罗莫沿路到咱们这里再到亚丹,从亚丹到西桑。此次该是西桑到长兰,所以必经我们这里。这东西,应当是从西桑来。”
宁桓笑道:“可见臣去西桑,西桑使臣来访凤元,一切都是假象。靠海边缘若非船港,那定是渔村。渔村贫民家若都能有这些东西,可见西桑何其富有。他们的使臣,年年来我们凤元哭穷,走时必带着陛下的恩赐离去,何其讽刺。”
贺兰雍仁冷笑一声,坐回椅子。
“想当年朕收回失地时,我军粮草短缺,几乎到了弹尽粮绝。贺俊之却似有用不完的银钱粮草。朕曾对西桑起过疑心,可转念想西桑皇帝卫元修多次派人入凤元,每次带来的金银粮草虽不算多,但也算雪中送炭了。朕心中铭记他于朕的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一想,谊州与西桑虽算不上接壤,但谊州左右一带的确当年的确与西桑走得近啊。”
宁桓认同地点头。
“这一看来,海寇兴许是从西桑来,又回西桑去。”
贺兰秩道:“儿臣愚见。西桑皇帝图谋不轨在暗处,虽说我们在明。但父皇英勇明智,收服谊州失地,早早派大哥戍守谊州。西桑皇帝梦碎,也再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贺兰忞不解。
“既是父皇知晓西桑图谋不轨,为何不干脆发兵?正好借此由头。”
“莽撞。”
贺兰雍仁冷眼看向贺兰忞,万千图谋汇聚成眸中一点光。
各域和平始终都是假象,就像是一层又薄又亮,用手一碰就碎的泡泡。
谁若是先动手戳破,谁就得背上这个罪人的名号。
此刻,比得便是谁更有耐性。
叱责过贺兰忞,贺兰雍仁又开口补充道:“虽说你平日不思进取,但好歹让朕看到你还有可取之处。这次的事儿有宁桓帮你掌舵,做的不错。说吧,要什么嘉奖?”
生来第一次被夸,贺兰忞羞涩又激动,内心更是无比的澎湃。
“父皇,那骆将军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想着海寇强壮,寻常官兵许是无法应付。淮宴便提议我们去寻他,让他出兵相助。谁想他不肯竟不肯出兵,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贱籍送命!儿子求父皇惩罚骆将军!”
宁淮宴闻言神色一凛。
此话叫父亲慢慢说给陛下听就是了。
虽说骆将军平日里嚣张狂妄,目中无人,早已成为陛下心头大患。
可如今陛下心感西桑危机,自然不会动骆将军一分一毫。
三殿下便是心有不满,也不该如此着急。
方才入殿前,他只让他说公主交代他说的事儿。
如今正事儿忘了,倒是说了不该说的。
他抬眼望去。
果真见陛下的脸上瞬间笑容全无。
“骆将军奉命行事,有何不妥?此次事出突然,骆将军又只听从朕的调令。若是人人如你一般,拿个令牌,说个急事,便能让他随意出兵。那朕的皇位,还用坐吗?!”
被训斥的贺兰忞委屈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宁淮宴上前两步,面对贺兰雍仁跪下。
“陛下。小臣想,三殿下只是替贱籍百姓鸣不平,一时失言。今日三殿下与小臣偶然路过香楠街,知晓那里的苦不堪言。虽是贱籍,但他们却心向陛下。若是今日我们未曾到过那里,村民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他们想替陛下守好这第一道关。三殿下与小臣深受感动。这些人生在凤元长在凤元,何尝不是凤元百姓。所以,三殿下与小臣商议,想求陛下赦免香楠贱籍,许他们成为良民。”
贺兰雍仁沉默地看向贺兰忞,仿佛在怀疑宁淮宴说的这些,到底是不是他的本意。
“儿臣恳求父皇赦免香楠贱籍,赐他们良民身份。”
贺兰雍仁就这样静静盯了贺兰忞许久后,缓缓说了句“准了”。“陛下,御侍首领求见。说是御侍中有一位侍卫与瑶瑜殿下身边的婢女私通被抓到。因此事涉及公主,所以来求陛下决断。”
贺兰雍仁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尚宫局呢?如何断?”
“尚宫局……”
白兰咽了咽口水。
“听闻瑶瑜殿下不信尚宫决断,大闹尚宫局。皇后娘娘也去了,说是要将徐尚宫送入狱。”
白兰尴尬地看了一眼宁桓。
“宁大人家的宁姑娘,在尚宫局里挥鞭子,这会儿正闹得人仰马翻呢。”
贺兰雍仁攥了攥拳头。
没有一个省心的。
“去,传她们来见朕。”
“是。”
贺兰雍仁抬眼看对着他心虚笑着的宁桓。
“你养出来的好女儿,带坏了朕的公主。你说该如何?”
“若陛下不喜瑶瑜公主,就放在臣家里养着。日后长大了,嫁给宴儿。陛下也省心,您说呢?”
“你若再惦记朕的女儿,朕就将你送到外域去,一辈子别回来!”
此事涉及人数虽多,但贺兰雍仁万万没想到,人会多到屋子里快要站不下。
原本就在场的人再加上盛装出席的皇后带着贺兰棠,身旁又站着春蓉宁裳初和陶灼灼。
御侍首领带着涉事侍卫。
自称亲眼见证一切的春蓉嬷嬷,春兰嬷嬷,还有谢婉仪和春烟。
断案的徐尚宫以及当时在场的宫婢与公公侍卫。
一时间人多到屋里的空气都变热了。
贺兰雍仁深吸一口气,“无关的人都退下吧。”
话说完,屋中人却都纹丝不动。
他看向宁桓,“你与淮宴为何不走?”
宁桓一副理所当然,“臣的女儿也涉及其中,如何能走?”
他又看向贺兰忞。
“你又与此事有何相干?”
贺兰忞:“棠儿是我妹妹,我身为兄长自然要在。”
“滚出去。”
“是,父皇。”
贺兰雍仁又皱眉看向站得笔直的贺兰秩。
“秩儿,你亦如此?”
贺兰秩从人群中走上前。
“父皇,此事与儿臣也有些许关联。”
他转头看向贺兰棠身旁的陶灼灼。
“被说私通的婢女,今夜早些儿臣一直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