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李观棋心里还有些期待，心说自己来了村口这边，大家会不会像追星那样一拥而上……
可事实证明，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他，甚至当着他的面讨论他。
昨晚目睹战斗的人，都因为晚上太过激动，一晚上没睡，现在正在补觉，还没从被窝里钻出来。
他看了一眼方老头，老汉正极目远眺看着淇水中那个蓑衣怪人，丝毫没有向村民揭露身旁年轻男女身份的觉悟。
老汉甚至为自己的口风紧而感到自豪，昨天晚上在他家门口，有不少人连夜起来假意路过，或是远远眺望，甚至趴在墙边想听听神仙交谈。
但是都被他赶走了，自己好不容易把神仙请进了家里，突然之间全村人都来了，成何体统！
而且季先生夫妇一看就是那种清心寡欲的仙长，酒剑随马，且走且停。是潇洒恣意行走凡尘的奇人。
如果被人围观，肯定会有所不喜……
这时，那漂流在淇水之上小小竹排有了动静，斗笠人不知在麻绳末尾系了什么东西，又投入了河中。
众人齐齐看去。
不消片刻，山下的大河不再平静，开始翻腾不止，一叠又一叠白浪卷起，狠狠的拍打在水面上。
啪！啪！啪！
河水翻涌之势，宛若一头动怒的猛虎，恨不得把水面上的一切全都翻入河中，然后无情吞噬。
众人丝毫不怀疑，就这水势怕是连横跨州府的大商船也能掀翻。然而，那小竹排却像是掌握了什么秘诀一样，随着水势飘摇在浪尖上，左摇右摆，却又透着一种稳势，并没有被肆意奔腾的河流打翻。
李观棋见状心底只呼好吊，真浪啊！
陈欣悦轻轻拉了一下身旁青衫书生的衣袖，让他快看山下的景象。
村口距离河边还有很远，足有两百多丈。
在众人的围观中，那竹排之上的斗笠人缓缓回头，看向了村口。
李观棋顿生警觉，他隐隐觉得那斗笠人在看自己。
虽然离得太远看不清晰，但不见斗笠人有丝毫动作，却有振聋发聩之声回荡八方，众人听的一清二楚。
“你可曾用心去感受过水的流动？”
“水流永远都在变化，每一刹都不相同，每一个瞬间都鲜活生动，就像是生命最原始的脉动。”
李观棋知道这是在对自己说话，但他有些不明所以。
“一千年前，东海镇龙潭巨变，海啸吞天噬地。”
“是夜，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楚某一人一舟，入海七天七夜，不施任何术法，与风浪抗衡。”
“终得‘平衡’真髓。”
听到此处，李观棋竟有些熟悉之感，不知道这些话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觉得河里的家伙有点装逼。
而且很尬……不过好像比自己昨晚强很多，从围观村民那惊呆一百年的神色中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要来试试吗？”
“哦？还有个小女娃？一起来！”
村口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左右寻找，最后，目光全部停留在李观棋和陈欣悦这两个外乡人身上。
难不成这两位就是昨晚路过出手击退妖魔的神仙？
感受到小洼村村民眼神中的期待，李观棋的心境产生了些许波动。
他竟然……心底有些小小的舒爽之感。
李观棋隐隐有些理解了河中斗笠人的行为。
啪的一声。
青衫书生抖开折扇，轻轻摇动。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略一沉吟，开口说道：“不试了，无趣。”
我特么一个序列二异能者，没事跳河里体验平衡？这不是阎王桌上抓供果——找死吗？
但是他无意间瞥见了身旁少女跃跃欲试的神情。
“季先生那位是你朋友吗？我去试试！”
还不待李观棋回答，她已经运转玄功，飞身跃起，眨眼之间就落到了山脚下，距离河边仅剩五十丈。
见此情形，村口的人群中传出了阵阵惊呼。
但紧接着，惊呼便戛然而止。
因为斗笠人又急促开口了：“算了，鱼上钩了。”
“烦请两位护住村民！”
话音刚落，霎时间天色就阴沉了下来，淇水河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嘶吼。
“哞！哞！”
斗笠人盘坐在小竹排上，背对众人，随着风浪飘摇。
只见他手腕一抖之间，从河中钓出了一条巨大的……鳄鱼？
“哼，小小蚺蛟，也敢兴风作浪，为非作歹残害生灵，断不能容你！”
蚺蛟！
原来是蚺蛟！
李观棋想起以前看过的杂书，蛇大成蟒，蟒大成蚺，蚺生四足，入水则为蛟。
村口又起惊呼。
“妖怪！”
“怪物！！”
“昨晚伤人的怪物就是它！我亲眼所见！”方老汉如是道。
“这就是村子里夜晚出来伤人的怪物嘛……”
翻腾不止的淇水，紧随风浪飘摇的竹排，还有那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脚踩草鞋的背影。
与脱水而出的巨大怪物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像蚺蛟一口能吃五个斗笠人。
可它此刻嘴中有根麻绳，怎么也挣不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似乎痛不欲生，正在疯狂的拍打水面。
巨大的长尾胡乱飞舞。
这时，天下雨了。
不知道与蚺蛟受灾有没有关系，天空突然之间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
李观棋心神一动，面色平静。
左手轻轻抬起，右手则在袖子里握紧了箭镞。
阴暗的天空下，小洼村的上空有暗红色云雾翻滚缭绕，将本该落下的雨滴全部蒸发。
村民们已经被眼前的这两位震惊的话都说不出了，心神完全麻木，就呆呆的立在那颗断裂的杨树前，不知道都在想什么。
淇水竹排上，斗笠人举重若轻，提了提手中竹杖，使蚺蛟距离自己再近一些。
然后脚下一蹬，飞身而起，一个空翻，落到了岸边。
在空中翻飞的时候，还看似随意的摘下了怪物后颈之处的唯一鳞片。
扑通一声。
怪物落水，斗笠人落地。
淇水彻底平静了，天上的雨水也停了。
红云消散，斗笠人在众人复杂的神情中，走到了村前。
李观棋看清了这人的样貌，心里一颤。
他本以为这可能是个仙风道骨的道长，或者满目威严的正道中年，再不济也和自己打扮一样吧？
他实在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在秋天，身穿蓑衣，手拿竹杖，头戴斗笠，脚踩草鞋。
这算什么？cosplay嘛？
可当他看到了来人面容之后，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呼唤。
好像！这身在凡尘却又有无尽出尘之意的气质，好像……
职业法师刘海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