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天泉阁的院子已经被三百铁骑的铁蹄踏得粉碎,那间宽大的会客大厅早已经坍塌,只留下一堆废墟。
后院火光冲天,映红了整个夜空。
废墟中,老五单手持刀立在众人的包围之中。他全身是血,已经看不清原有的样貌了。手中的刀出现数个缺口,部分刀刃也已经卷了。
他的身上插满了箭羽毛。在他的脚边,躺着的正是刘青文。唯一能辨认的就是布满血迹的那张脸,脸一下的部位已经看不出人样了。腹部被划开,四肢的皮肉早已没了样子,森森白骨。
他死了,
死在了骑军们的第二波冲锋之下,
死在了屋顶坍塌的时候。
老五看了一眼手中残破的刀身,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深吸一口,用尽全力将左手伸出去,他想捡一把掉在地上的骑兵的刀。
但他努力尝试了几次,发现无论如何用力,如何想要去触摸那柄刀,最终都没能将手伸过去。不在尝试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左手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断掉了,也记不起掉在什么地方了。
绝望,
刀客没了刀,断了臂,如何不让人绝望?
他想笑,却发现连笑都做不到。他用力想要扯动脸颊的皮肉,想要发出声音。许久之后也只能从喉咙处发出一声沙哑的咯吱声。
哦,他想起来了,原来他身上的伤不止断掉的手臂,原来还有喉结。
他明白了,他已经死了呀。浑身是伤却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一点点的伤痛都感觉不到了。
什么时候断的生机?喉咙被刺之时?
好像是最后一轮交手时,一名年轻的骑兵做的。他被他击落马下,还不等他补上一刀,那孩子,是的年轻的少年人,看那脸上惊恐的表情他就知道,这给少年骑兵是个年轻人,没有太多经验。所以他会害怕,也因此,他才会在跌落马下的第一时间不是逃跑,而是抓起手中的长枪,胡乱地挥枪。
哦,原来是这样?他好像想起来了。在混乱中,他被那名年轻的骑兵用枪托击中了咽喉,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击碎了他的喉结。
他知道身前的地上就是那人的尸体。年轻的骑兵躺在地上,他依旧捯持长枪,枪尾朝上。他是那么地年轻,现在却已经是冰冷的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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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骑军的喉咙破了,脖子也断了,脑袋就在尸体旁。
老五想了想,你我算是互不相欠了。你击碎了我咽喉,我也砍断了你的咽喉,谁也不亏欠谁。或许你亏了,毕竟你还年轻。
最后老五好像回到了几年前,在那座酒楼里,他不用握刀,不用杀人,每天都能看见那个女子的身影……
两百骑军围着这个油尽灯枯却依然站立不倒的男人。
他们没有再发起新的冲锋,因为此刻无论是谁,都看出了这人已经死了,他之所以还站着,只是他自己还不愿意倒下罢了。
老五很想挪动脚步,很想再次挥刀,但他什么也做不到,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重,重得不像是他的躯体一般。
突然有一个人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出现在断了生机的老五身旁。
此人身披鲜红色大氅,头戴一顶挂着黑纱的斗笠,斗笠下是一张女子的面容。
消瘦的脸颊在随风轻摆的纱巾中若隐若现,一双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发出令人胆寒的寒光。
她宽大的大氅下,身材苗条,细腰长腿勾人神魂。
女子好奇地围着老五转了个圈,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对着夜空说话。
她说:“前辈,都怪你拖沓,让我错过了一个好猎物。”
围着的两百来骑面面相觑,他们没人认识这个女子,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出现的,更加不知这突然出现的女子在和谁说话。
城尉单骑上前对突然出现的女子问道:“你是谁?”
那名女子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很危险。身在两百全副武装的骑军的包围下,她没有理睬对她问话的城尉。在她眼中,好似这人不存在一般。或许在她眼中包围她的这两百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军也不存在。
女子从鲜红的大氅下伸出一只手,轻轻抚过老五染血的脸颊。
她伸出的那只手泛着一抹寒光,寒光来自她手上戴着的一双手套。
——铁制的手套。
手套的指尖修长而且尖锐。
看见这一幕的骑兵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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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样的武器?他们从未见过。修长的金属结构,富有光泽的外表,看上去很好看,但指尖的锋利寒光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城尉见这个女子不仅不理睬她,还当着自己这群人的面,自顾自的自言自语。他一个堂堂的城尉,手握一城的兵力,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
他再一次开口,语气中多了许多的愤怒。“你究竟是谁?再不回话,我就当你是逆贼叛党,同这人一起诛杀了。”
威胁?城尉大人怎敢威胁这人?
他的手下都投来了不解的眼光。难道城尉大人没有想过,这个人能够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包围之中,就能够说明此人的修为不低了。
城尉今日受到的屈辱,震惊已经超过了他过去几十年的认知。现在的他心情很烦闷,他想快点结束今天,他期望早点看见明天的太阳。他不想再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待下去了,太窒息,也太压抑。
今日出现的任何一个人,似乎都在以他常识之外的方式,做了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然而,平日里捏惯了软柿子的城尉,万万没想到,今天最后一刻,居然撞上了令他后悔终生的人物。
城尉手下的一骑看出城尉大人今天有些失态,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城尉大人。
因为他与那名女子靠得最近,也看得最是清楚。
女子血红大氅之下是一件贴身的甲胄。甲胄看上去并不厚重,但是精致到不像话,各处的细节多到应接不暇,单是他这样没有什么见识的粗人也能一眼看出,这身盔甲不简单。
他赶紧来到城尉身边,一把拉住愤怒的城尉,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做什么?回到自己位置上去。”
然而,还没等那名骑兵与自己城尉大多人说什么,他们的包围圈中,又突然多出来一人。
那人头戴黑色破旧的斗笠,身披黑色斗篷,身高九尺,体型壮硕。
此人刚刚出现,没人看见他有任何动做,但他的脚边就多了一颗人头,新鲜的人头滚落在地上。
“前辈,你在干什么?”身披大氅的女子问道。
“他已经死了。”男人的声音哑得像是块木头。
男子的出现,给城尉看傻了,他愣在原地,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因为落下的人头是老五的,是他们围攻许久,损失近百人也没能拿下的刀客。现在那人已经死了,好像没他的事了。只是还没等他想清楚,要不要继续留在这里,那名男人的黑色斗篷打开,伸出了一只手,手中抓着一块令牌。
“左骁骑尉?”城尉大惊,连忙从马上滚落下来,跪倒在地,头死死地埋在地里,不敢抬头。
其余骑军见自家的城尉都跪地上了,他们那里还敢高高的坐在马背上,全都纷纷下马,跪在地上。
城尉见识不广,没见过什么高手,但是身为武将,他什么都可以不认识,但是与武将有关的一些东西他必须认识,哪怕从未见过实物。
——调兵用的虎符,将军的令牌等等。
而左骁骑尉的令牌便是其中之一。
男人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报。”
城尉颤抖的声音响起,他将此处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不敢有一点隐瞒。
女子嘻嘻地笑了起来,“前辈,最后一套黑甲找到了。”
“人不对。”
城尉知道他们不是在和他说话,但是听出此人语气中的不悦,他头埋得更低了。他哪里知道什么人对不对,他只是将知道的全都说了,心里不断祈祷他知道的所有神仙妖怪,祈求这对杀神放过他,千万不要迁怒于他。
女子懒洋洋地说道:“是三个人呀!”
“黑甲为何要回关内?”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可是王爷,是岭南王。”
“那就是弃车保帅的把戏。”
“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在边境了,何必回来?”
女子不耐烦地说道:“那我们还追不追了?”
男子沉默片刻后,开口:“睚眦必须找到,生死不论,这是命令。”
女子知道男人还在犹豫,她便笑道:“要不我们分开行动,你去找睚眦,我去将那套黑甲留下。”
“她不重要,岭南王必须带回去,否则整个骁骑尉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女子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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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抬腿便走,同时他开口说道:“嘲风,杀了吧,一群沦为私兵的废物留着也无用。”
“蒲牢!”女子不满的吼道:“喊你几天前辈就真当你是我前辈了?我你同级,同级你知道吗。你凭什么吩咐我。”女子环视一周,露出鄙夷地眼光,“我对没有还手之力的弱者不感兴趣。”
她话音刚落,男子的黑色斗篷之下飞出数柄双刃柳叶刀。眨眼的功夫,柳叶刀便划过了一圈骑兵的脖子。
等到其余人看见身前同伴的脑袋掉落,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准备上马。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双刃柳叶刀在夜空中来回飞舞。鲜血染红了刚刚落下的白雪。
两个头戴斗笠的人离开了遍地尸首的天泉阁,向西而去。
城尉跪在天泉阁外的街道上,对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一个劲地磕头。
他脑海中只记得那个沙哑得像木头的声音最后说的话——擅杀县令,其罪当诛。传令玉门,全国通缉。
他自然知道是通缉谁。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个穿黑甲的女子,一个酒楼的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