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空中。
一条粗壮的像麻绳似的线状云层。
扭动翻滚着。
从清水县的上空席卷而过。
这一奇景引来众多的人群围观。
也顺便看到了那叮叮当当作响的声音来源。
一队穿冰糖葫芦似的囚犯。
“哎…这不是新晋首富吗?”
“ 屁个首富,整个一黑心商贩。”
“听说了吗?最近城里出现的痘瘟很可能就与他们家的产品有关……”
“哦…我说呢…呸…活该……”
大街上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囚犯队伍里。
纪氏夫妇走在最前面。
嘴巴被牢牢塞住。
带着沉重的枷锁,玄铁的镣铐。
每走出一步都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跟在他们夫妇身后的是一个小孩儿。
十来岁的年纪。
这是纪元白的徒弟——纪风。
纪风并没有被上镣铐。
但沉重的枷锁依然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只能看见师母艰难迈进的脚后跟儿。
那镣铐上污黑的血迹、斑驳的划痕、森然的寒光。
都瞅的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心中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在他的身后。
是被一条长长的麻绳所间隔绑缚着的纪府仆从。
像结绳记事的一个个疙瘩。
他们其中很多是被纪府收留的流浪儿童。
受纪府庇佑、教化、授业、成长。
甚至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整条队伍很是沉默。
没有大喊冤枉之类的。
众人的神态各异。
即使痘瘟横行。
也依然阻挡不了人们看热闹的好奇。
大街两旁不时人影攒动。
交头接耳的声音不绝于耳。
纪元白对这些充耳不闻。
表情并没有很大的波动。
他也感到些许奇怪。
闸刀真放到了自己头上。
反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慌乱。
清水城内到处都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儿。
路上更时不时的能够踩到大堆、小堆的药渣。
大街两旁不时可以看到横放着的棺材。
和草席卷着的尸体。
现在城中已经是一棺难求。
透过草席没有遮盖的地方,
可以看到尸体上那可怖的惨状。
密密麻麻好的、坏的脓泡遍布其上。
望一眼便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纪元白没有想到瘟疫蔓延的如此迅速。
一股浓浓的死气遮盖着全城。
或许这一切本来可以挽救的吧。
只是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现在的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河。
怎还会胡思乱想这些?
纪府距离县署的距离不算太近。
没有动用囚车的目的也不言而喻。
杀人还要诛心。
夕阳西下。
一点点的潜没到云层之后。
云层也被镀上了金边。
迸发出七彩的虹霞。
继而红光四射。
燎烧了半边天空。
县署门口。
众人停下了脚步。
抬头望着远方红彤彤的晚霞。
纪风却看到了不一样的身影。
一个僧人。
锃亮的脑门儿、微胖的身材。
皂色的大褂、黑色的袈裟、白玉的环扣、彩色的流璎。
一手握着铃铛,一手捻动着黑色的佛珠。
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儿。
眼中不带丝毫的悲悯。
绚烂的晚霞给所有的景物都镀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色彩。
但这和尚似乎被排除在外。
不带一丝世俗的尘埃。
望向他如同望向无尽的深渊。
此时,县署大衙门前。
梅宝九梅县令快速从县署内跑了出来。
慌张的鞋都跑掉了一只。
他却浑然不顾。
押送囚犯的捕头。
老何快速上前。
将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梅县令打开一看连声叫好。
又瞅了瞅站在县署门前的这一干人等。
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快把他们都带走。”
说着抄起木盒奔向了那个和尚。
弯着腰双手奉上。
那和尚却瞅都不瞅一眼。
眯着眼盯着县署的上空。
那里有一层极其稀薄的淡金色云雾蒸腾缭绕。
呈溃散迹象。
这便是生机。
适合修道之人的生机。
而普通的凡人只能内敛其身,不能散逸其外。
生机植于根骨,隐于骨脉,分不同颜色。
生机越浓着,颜色越纯,修道天资便越高。
佛道常金,儒道玉白,道门为青,武骨赤红。
其余之色尽皆有之,不入主流,难成大道。
凡人之骨,杂且斑驳,生老病死,生命一瞬,终入轮回。
而探查根骨,需借助‘偏光镜’,一照便知。
否则神佛难测。
或者,生机强者,垂死之际,气机外泄,生机败露。
也可观其色,测其骨脉。
此时,那和尚手中快速掐算。
眼中神色也越来越亮。
“阿弥陀佛”
那和尚单手礼佛宣了一句佛号。
“看来,老衲的机缘便在此间了。”
说罢,提脚进了县署。
监牢内。
“先处理这些仆从,让他们签字画押,烙完之后都送到青瓦台。至于他俩,先走一遍流程。”
“记住,别把人打死了。”
老何一边用棉巾捂着口鼻,一边吩咐着。
“那小孩呢?”
“小孩儿?小孩就算了。”
“行,明白。”
狱卒开始快速的行动起来。
“啊…”
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混合着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这是黥面,划入奴籍的一种刑罚。
而青瓦台则是买卖奴仆的场所。
“都把嘴都给我堵上,叫的我烦死了。”
老何有些心事重重,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兑现诺言。
“是……”
惨叫之声停歇。
只剩下低沉的兽吼似的呜咽和啪啪的皮鞭抽打之声。
监牢中潮湿的霉味被渐渐浓郁的烧焦的肉香所遮盖。
混合着屎尿味、泔水味、汗臭味儿等。
如炸开了的味道铺子,
强烈的刺激着人的嗅觉神经。
让人变得不再清醒,浑浑噩噩。
“嘭……”
两道血淋淋的人影被丢进了纪风的牢房。
反正明天就要问斩,也不需要单独关押。
“师父…师父…师母……”
纪风发疯似的呼喊着。
上下其手却不敢触碰任何地方。
生怕再给他们增添哪怕任何一丝的痛苦。
纪氏夫妇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只是留了一口气在苟延残喘。
此时,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纪风还是小心翼翼的帮他们避开大的伤口,
选了一个相对不那么疼痛的姿势蜷缩着。
那被皮鞭抽开的皮肉像被犁过的耕地,漏出内部粗质的纤维。
被生硬拔掉的指甲清晰的可以看到惨白的骨尖。
被烙铁灼烧过的地方一片焦黑,依然散发着肉香。
这些无不冲击着他的眼球。
纪风已经泪流满面。
他静静的蜷缩在他们的身侧。
像蜷缩在父母的怀抱。
回忆起这三年的点点滴滴。
虽然他还没有恢复记忆。
但他知道,从小他是有些自卑的。
看着别的小孩子有父母的疼爱,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
他羡慕,他嫉妒。
直到遇见纪氏夫妇,
他们将那份温情加倍的补偿给了他。
弥补了他心灵上的那份缺失。
他再次变得阳光、开朗,发自内心的畅笑。
而不是小心翼翼的去维护自己那可怜的自尊。
而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强大、渴望力量。
但这一切来的如此猛烈。
即使他怀揣超越这个时代的科技文明,
也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他绞尽脑汁的想要谋划出一条活路。
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终是没有反抗的余地。
“嘭……”
他一拳狠狠捶向地面,纵使鲜血直流。
现在的他,太弱小了。
他绝望了。
他恨自己这无能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