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芥子,夏歧孤身走在茫茫夜色中。
正值凌晨,偌大庇护所一片岑寂,只剩轮值弟子行走间留下些微响动。
他步伐不紧不慢,漫无目的。
温暖夜风兜头一吹,他脑门的怒意熄了不少,却还是躁郁,紧蹙的眉头没有松开丝毫。
负在身后的手摩挲着潋光冰冷的剑鞘,不知走了多久,心头烦闷才逐渐冷静下来。
识海里的纷乱思绪平息,他才察觉,片刻前和道侣被翻红浪,对方没有像往常那般替他清理,许是还不打算结束。谁知后来起了冲突,他穿上衣物便仓促离开……
此时整齐衣物下,没有来及收拾的痕迹带来些许怪异不适。
他的步伐因僵硬而慢了些,讪讪抹了一把脸。
细细想来,他在芥子中的滔天怒意是得知道侣有牺牲妖丹救他的想法,还瞒着他备好了丹药……如今怒意过去,他对胸中拥堵分条缕析,渐渐明白,其中最大的原因不是责怪清宴,而是恨自己没用。
都是因为他没用,才做不到让自己无恙,才让他的道侣无论付出什么都想救他。
无论是承伤符咒,还是那只黑色瓷瓶的存在,都明晃晃地提醒着他——他还不够强,才需要他的道侣一直牺牲。
偏偏那个人在他心里最是珍贵,一分一毫的损伤都会让他心疼生气。
胸中郁结难纾,化为一利刃,不断挑在心脏上,刺出一阵阵躁郁难安。
夏歧埋头走着,也不管绕到了何处,差点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上。
他抬头,便见傅晚微讶打量着他:“醒得这么快?”见他无恙,又说起正事,“正好,苍澂那边刚好结束,轮到霄山了。”
他一愣,立马换上正色,将脑海中的纷乱思绪推到一旁,与傅晚相谈着离开了庇护所。
翌日归来,已是傍晚将至。
夏歧目送猎魔人们进入庇护所,又见长谣弟子穿梭在庇护所中,步伐迅疾而有条不紊,便知这番部署接近尾声了。
余光发现庇护所外的净化法阵前,秋颂正蹲在那里守着,他便走了过去,坐在一旁。
秋颂回头见到他,忙手脚并用地凑上来,紧张问道:“恩人,你的道侣是谁,还记得吗?”
夏歧没有侧头,只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法阵中的那团黑影——如今已经不是黑影了。
名为月珞的妖魂正坐在地上,背对着他们,周身黑气已然稀薄,露出一身晚霞裁剪般的利落绯裳。她正一动不动望向一个方向,眸光呆滞,又隐隐有些偏执。
夏歧估测了一下,那正是灵影山所在的方向。
这万象盒果真不凡。
秋颂睁大眼,惊疑不定,冷汗快下来了,才听到对方冷淡答道:“我道侣该是谁?”
他倒抽一口气,脸都白了:“不可……不可能啊,我明明在丹药中动了手脚,术法是有缺陷的……”
难道清掌门把缺陷补上了?对方神通广大,也不是不可能……
夏歧沉默听着,心里叹了口气。
以前他要服下药材普通的助兴丹药,清宴也要把丹药翻来覆去检查……拿到黑色瓷瓶时,清宴心思有多混乱,或是下意识抵触此物,才连稍作检查也欠奉。
秋颂终于从夏门主缄默不言里明白了什么,擦着冷汗松了口气,又嗫嚅问道:“恩人和清掌门因为这个吵架了?”见夏歧无声望了他一眼,忙澄清当时的无奈,“你都不知道……你躺在那儿时,清掌门的神色有多可怕吓人。我想啊,清掌门情绪失控才会索要这丹药,冷静下来定要后悔,便弄坏了丹药,想着能缓一时是一时……”
夏歧缓缓垂眼,心里不是滋味。
他先斩后奏地开光,是知道事成之后清宴不会多责怪他,好像忽视了对方见到他昏迷时有多担心惶急……自己道侣总是容易在他的事上失了冷静。
他开口问道:“……引渊与万妖王妖丹是怎么回事?”
秋颂忙和盘托出:“简单来说,百年前逸衡救回清掌门,是依托苍澂禁术与万妖王妖丹。禁术是净化重塑血肉的方法,而几百年妖丹的力量能支撑一个魂魄在死亡边际走一遭,又返回……然后重获新生。”
夏歧蹙眉,立马发现了端倪:“但我的情况与殊琅不同……殊琅的经脉血肉都是完好的,而引渊已经渗透我的经脉……”
秋颂叹息:“既然称为禁术,便有出乎常人理解的效果。修士的魂魄脆弱,所以才需要万妖王的妖丹,旁的都不行。”
把清宴的妖丹赋予药用价值,就算只是谈论,也让夏歧胸中发闷,眉头紧蹙:“魂魄游走死亡边际,生与死仅仅一线之隔,这个办法也并非一定成功?”
秋颂点头:“的确,但是……把非死不能解的引渊撬开了一丝希望。”
夏歧呼吸一窒,无端有些难过。
清宴的这个备选方案虽让他不解与愤怒……但清宴对他的好是没有错的,这世上也只有清宴,愿意倾尽所有,去堵他的一线生机。
他越发郁郁,想到昨日把清宴独自留在芥子中,也不知道对方在他离开后都在想什么,会整夜都在担心他吗……今日也屏去芥子,一天没与对方说话了。
他焉焉垂眼,又想到,就算见到清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引渊这事一时半会不能解决,一提起来,又无端让对方伤心。
但此时此刻,他越发想念自己的道侣了……
“对了,”秋颂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有东西要给恩人。也是我研究了几年的……但时而能用,时而不灵,等到完全稳定估计来不及了。”
夏歧抬眸,接过一枚芥子,刚要去看,又听秋颂的语气万般严肃,神色也罕见地凝重。
“恩人来到神医谷,爷爷为你起了一卦,卦象显示……此行大凶。”
夏歧毫不在意地漫应了一声,倒不是不信,只是他从成为猎魔人以来,没有哪天面对的不是“大凶”之事。何况这一战要是不凶,他们也不必走得如此艰难,步步小心。
他余光见秋颂面上沉重,还是开口安抚了一句:“放心,富贵险中求。”
秋颂刚要说什么,蓦地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望向净化法阵,连滚带爬翻身而起,欣喜大喊:“姑娘醒了!”
夏歧一愣,也起身走过去,才明白“醒了”是什么意思。
只见净化法阵里的绯裳姑娘周身不剩一丝魔气,正怔愣地打量着周围法阵,清冷目光又落在他们面上,虽还有几分迟钝,却清晰露出探究和戒备——
是神智完全清明的模样。
也昭示着秋颂二十多年来的钻研成功了。
秋颂激动得结结巴巴:“月姑娘能说话了吗……我是搭建此阵的人……名为秋颂……年方四十,至今未有婚配……家中……”
夏歧震惊地看向这竹筒倒豆子的人,散德行到没边了,忙截住他的话,低声提醒,:“月姑娘已成婚……你矜持点!”
秋颂一哑,多日守候的心思碎了一地,喉间话语一哽,又立马丝滑拐弯,“姑娘家中是否还有适龄女子……”
夏歧听不下去了,把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拽了回来:“行行好吧,你要见对方家人,得回到百年前。”
秋颂立马委屈闭嘴了。
夏歧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看着他们的姑娘,心想这事得告诉清宴。
迟疑了几息,在秋颂叨叨着“霄山的姐姐们又美又帅,恩人有空在她们面前夸夸我”的噪音下,他撤去了屏蔽芥子的灵气,刚要一探神识,那边立马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歧?”
如此迅速,是时刻守着芥子,等着他的消息。
夏歧呼吸一轻。
片刻后,清宴来到了净化阵前。
夏歧的怒意早就消了,心里还有些抻不平的讪讪,便垂眸安静等在一旁。
只是察觉极为想念的人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莫名一阵阵心悸难平。
直到秋颂激动地向清宴解释起法阵变化,他身上的目光才撤离开了。
月珞见到清宴,清冷迷茫的神色终于变了,她睁大眼怔怔看着眼前的人,扶在结界壁上的双手慢慢握成拳,眼眶顷刻之间红了,不敢置信地开口:“王……”
中间隔了物是人非的百年,见到昔日关系要好的故友,清宴蔚蓝眼眸浮起浅淡欣喜。
“月珞,未曾想还能见到你。只是如今你魂魄稀薄,还不能放你出阵。”
月珞反复确定着眼前之人,像是想起了百年间的所有记忆,她面上似悲似喜,缓缓一笑:“王还在……还好……”她又忽然焦急,话语断断续续问道,“……逐青……他……”
夏歧见清宴沉默,猜出逐青便是岳洛的丈夫,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道侣。
如今灵影山结界劈裂,妖魂们四散……行踪不容乐观。
清宴温声如实回答:“……还未寻到。”
绯裳女子明白了什么,缓缓闭上眼,像是陷入了难以忘怀的回忆,又像在稳住情绪,久久没有开口。
再睁眼时,她眸中有一丝坚定,紧紧望着清宴:“王……臣有一事相求……”
夏歧心里一紧,蓦地抬眼。
灵影山的人醒来,对百年前的仇怨与百年间的流离失所更加清晰,最紧要的定是复仇……难道对方又想求清宴入魔或者报复?
清宴就算强大冷静,也经不起被故人三番五次寄托与他想法背道而驰的期望……
他下意识往清宴迈了一步,要说什么阻止,却没来得及。
只见绯裳女子郑重恭敬地跪拜下去,目光含着愤怒与坚韧,话音轻柔却肃然:“王……不可入魔……”
夏歧的步伐倏然顿住,怔愣地望向妖魂被魔气折磨得浅薄的女子。
忽然明白,所谓万妖王的心腹之臣,是与殊琅一般清傲而对错分明,即便血海深仇,也不会自甘堕落,与魔物为伍。
更不可将他们的王逼至那样的绝境。
正因为月珞被污浊之气浸染过,她才不想让敬重的王也坠落到没有归途的深渊。
清宴却对这番话没有任何意外,更明白月珞没有说完的话。他如同百年前与友人午后闲谈,颔首应道:“我不会,也不会让你们再被魔气侵染,以后,妖灵们也不会再遭受此难。”
月珞面上浮起不太熟练的浅笑,又听到她们的王开口——
“我会带你们回灵影山。”
月珞一愣,像是从未有此奢望……眸中浮出盈盈水色,无声颔首。
她们的王从不食言,王说能回去,便一定能回。
夏歧有些动容,忽然见月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对方像是想起了不久前与他打斗的事,面上有些歉意:“之前……很抱歉……”
他忙不在意地挥挥手,他还差点把人打散了呢……
还没说话,便见清宴走到他身边,貌状不经意地轻轻一碰他的手背,话却是向着月珞说的:“这是我的道侣。”
夏歧一愣,见月珞惊讶的目光落在他面上,而秋颂在一旁伸长脖子“啧啧啧”,不由有些难为情。
许是没见回应,垂在他手边的那只手又碰了碰他,像是试探着什么。
他没有回头,略僵硬着,久久没有动作,于是听到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
心里一酸软,又有些好笑,他终是主动牵起自家道侣的手。
那只手一顿,用温暖掌心覆上他的手背,十指相缠。
心尖浮上些许痒痒的暖意,他才明白,这是遂了清宴的愿,更是安抚了他的想念。
月珞欣喜地弯眼,又拘谨地微微站直:“我没带像样的礼物……”
夏歧见对方如此客气,更加不好意思,忙道:“无……无需客气,待以后回到灵影山,再说也不迟。”
月珞清冷的模样早已不见,莞尔道:“有王后的祝愿,我们一定能早日回家。”
夏歧没忍住轻咳一声,这称呼简直……听得他耳尖一烫,比“清掌门的道侣”更让人难为情。
不过,以前作为清掌门的道侣,除去明微先生、清时雨和逸衡,他没受过其他苍澂弟子的祝福。如今与清宴执手并肩,见对方故友因两人在一起而欣喜,让他有几分开心。
下一息,夏歧与清宴的门派信物同时传来整备完毕的消息。
清宴垂眸看他,蔚蓝眼眸沉静,宛若岑寂的深海,又蕴着一层浅淡的温柔。
“该出发了。”
夏歧点了点头,看了看面露担忧的月珞,又看向眼眶一红,想说什么,又终究没说的秋颂,最后对上清宴的目光:“嗯,走吧。”
他微凉的手依然被清宴紧紧握着,对方一直凝视着他,仿佛天地之大,眼里装着他:“同去同归。”
他心脏一悸,温暖安心在心间蔓延开,他回望着自己的道侣,沉声承诺:“同去同归。”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新
第 138 章 临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