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两人所处的位置,是主殿层层阶梯顶端的白玉王座前。
身后悬着一面巨大而魔气萦绕的镜子,台阶下是深不见底,罡风肆虐的深渊。
方才两人沉浸在情绪中,暂且忽视周遭,温存了片刻,却都没有忘记身处群魔环伺的险境。
夏歧敛息凝神,神识延伸至大殿之外,见有不计其数的魔妖兽争先恐后涌了过来,如滚滚乌云。
然而它们一旦进入主殿,立即收起了张牙舞爪,无论原身还是人形,都在主殿范围内走得仪态端正。
仿佛就算妖魂被暴虐的魔气渗透,也不忘遵守着极为敬重之人定下的规矩。
夏歧无声望了一眼身边的人,归位不久的万妖王负手而立,眸光沉静,声色不显又不怒自威。
那双蔚蓝眼眸正看向主殿入口,却又像看到更远的地方。
像是知晓他此时的疑惑,清宴收回的目光落在他面上,眸中严肃稍松,抬手替他轻拭唇角残留的潮湿,随之简略说起穿过十方阁驻地的空间法阵之后,到遇见他之前经历的所有事情。
夏歧听完一愣,没想到西荒那些沙魔蝎竟有首领……他进灵影山后未看到魔物,原来是这首领吞噬了殿前广场四周的魔妖兽。
如今涌入殿中的,是灵影山其他地方的魔物循着万妖王的气息赶来了?
他蹙眉喃喃:“百年前,沙魔蝎首领在万妖王陨落后臣服于幕后之人……嘶,这么说来,幕后之人绝不会只有苏群云,百年前这孙子连泥巴都没玩上呢……而后首领又听从幕后之人的安排,在灵影山给柏澜设局,还吃了禁锢在灵影山的妖魂……”
诸多线索倒是连上了,离幕后之人也更近了一步,他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又暂且说不上来。
清宴声音微冷:“禁锢在灵影山的魔化妖魂,若是未沾染杀戮罪业,消散后可以入轮回。”
夏歧的眉头蹙得更紧,但妖魂们被幕后之人转移出岛,令其愤怒狂暴,见人便杀……被利用完的那些魔化妖灵,再无轮回的可能了。
他眉目一沉,倏然转身。
清宴微讶的目光中,潋光怅然出鞘。
蕴满怒意的剑刃雪亮锋利,滂沱而清冽的剑气携着雪峰崩塌的威势,这惊天动地的一剑,狠狠劈在王座前的镜子上!
潋光这柄名剑在霄山门主手中,万物也得避其锋芒。
镜子法器就算承载了诸多祭文符文,还盈满了魔气,有将神魂炼化的作用。但在压倒性的破坏力量面前,它再愤怒不甘地嗡鸣,也只能任剑刃砸破镜面,哗啦崩碎声响彻殿堂,巨大镜面顷刻化为一地四分五裂的虚影。
与此同时,以镜面为阵眼依托的深渊法阵倏然失效。宽敞的台阶之下,又恢复了空荡的暗红厚毯。
清宴见一块巴掌大小的铜镜掉落地面,这便是巨大镜子的原型,已然裂成碎片四散。
而他那位正撒着怒火的道侣,拎着剑将碎片砍了个稀烂不算,还把逃窜出镜子的魔气清缴干净——气势汹汹的剑光竟还小心避开了殿中一众器物。
先前哭得通红的眼尾还没恢复,此刻却像是延续了眸中凶光,让整个人带着一股神挡杀神,有仇报仇的愤怒。
……实在可爱。
他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又生怕面色被对方察觉,惹了脸皮薄的人羞恼,只不动声色地转身走下台阶,唇角才浮起笑意。
夏歧反复探测,终于不见一丝魔气玷污万妖王的白玉王座,他才抬头找自家道侣。
清宴不知何时伫立于大殿中央,那群魔妖兽终于踏入王座前的殿堂,迎面对上期盼百年,终于归位的王。
然而还未等魔妖兽们有何反应,那袭墨蓝身影衣袍一振,抬手于眼前绘阵——
繁复而幽蓝的铭文凭空出现,以某种逻辑有序分布着,一笔一划皆饱含万妖王清正强大的妖力。
夏歧敏锐察觉,大殿内的空气流转徒然一变,隐隐浮动着妖力波动的痕迹。
而魔妖兽们似是被熟悉的妖力震慑,纷纷凝在原地不动。
万千铭文的幽蓝光晕与万妖王眼中的蔚蓝交相辉映,那袭墨蓝衣袍仿佛也落上了斑斓星辉。
夏歧默默咋舌,灵影山的铭文符阵本是万妖王所创,清宴的记忆和妖力回来,再繁复的铭文自然信手捏来,但上一世陨落时,万妖王的妖力所剩不多,如今还有一半在沉星海结界里……
此刻竟能不依托灵石,凭空绘了组合法阵……万妖王鼎盛时期该有多强。
夏歧在一旁边杵着剑围观,半个时辰后,组合法阵在墨蓝袍袖翻飞间勾勒完整。
铭文参差有序,宛若流淌在殿中的银河。
清宴用神识在法阵里走了一圈,毫无修改之处,一挥手,法阵倏然往上空浮去,穿透殿顶,悬在灵影山主殿顶端。
几息后,法阵顷刻扩大,笼罩住整座灵影山。
组合阵其中的几层依次落下,万千铭文浸润了灵影山死气沉沉的万物,也从夏歧身上落了下来。
他伸手一接,铭文却未在掌中逗留,将他的身体穿透,让他的神魂一阵舒畅。
而殿中的魔妖兽们宛若苏醒,面面相觑片刻,好似看不见相距不远的人。它们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般,一起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大殿。
而百年来附在身上的怨气少了许多。
法阵中写满了安抚亡魂的咒文。
妖魂化魔,几欲失去了所有意识,但魂魄被魔气灼烧的痛苦一直都在。如今在这几道安魂法阵的净化下,痛苦能缓解去大半。
而余下的组合法阵尚且悬在灵影山上空,能拦截一切转移术法,阻止妖修魂魄再被转移出去。
主殿中。
万妖王目送故人魂魄尽数走远。
夏歧看着那道墨蓝背影,当即意识到,如今万妖王归来,已然接管了整座灵影山,不会再容许他人造次。
他心中随之涌起对强者的仰慕。
这么想着,清宴已然转身朝他走来,他的思绪又不正经地一换——眼前这通天彻地而心怀苍生的人,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
不由心中暗自喜滋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夏歧总觉得灵影山没那么压抑了,连空气都清冽不少。
清宴走到他身边,缓声开口:“他们回到各自家中,不会再来主殿了。”
夏歧心想也好,即便变成了魔物,待在家中便不算流离失所。
此行已然寻回了自家道侣,灵影山这个死局从内部破不了,尽管他还有诸多好奇,但留下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牵住清宴的手,怕对方舍不得,毕竟下次再来……也不知是何时了,便轻声问道:“柏澜想要离开,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我都陪你。”
如今南奉的两个转移法阵已被毁去,清宴也在灵影山添加了几重结界,妖修们不会再被转移出去了。
解决了魔化妖修肆虐,金连城的庇护所法阵牢不可破,云章各处有其他门派的人驻守,想必也应付得来。
他们倒是无需迫切离开。
清宴垂眸沉思片刻,问道:“你与苏菱那边的法阵如何?”
随之环顾四周,似乎想捡一处可长谈的地方,便牵着夏歧走向白玉雕刻的王座,要拉着他一起坐下。
看来是打算再留片刻。
夏歧睁大眼,吓得在王座前止步:“等等……柏澜,我这样不合适!”
就算没有其他人看见,这王座也代表着万妖王几百年来的功勋与众妖灵的敬重,是神圣荣誉的化身……他的屁.股只是□□凡胎,玷污不得。
清宴自然明白他的顾虑,却依旧将他往王座上拉,没有丝毫在意:“你是我的道侣,即便在百年前,与我坐在此处也并无不合适。”
这话让夏歧耳尖莫名通红:“不……不好……不行不行……”
王座的归属人甚至对他的抗拒有些莫名,继续耐心解释:“只是一个避免久站,稍微宽敞的座椅而已。不过如今再看,倒是可容两人躺下。”
夏歧喉间话语一顿,十分震惊,脱口而出:“什么情况用得着在王座躺下?”
他实在不明白自家道侣想到了什么,稍不注意,防守一松,便被扯到清宴怀里,坐在了对方腿上。
便见清宴了然一笑:“阿歧想坐在这里也可。”
夏歧耳尖一烫,下意识一挪臀,稳稳坐在王座上。
那一瞬间,他觉得浑身沾染上不少祥瑞,不由抚摸着白玉温润的王座,喃喃道:“还真能容两人躺上去……”
不过,躺上去做什么?
未解的疑惑令他转头,望向揽着他的人,只见那双眼眸竟沉如深海,蕴着熟悉万分,又令他脸红的欲.念。
他与清宴亲热多次,虽然每次渐入佳境便被迫中止,也从对方贴着耳廓的私密话中,收到过不少让他腰肢发软的暗示。
如今的邀约却有所不同。
许是身处的位置太特殊,它代表着对方的绝对强大与逼人威势,而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感受到对方大胆而渴求的意图,令他无措害羞至极……
他红着面颊,思绪呆滞地断了几息,才迟迟心想……这这这简直玷污威严!是为大不敬!
却随之想到,这灵影山几百年来的规矩和威严都是身边的人立下的,对方便代表着灵影山的金科玉律。
夏歧面上还在死撑,端着险先破裂的淡然,露出一脸听不懂,想不出,无法理解的迷茫。
许是伪装太拙劣,清宴主动抱住他的腰,将他拥进怀里,又含住可怜的耳尖,温热气息尽数落进耳廓。
“来日方长。今后总有机会寻一个漫长的夜,在此铺上阿歧喜爱的厚毯,我再慢慢告诉阿歧。”
夏歧在滚烫气息下腰间一软,气血上涌,浑身红了个透。
他思绪迟钝地想……哪本话本说清掌门清冷自持,他立马找出来撕了……全云章修士都说清掌门清正端肃,不沾一丝红尘,简直看走了眼!
而且,这座岛就算重新回归万妖王的掌控,是属于清宴的地方……却怎能有这般羞耻得不行的风月事……
虽然不可否定……这事莫名带着些许令人期待的刺激……
他怀着指责心思深吸一口气……只希望清宴不要食言。
落在颈间的亲吻和撩开衣襟的手都带着不太妙的趋势,但这大白天的……夏歧不想此刻就被清宴践行诺言,忙拉住对方的衣袖阻止,心里无奈地想,自己的地盘就能为所欲为吗?
“先……先说正事……柏澜不是想听我和婶在西南郊的事情吗,我们这趟遇到苏群云了……”
他察觉拥着他的人停止了动作,忙绘声绘色地讲述起西南郊洞窟的情况,借此转移清宴的注意力。
他还重点讲了苏群云相关的事……当然,略去了那厮的浪荡细节。
末了,他说道:“这是不是能确定,一直利用徐深,五年前给了徐深诸多邪法的人,正是苏群云。想必如今在十方阁驻地的人也是他……所以魔患的始作俑者便是苏群云?”
清宴看着怀中人莹白脖颈上自己留下的红痕,喉结微动。
不知是妖本身对喜爱事物有着贪念,还是他对夏歧每时每刻都有靠近的渴求,竟怎么亲近都觉得不够。
甚至想用两人都喜欢的方式,将留有他命运轨迹的地方尽数分享给对方……好深刻地教对方知晓,他的一切都愿意毫无保留,与所爱之人共享。
他克制地替夏歧整理衣襟,嗓音却莫名低沉:“其中尚且缺少重要的一环。”
夏歧稍一思忖便明白了,毕竟他也有所察觉:“柏澜是指,衔接上灵影山与苏群云的事物,或者人?”
见清宴颔首,夏歧忽然又想起什么,“是了,我进灵影山时,看到了百年前的那天,也看到了山灵。”
清宴动作一顿,面色缓慢变得肃然。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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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1 章 前尘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