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连城。
城中央祈福塔脚底,明微与众苍澂弟子有序伫立着,他们便是近来负责搭建庇护所法阵的中枢。
时辰滑过亥时,众人间稍作歇息的松散倏然消失,弟子们神色肃然。
明微也有所察觉,一齐仰头望向祈福塔顶。
今夜无云,星夜晴朗。微风习习,轻扬着塔顶那袭墨蓝身影的袍角。
只见他们的掌门转身看向庇护所阵眼,伸手轻按阵眼处的雪晶。
霎时间清气一荡,庇护所众人惊诧仰头,看着笼罩三座府邸的巨大结界壁上显现铭文,又勾连出重重繁复而威严的法阵,层叠线条所蕴的澄澈幽蓝光晕大盛。
万千铭文的笼罩,在黑夜凭空造出一片星海盛宴,蔚为壮观。
而星海中央的墨蓝人影长身鹤立,宛若即将乘风而去,羽化登仙。
外行人开心看着热闹,祈福塔脚底的苍澂弟子却浑身绷紧,满是被掌门检验近来成果的紧张严肃。
明微眼里倒影着那抹安静的墨蓝人影,微微蜷缩手指。
方才掌门师伯令雪晶灵气瞬间充斥满法阵的每一个铭文,每一道勾折——巨型法阵的铭文重叠,偶有暂且不影响运转的细微滞涩,却会在经久运转中变为漏洞,而纯正浓厚的灵气沿着法阵线条奔涌而过,冲开所有滞涩,灵气得以流淌至每一个角落。
明微随之发现,浩荡铺开的雪晶灵气中,竟还打入了一抹载川剑气。
他的神识忙追随上那抹剑气,顺着庇护所十重法阵灵气流向,流畅地前行。
剑气沿途抚过万千铭文的每一道笔划,会将所经之处的情况反映回剑气主人的识海。
这是巨型法阵落成前的最终检测,他需要用神识探测一个时辰,掌门用剑气便只需片刻,更为细致入微。
他悬着心,生怕这抹剑气在何处滞涩……
载川剑气片刻便游历了铭文组成的千里山川,完成了一周运转,毫无阻碍地归回塔顶起点。
那抹墨蓝身影移开阵眼上的手,庇护所结界壁的铭文随之黯淡隐藏。
星海消散,将今夜的天幕重新还给星空。
而阵眼中的雪晶收束回汹涌的灵气,开始恢复正常,缓慢运转。
明微面上依然没有放松之意,他的目光寸步不离塔顶。
只见塔顶之人转身迈步,身影倏然消失,而迈出那一步落到的地面,已然是塔脚众人的面前。
众弟子整齐划一地恭敬持礼。
一息之间出现在眼前的掌门安静伫立,那墨色袍角微动,金纹潋滟,仿佛方才沾染上的星辉舍不得消散。
他朝众人颔首:“阵成。比预计时间少上两日,诸位辛苦了。”
短短话语,宣布连日搭建的庇护所法阵已然落成,分毫不差。
众弟子纷纷松了口气,又因掌门的褒奖而欣喜不已。
众弟子散去,明微跟随掌门沿着湖畔慢走,汇报着从边界回来的弟子即将接近金连城。
掌门师伯安静听完,稍一颔首:“待众弟子进入金连城,霄山会前往接应。”
明微听到已然有了安排,心里踏实许多。
近日来,师伯在旁监测大阵搭建,几乎寸步不离。如今大阵落成,夜色已深,想必还有人等着师伯。
他刚要告辞,便听到缓步走在前方的人忽然开口。
“明微自入苍澂以来,勤修不辍,恪守道心,心系苍生,未曾有一丝懈怠。那可还记得,入苍澂时立下的誓?”
明微因这忽如其来的夸赞愕然一愣,也因掌门这一问顿住脚步。
他忙快步追上未曾等他的人,亦趋亦步,神色肃然坦诚:“弟子一刻也未曾忘记。”
走在前方的人颔首,声音淡然而威严:“明微,你明日便返回苍澂。”
明微被捧起的心又摔落下去,他以为是责罚,面上倏然苍白:“师伯,可是弟子何事未曾处理妥当……”
掌门闻言驻足,转身看他,眸中蕴着安抚的淡然。
“明微做事向来无一丝纰漏。”顿了顿,若有所思的人看向湖对岸的天边,“进南奉以来,魔藤遍地,却少有见到魔妖兽。之前在黑市找到十方阁驻地入口,我察觉巨门后有诸多魔气浓厚的妖兽,我们已然接近驻地,却未曾与之正面碰上,想必不是用来拦截我们。我担心云章各处再起变故,如今大阵已然落成,南奉百姓受到庇佑,你便返回苍澂,伺机回援他处。”
明微一愣,他向来遵从掌门之命,但师伯待弟子耐心,他便问出心中疑惑:“师伯,门派还有师父驻留,如今十方阁驻地内情况未明,才更为棘手……”
却见掌门沉默片刻,缓声中蕴着心意已决的坚定:“腹背受敌,才是大忌。”
明微心中疑惑未消,却也知道掌门师伯向来算无遗策。
而那些不同以往的魔妖兽若是出现在云章各处,的确会让各州重陷水火,何况还有摇摇欲坠的沉星海结界这个危机,便领命离开了。
清宴看着明微的背影,昏暗天光里,眸中蕴着的情绪如夜色般晦暗不明。
清宴没有急着去何处,也没有回到芥子中,只是沿着湖岸走着。
此时诸事暂歇,万籁俱寂,心里压下的思绪又无可避免地浮现出来……
他已然三天未曾好好与夏歧相处过,每回都只有匆匆一面。
在两人最亲密时被迫冷却,他尤为不适。
只是随着思念而生的,还有那天出现在识海中的画面,纵使又被他揉碎压回识海深处,也不曾忘记分毫。
下一息,他忽然听到一道熟悉万分的声音,心脏随之一悸,神识早已下意识循着想念无比的声音而去。
隔壁院落中,夏歧卷着裤腿和袖子坐在石桌边,手中置于耳侧的扇子快扇成残影,鬓发乱飞,正蹙眉盯着在稿纸上落笔的秋颂。
夏歧不满喃喃:“……不是,秋大夫,你这本送我的话本,到底是补偿还是报复,清掌门道侣的名字换成我以后,这故事怎么就少了这么多风月情节?快添上……别让故事中的两人离开这张床……”
清宴:“……”
他驻足垂眸,在一院之隔听了许久夏歧与人闲聊。
夜色静谧中,眉宇稍松。
那件事就算在夏歧心里揭了过去,也是因为夏歧爱他,不代表可以将它永远抹除,不用他去面对这个错误。
但再次提起,难免会令夏歧伤心。
他清楚不该像如今这般避着夏歧,只是近来记忆归位,心绪浮动,神魂不稳,他伤害过所爱之人一次,便会担忧再次失控。
就算只有丝毫端倪,也令他无法忽视。
不过这般冷落夏歧,非他所愿,等稍稳神魂,他便去向自己的道侣取得原谅。
夏歧高挑眉梢,又看了一眼脑门冒汗的秋颂,对方在他的目光下明显一哆嗦,万分委屈地把头伏得更低。
他眼见秋颂笔下呈现潦草的一行字——
“夏歧哭得梨花带雨,惹人垂怜,他跺脚嗔怒,娇弱倒入清宴怀中……”
夏歧拇指推开剑锋几寸。
秋颂被冷光逼得汗毛一竖,快哭了,忙换了张稿纸重写。
他发誓,若是能回到傍晚,定会去抽醒兴冲冲的自己,阻止凑去夏歧面前问那助兴丹药的效果。
哪会知道对方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眸中凶光似要将他打一顿。
难道是尾巴猫耳正合了清掌门的意,夏歧被折腾惨了?
他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只能讨饶说送夏歧一本定制话本,讨好地打算来一个惊险跌宕,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谁知这霄山门主泼皮无赖,难以讨好,要求怪多,完全不想看什么惊险的冒险,只想看令床榻跌宕的情节……
这便不好写了,以往的故事可以天马行空,如今要把清掌门真正的道侣写进去,要是写出的还没有两人万分之一火热,那可不得罪人吗?
秋颂内心愤怒又委屈,手中颤颤巍巍。
夏歧与路过的傅晚站在院中,商量明日离开结界,接应归来弟子的事宜。
魔藤不难对付,人手不用太多,傅晚便留驻驻地,他只需带足苍澂准备的驱逐魔种符纸便可。
傅晚走后,他再回首,见秋颂正写得抓耳挠腮,差点笑出声,却又险先绷住了。
他好整以暇坐回凳子,端起已经凉了的茶,轻轻一敲杯壁,茶水又腾起热气,貌状不经意地问道:“秋大夫多才多艺,家里人看过这些著作吗?”
秋颂写得头昏脑涨,又被夸得飘然,随口焉焉答道:“嗐,家中隐居避世,老头子古板得很,哪会去翻看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杯沿后的唇微微一弯,夏歧侧头望着这位涉世未深,心直口快的年轻人:“如今魔患蔓延,危机四伏,秋大夫为何不好好待在家中?”
秋颂叹气:“家里闷得慌,何况正是魔患当前,自古家训告诫,不可避开人间苦难……”他话语倏然一顿,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抬头望向夏歧,只见对方正悠悠喝着茶,像是随口一问,又随便一听的样子,才松了口气,开始真假掺杂地胡诌,圆上最初的离家理由,“哎,有魔患也要救治病人,还得出来收集药材。”
夏歧手指搭在膝上,轻轻敲击,淡声道:“原来如此。想必秋大夫一家皆悬壶济世,医者仁心,见不得病患受难。”
秋颂支支吾吾应了一声,偷偷看了夏歧一眼,隐约觉得对方察觉了什么,好像又没什么端倪,不由觉得家外的世间果然人心复杂。
夏歧想确定的答案八九不离十,便没有再为难秋颂。他拿起从秋颂那里借来的几本旧作,向秋颂辞别,踏着茫茫夜色离开了。
说起来,主角是清宴的这些话本中,也有一些风月事的香艳描写。
许是将自己代入清宴那名未曾出现名字的道侣身上,总是看得他面红耳赤。
但故事里的清宴……总是差了点什么,大概是无论何时,就算风月事上,清宴依然保持着从容和游刃有余。
不过自家道侣向来冷静自持,少有失控的时候,而且剑修大多清心少欲,清宴在这种事上克制律己……倒也合理。
想着想着,他又觉得太想念自家道侣了。
近来清宴十分繁忙,连匆匆一面的亲吻都只在唇上留下稀薄气息,不怎么深入缠绵,更显隔靴挠痒……
夏歧胡思乱想着,转过院门,才一抬头,便见此刻想念着的人正站在夜色阑珊处,安静望着他。
他双眼一亮,心头欣喜,忙开心地快步走上去。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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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8 章 溯世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