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飞狗跳的开场没有持续太久，众人很快便收敛起调笑的松散。
苏菱端着茶盏撇了撇茶沫，轻抿了一口茶，面上与语气都像是在谈论早市的菜价。
“这个时候来南奉，不知应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十方阁一朝覆灭，依附它的诸多势力树倒猢狲散，掀不起来什么风浪，更没心思管外来者。”
“灵影山的结界快消散了，我们不得不来，”闻雨歇目光平静，与昔日最敬仰的长辈对视一眼，有更在意的事，“看来这五年，师父在南奉已经渗入诸多势力。”
苏菱弯起眼，细细看了一眼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眼尾的笑纹寸寸都是慈祥：“五年来，我用千面灵露隐匿气息，化身千人千面，游走在南奉各势力间，其中一个身份甚至渗入了十方阁中层，倒是摸清了不少东西，不过十方阁的事情，想必你们也猜到了。你们此番潜入金连城，我会逐一疏通。”
夏歧虽在垂眼玩着桌上的葡萄，这些字却一字不漏地收入耳中。
他还察觉，在苏菱说出千面灵露的时候，清宴与闻雨歇同时抬眼望向苏菱，清宴不动声色，像是寻常反应，闻雨歇眼中的愕然与担忧却是没能掩盖住。
他不由心脏跟着一紧，刚想询问，便听到傅晚开了口。
傅晚犹疑：“千面灵露？莫不是传闻中那件能寄生于修士灵台，强行吞噬和篡改体内灵气，从而令其变为任何人的禁物？”
闻雨歇蹙眉，千面灵露之所以被列为禁物，是因为一旦放入灵台，便会以吞噬修为为代价，日后修行事倍功半，而且无法取出。
知道自己师父做了这般牺牲，她忍不住想说什么，又想起对方这么选择的原因，眼神一黯，不再言语。
夏歧险先没憋住。
这千面灵露实在不是好东西，他之前看过徐深师徒与魔物交易的下场，担心苏菱也步了后尘。
刚想开口追问，却在苏菱眉眼中察觉一抹严肃决然，那不是属于嘻哈度日的“大婶”该有的神态，也提醒着夏歧，对方身上还肩负着长谣先辈的身份，自然有她该去做的事。
“傅六使倒是见多识广。”苏菱朝傅晚慈祥一笑，心里恨不得堵上这张解说的嘴，但她那番话一出，自家徒弟与夏歧竟然都垂眸不语……
顿生崽子长大不再关心自己的悲痛。
夏歧收敛杂乱思绪，眼见清宴已经剥出一小碟晶莹剔透的葡萄果肉，不由轻按住对方的手，示意可以了，他吃不下了。
“南奉各势力忙着重新站队，无瑕顾及外来势力，潜入方便了不少，这是幸运的一面，那不幸的，是南奉更加混乱？”
他是对着清宴说的，自然也得到了清宴的回答。
清宴颔首，握住夏歧想要徒手抓果肉的手，放了一根细签在对方手中：“百年来，南奉在徐深接管十方阁后变得越发混乱，乱到极致也是一种秩序。十方阁覆灭，秩序一朝崩塌，南奉诸多势力重新洗牌，不幸的，是在南奉艰难求生的那一层百姓与修士。”
时局动荡如山体崩落巨石，最先压死的便是连站都站不稳的人。
气氛一时沉默，傅晚开口问道：“我们此行能顺利通过南奉金连城关卡？”
苏菱在不敢来见夏歧的日子里，早已把一切都打点好了，闻言应道：“我将你们的身份伪造成去参加鉴灵会的，只需要出示携带的灵石便可。”
闻雨歇一愣：“鉴灵会？”
苏菱沉默几息，叹息之间有几分夏歧从未见过的冷色：“南奉的混乱……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十方阁掠夺来的财宝堆积如山，却并没有富足一方，而是把南奉彻底玩成人间炼狱。”
夏歧敏锐抬眼：“玩？”
苏菱沉思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浮出古怪又反胃的神色，摆了摆手不想多提：“进了金连城，我便带你们亲眼去看看……看时辰也快泊岸了。”
屋里静了下来，各自陷入沉思。
夏歧见商议的事情告一段落，而他方才也接了苏菱的话，干脆向她了神医谷的踪迹。
苏菱见夏歧主动与她说话，不由直起腰，可惜所询问的事……她也不能给出一个让对方开心的答案，有些尴尬：“我来到南奉时，神医谷刚好隐去踪迹，我猜是避世了……不过我人脉广，会帮你留意，有了消息便告知你。”
夏歧若有所思地颔首。
顾盈的魂灯方向是南奉，但具体位置是确定不了的，他只让留守驻地的念念随时留意魂灯，若有情况便传讯给他。
如今没有任何传讯……倒也算好消息。
他深吸一口气，这些事情急不了，只能一件一件来。
几个时辰后，夜幕降临。
在苏菱亲自露面的沿途打点下，载着众人的船只安静驶入了金连城的水道。
然而预料中的死寂都城并未出现。
在金连城，夜晚并不意味着黑暗来临，而是光怪陆离梦境浮现人间的开始。
夏歧站在船边，面色愕然地看着沿途五光十色，人声鼎沸的街道。
两岸少有寻常店铺，大多是酒肆勾栏与未挂招牌的店，船只驶过，风把所经之处的颓靡香艳、暴戾血腥以及败坏腐臭气息都捎了过来，甚至还有丝丝缕缕禁咒的痕迹。
同是繁华的都城，与锦都的风雅富足不一样，金连城带着一股颓败的奢靡，一派狂欢致死，毫无秩序。
饶是夏歧有心理准备，都有些不敢相信云章竟还有这般地方。
清宴在他身边淡然开口：“金连城没有宵禁，百年来夜夜如此，没有停歇。”
夏歧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街道上，正在大打出手的两名邪修，其中一名很快便在淬了毒的剑下丧命，尸体横陈，路过的人见怪不怪地跨了过了，仿佛像是见惯了的一块石头。
他微微蹙眉，移开了视线，看向清宴：“柏澜以前来过？”
船只轻轻一顿，终于在金连城泊岸。
夏歧被清宴轻扶了一下腰，示意他一起离开船，对方的声音淡然从容，像是这个荒唐梦境里唯一清冽的一抹夜风。
“五十年前，我在陇州边界除魔，魔物逃窜进南奉，我便追逐过来，将其诛杀。那时的南奉便已然礼乐崩坏，势力错杂，纷争不断。”
他一愣，已经随着清宴踏入金连城的土地上。
闻雨歇带领着其余人，前往苏菱给众人安排的暂栖之地。
苏菱朝着两人走来，面色肃然：“马上有一场鉴灵会要开始了，你两和我去看看。”
夏歧也好奇鉴灵会是什么，见苏菱转身便走在前面带路，只好与清宴跟了上去。
三人无声穿过金连城斑斓诡异的夜色。
走在最前面的人忽然顿了下来，待三人并排后才继续走，并递过来两张符纸，一开口却是一道粗矿的男声：“这是鉴灵会的门票，符咒落入手心，持符人的身份信息便会被收集到举办方的手上。这两张只有进出无碍的符咒，没有收集身份的。”
夏歧愕然抬眼，三人正好经过一家烛光幽幽的店，青色的光晕把他身侧凭空出现的大汉映得面容铁青，仿佛下一秒便能现出獠牙赤目。
他不得不感叹这千面灵露的鬼斧神工，竟然连气息都能变幻，怪不得苏菱消失后，她的魂灯便灭了。
夏歧看着符咒铭文慢慢没入掌心，忽然问道：“金连城有正常生活的百姓吗？”
“大汉”苏菱道：“有，但是能在南奉生存下来的，又哪里会是平凡百姓。”
清宴闻言开口：“在来南奉的途中，我察觉诸多邪修与散修也赶往金连城，想必是知道徐深陨落，为十方阁的财宝而来。”
夏歧闻言一愣，思索几息：“徐深没了，十方阁的财宝定是落在幕后之人手上了。他们这般前赴后继……会不会又被幕后之人利用？”
苏菱嗤笑一声：“何止现在，以前觊觎十方阁财宝的人便层出不穷，只是镇守十方阁的魔妖兽太凶残，谁也过不去。到了徐深死了，十方阁反而没人敢进去了——南奉供奉的邪神显灵，说靠近十方阁会带来灭顶之灾。不信邪的人闯了进去，再也没有回来，而有幸回来的，却带回一种能传染人的怪病，神医谷没了，怪病还在不断蔓延。”
南奉诸教九流复杂，信奉的宗教也五花八门，但能称得上邪神的……倒让夏歧好奇了：“邪神？”
苏菱用胡须凌乱的下巴一指暗处一道身影，那是一名邪修，正拿着一块雕塑参拜。
“喏，万妖王。”
夏歧的神色顷刻变得十分缤纷。
苏菱只顾带路，没察觉什么异常，还解释道：“妖修们受难百年，总觉得等灵影山结界崩塌，万妖王便会化为大魔回来复仇，拯救他们于水火，便把万妖王当邪神参拜。而邪修们把万妖王当财神，希望他早日化魔，好捉住其剥离妖丹……无稽之谈，万妖王早已陨落……嗯？小歧？你要做什么……”
清宴只察觉身侧的人倏然消失了，而不远处的黑暗中，潋光寒光冷厉，无声而迅疾，暗夜里只慢慢渗出一抹血腥味。
他一愣，便见夏歧拾起万妖王的塑像，是半块沉黑的龙身，对方正认真把灰尘与血渍拭去。
清宴看着夏歧的手指缓慢摩挲着塑像，专注仔细，隐约带着一丝珍视。
他慢慢蹙起眉。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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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金灵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