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悬在夏歧与徐深之间,身上的藤蔓肆意张牙舞爪,仿佛在不断吸食他的灵气与生机,愈渐粗大伸长。而他黑衣破损,露出的皮肉呈现青黑灰败。
徐深不急着出手,就算吸食了魔气,一双眼白被魔气染黑,却还留有人的意识,正在好整以暇看着同门反戈。
但幸灾乐祸的笑容间多了几分嗜血邪性。
夏歧没料到,以前他向傅晚调侃的“农夫与蛇,我与周临”又一语成谶了,想到在沉星海岸的雪雾里舍身救周临,以及边秋光和同门对周临的上心……他顿时胃里一抽。
说不上有多难过愤怒,只是有些疲惫和自嘲。
他望着护在身负毁家之仇的外敌身前的人,面色平静:“周临,我曾经说过,你哪只手伤了同门,我便砍了你哪只手。”
周临浑浊的眼球微动,他对上夏歧的目光,几息后,缓缓曲颈垂下脑袋。
上半身随之岣嵝垂低,齐下颚的头发遮住了他青白斑驳的面容,以及挡住了……夏歧失望的目光。
他随之缓慢抬起挂着破烂布料的手臂,指向夏歧,黑色指甲闪过锐利光芒,周身的道道藤蔓也同时向夏歧激射出去,仿佛化为铺天盖地的蝮蛇。
夏歧挥剑周旋在藤蔓间,剑光一闪便齐齐砍断藤蔓,但藤蔓的再生也在瞬间——
若是不直接杀了提供着灵气生机的那个人,藤蔓会无穷无尽。
周临沦为这副半魔半人的模样,付出的代价太大。依仗魔气本就饮鸩止渴,甚至算不上修行的助力。
徐深吞噬魔气,弥补破碎的金丹,让契兽化魔,是借了魔气来增强自身。
而周临被魔种寄生,却是不断被吞噬,而他本身修为没有夏歧高,就算藤蔓再厉害,在夏歧眼里还是周身破绽百出。
但夏歧迟迟没有下杀手,他明明知道周临骗了他和所有人,却有一丝不甘。
不是为自己,是为了把周临带回霄山,给了对方改变命运机会的边秋光。
潋光再次一剑齐齐斩断藤蔓,夏歧旋身把剑锋压在周临侧颈,冷声问道:“为何背叛霄山,你当过自己是猎魔人么?”
周临浑浊的眼球一阵颤动,面无表情的脸重重扭曲,周身藤蔓却是有自主意识一般,激射向夏歧。
夏歧只好又放开周临躲避,却见藤蔓没有收势的意思,竟直接没入了周临的肩胛,藤蔓把血渍迅速吸食消化,又胀大了几分。
夏歧蹙起眉,忽然见周临煽动嘴唇,声音嘶哑不似活人,仿佛字字磨出喉间血。
“……我是恨边秋光……若不是他,我周家何须世代受罪……带我回了霄山,却用心法不合来折辱我……夏歧,我也恨你……我恨所有人……”
藤蔓张牙舞爪得近乎凶残,夏歧愕然看着与之相反的岣嵝虚弱身影,心脏还是因为这番话沉了沉。
而那团藤蔓中,周临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宛如徘徊黄泉的游魂:“杀了我……夏歧……杀了我……”
夏歧又蹙紧眉,隐约察觉有些不对劲。
手中潋光一挡藤蔓重击,整个人顺势掠出数丈远。
然而才一落脚,他敏锐察觉有汹涌杀意从背后袭来。
本能反应与经验让他没有硬接,顷刻消失在原地,闪身落到不远处。
只见徐深面上看戏的神色尽数消失,黑沉的眼散出毒辣的光,死死盯着夏歧手中的潋光。
他周身魔焰大涨,慢慢遮蔽住天日,黑狼兽影也暴躁涌动,怒气森然的声音裹挟着兽吼,响彻旷野——
“把潋光交出来!”
夏歧知道潋光是狠狠扎在徐深陈疴里的硬刺,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他不如边秋光,且越扎越深。
此时看到潋光与逍遥游结合,陈疴终于溃烂,徐深彻底疯魔。
夏歧握紧剑柄,冷然以对:“拿命来换。”
徐深裹着魔焰气势汹汹而来,夏歧无畏无惧,眉目肃然,提剑迎了上去。
他终是与徐深对上了。
与此同时,夏歧余光见张牙舞爪的藤蔓又向他袭来,却在下一息被一阵霸道刀光压制下去,轰然砸向地面。
影戒中传来傅晚的讯息,言简意赅:“我与念念替你清了周围魔物。”
夏歧不敢分心,片刻之间便与徐深过了数招。
剑气横风断雪,兽影咆哮震天。
徐深修为压过夏歧,虽然金丹破碎,填补上魔气后,招式之间带上毒辣阴损。
而潋光的一挥一划都催发着徐深的怒火,让他不管不顾,隐隐失了冷静。
夏歧此时正好沉静而敏锐,从容周旋,一时间不落下风。
他趁机往影戒给傅晚传讯:“师兄,你和念念去把所以家属和伤员聚拢在住宅区,这诡异法阵快停止运转了,家属区的符文有了灵气便有防御作用……还有,暂时留周临一命。”
傅晚没有多问,令其余弟子清除魔妖兽,立马压制住周临离开城墙。
走之前沉声道:“夏小歧,活着回来。”
霄山驻地的变故,原本的七使只剩下傅晚与夏歧了。夏歧知道对方心里的担忧,不由笑着应了声:“放心,等你半年月供。”
傅晚见他还惦记此事,有些好笑,避免让夏歧分心便没有再回。
就在这几句话的时间,夏歧被徐深忽然预判的攻击打退数步。
他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徐深作为岳洛的徒弟,百年来又与边秋光打过数次,甚至学过逍遥游,自然对逍遥游招式了若指掌。
夏歧也不慌,他持剑而立,神色冷淡,罡风撩起黑斗篷,金色纹路在晨辉下隐隐生光。
“徐阁主好筹谋,策反我门内弟子,是云章收不到称心如意的弟子吗?”
徐深其实没有把夏歧放在眼里,他见门主影戒易位,就知道边秋光活命无望,剩余的事——灭了霄山,杀了夏歧,拿回潋光,不过是动动手的事。
便也不介意陪他多聊片刻:“你说方才被魔种寄生的那小子?倒还好用。他离开霄山出任务,趁他不备种下魔种,又告诉他巡防途中的炼魂法阵可以抽去那一半妖魂,他便信了。”
夏歧诈出想知道的事,又陷入沉思。
他从未见过魔种,却曾在典籍中得知,它是魔气供养特殊植物结出的种子,人误食后会被吸食生机与灵气,最终沦为魔物的土壤。
但潜伏期漫长,需要外力催发。
炼魂法阵搅沸妖修体内妖力,自然是最好的催化。
这么说来,之前周临在城墙阴影处重伤睡着,将他的手猛然打开的并不是周临的意愿,是他的身体已经由不得自己……
怪不得对方当时露出惊惧恶心的神色,原来不是对他,而是知道自己身体中有植物根系生长,四肢逐渐不受控制。
而这次打破城墙防御法阵,周临已经完全成为魔种寄生的肥料。
百年前的十方阁也是名门正派,如今这么多鬼蜮伎俩,徐深下作的手段更是超过了夏歧的想象,他心里不可避免地涌上一阵火气。
他开口嘲道:“徐阁主靠老阁主陨落的契机敛财众多,如今要抢走潋光,这番重情怀旧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抢?”徐深冷笑一声,弹了弹衣袍上的雪沫,“师父即便陨落了,他的东西也归十方阁所有。边秋光早已叛出十方阁,二十年前来十方阁盗走潋光,我不过是想拿回来。”
夏歧面上冷淡,心里一愣。
原来潋光是边秋光去接周临时顺手盗回来的?
不过徐深欺师灭祖,残忍阴险,还在老阁主陨落后把南奉弄得礼崩乐坏,的确不配收藏着潋光。
思及于此,他忽然想起什么,便出声问道:“我一直好奇,传闻老阁主因心魔陨落,这个心魔……是不是和你有关?”
之前在沉星海得知老阁主因心魔陨落,刚好给了徐深煽动阁中弟子前往灵影山的契机。他只觉得时刻太过凑巧,若不是上天给徐深时机,那便是徐深人为制造时机。
徐深面上浮现玩味笑意,仿佛终于有人发现了他最满意隐秘的布局,甚至对夏歧有几分欣赏,便不介意给这名聪慧敏锐的小辈解惑。
“百年前,师父的契兽被魔气侵染,师父糊涂,不惜用一切方法来救治,眼看契兽日渐病弱,还不肯放弃。我只不过是帮他把即将魔化的契兽封印起来。谁知师父重伤之下听闻这个消息,没有捱过去。”
他微微眯眼,想起当时昏暗的大殿内,岳洛的契兽灵鹿在禁术压迫下发出阵阵痛苦嘶鸣,那声音当真悦耳,难怪一旁的岳洛听了会失了神志,闯入禁术中。
夏歧听完蹙起眉。
百年前,十方阁的御兽之术,是修士从小与契兽一起长大,一起修行。
契兽有别于其他未开灵智的动物,能与人交流,随着修为增长,甚至能化为人形。
对岳洛来说,契兽是他最亲密的伙伴。
徐深从契兽下手,对当时重伤的岳洛无异于一击毙命。
夏歧见徐深对曾经的诡计如数家珍,便趁机问道:“当真算无遗策。我竟还没发现,徐阁主在陵州时便早有筹谋。”
徐深笑了起来,笑意却有些冷:“柳识那孩子天资不错,也懂变通,折在你手上可惜了。不过若你是我徒弟,经我□□,当时换做你在陵州,便不仅是炸掉区区灵矿了。”他说到此处,似乎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如何?现在丢了门主戒指,来十方阁也还来得及。”
夏歧散漫杵着剑,不为所动:“抬爱了,徐阁主的青睐,我还是消受不起。”
他心里却在听到徐深答复后猛地一沉,浑身血液凉透——
徐深所答,与他所指的完全不是一件事。
陵州最大的动静,怎会是灵矿被炸。
若徐深是陵州魔患的幕后之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长谣秘境,沉星海底里杨淮所做的事?
徐深不知道长谣秘境的事,证明谋局者另有他人;而如今徐深利用灵影山禁.书术法与法阵,还能利用魔气,又证明谋局者正是徐深身边的人。
夏歧忽然想起柳识死前所说的那个“他”,看来的确不是自己,恐怕就是幕后之人。
他一时间只觉得徐深可怜又可恨,以为是最成功的谋局者,却不想从落子之前,便成了别人的棋子。
夏歧想知道的都已经知晓,直起了身,收起一身散漫。
“我原本想问徐阁主,若是霄山防线崩塌,魔物危及南奉该当如何。此番看来,十方阁与魔物同伍,想必已经找到了御魔的方法,不必损失财力,又不用惧怕魔物,倒是两全。但我若是你,就查一查给你出这个主意的人,到底是想让十方阁百年基业毁于魔物,还是纯粹想拉着云章陪葬。”
“各取所需而已,”徐深轻描淡写,面上又挂起饶有兴趣的笑,“夏歧,你折在这里可惜了,边秋光倒是眼光不错,若你考虑当我的徒弟,我便放了其余猎魔人,如何?”
夏歧从徐深言语里听出了确有幕后之人,看来徐深如今也不会多说,只能撬开他的嘴了。
他缓慢把潋光抽了出来,清晨的光坠在雪亮剑身,反射出冷如霜雪的光,落在他毫无温度的眼眸中。
“怎能没教好徒弟,还觊觎别人的徒弟呢?你徒弟说在下面等我,想必孤寂难耐。劳烦徐阁主先下去与他说一声,我寿数尚长,生前死后都有人作陪,更不会与他落入同一层黄泉。”
夏歧又想到了什么,微微歪头,露出锋利残忍的笑,“不过柳识也不用怕,徐阁主覆灭灵影山,百年来背负无数业障,想必到了黄泉,也会热闹非凡。”
徐深见夏歧屡次不开窍,也收起了笑,有些遗憾。
“灵影山啊……可惜了。妖王明明死在我手中,找遍灵影山却不见他的尸骨,十方阁的宝物阁终是少了一根海龙筋做珍藏……”
徐深话还没有说完,蓦地抬头提剑,接下了潋光承着千钧之力的一剑。
锋利森冷的剑刃后,夏歧面色冷厉,眸中是恨到极致的怒意,他从齿缝挤出低沉的话语。
“找死。”
那周身倏然燃起的浓厚杀意,让徐深寒毛一凛。
徐深心里微讶,夏歧向来散漫,好似任何情况下都要先嘲上几句,也不知道那舌头是怎么长的。
如今只不过是随口提了灵影山一句,便顷刻被点燃了汹涌怒火……
这般恨意是从何而来?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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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逍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