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卷过旷野的风随着天光消失了,大雪飘落,楼宇之间如弥雪雾。
岁岁从又厚了一寸的松软白雪里钻出脑袋,看向不远处许久没有动静的黑色身影,席地而坐的人气息轻得仿佛与融入了天地间。
见对方依旧没有带它回家的意思,它又扒拉着雪玩起来。
就在下一息,雪灵鼬敏锐察觉了什么,胡须一颤,还没来及转头,黑色身影倏然消失在原地——
夏歧身形快如疾风,一剑荡出,身上积雪倏然被剑气震碎,宛若晶尘散落。
他静心敛意,没有动用灵气,一改平日把刻意而为的凌厉之气灌入剑招中,看似随心出剑,却是剑随心走。
息相吹攻势轻凛锋利,赴云天守势止水遏云,逍遥游很快走完了前两层的八式。
夏歧隐约察觉到细微的不同寻常,他不急不慌,剑锋一挑,疾风回雪,承接上第三层第一式的不息。
不息这一式如不息之风,穿越荆棘,不休不止,却最是幽微难捉摸。
这一次却没有滞涩之意,反而顺畅宛若出自本能。
不带灵气的剑气漾开,青灰色的松枝震落簌簌白雪,昏暗天地间只余道道雪亮剑光。
夏歧胸腔逐渐蕴起几分畅意,手下剑招走得更加恣意自然。
有那么一刻,他恍然有了几分顿悟,遮在眼前的迷雾被拨开了一些,隐约窥见了光。
从夏歧出剑的一瞬,清宴便一直在看。
他的神识萦绕在剑穗周围,对夏歧的剑招身法再清晰不过——对这次剑招的不同也比对方察觉得早。
清宴以为今日这番提点要等到夏歧再练一段时日才能领悟,却没想到几招之后便隐隐有了融会贯通的迹象。
而当夏歧完全沉浸其中,不辩时辰地把逍遥游走了一遍又一遍……似乎隐约察觉了道心所向,第三层剑招逐渐得心应手。
饶是他剑道已臻化境,也不由有几分欣赏赞叹。
四周洁白苍茫,黑色身影宛若惊鸿,清宴安静看着,识海忽然微颤,随之浮现出一段相关记忆——
那是夏歧第一次进入他的芥子。
作为芥子空间的主人,他能洞察芥子里的一切事物,也看出了夏歧灵根尽毁,是个无法再修炼的凡人。
后来的相处中,他见夏歧时常照着剑谱认真练剑,勤修不辍,便对此人留了几分心。
百年来,他在修行一道上见识过太多的人,有天资极高,发奋努力而快速登顶的,有天赋平庸,埋头苦练亦有所大成的……
只有夏歧,灵根毁去如同断了仙缘,他却终日积极乐观,勤修苦练,认真程度不输于苍澂任意一位弟子,已经远超强身健体的程度。
却从不提自己的遭遇。
某日,他向躺着看剑谱的夏歧问道:“你可知若无灵根,无法迈入修行之门?”
夏歧的双眼从书上挪开,平静如清澈潭水,又泛起点点笑意:“一直知晓呀。”
他又问:“为何你明知修为不会再进一步,却还努力?”
夏歧歪头一思索,轻声回答:“人的力量微弱,如果某日天灾倾覆,要如何护住重要之人?”
他答:“能者自会护住弱小。”
夏歧就算把剑法练到极致,也无法成为修士,何况在魔患遍野的云章,连修士也不能独自应对魔物。
而苍澂,长谣等门派会庇护州界内的百姓,事实虽然残酷……但对于没有修为的人来说,接受庇护才是活命最久的方法。
夏歧听完后却笑着摇摇头:“现在无法修炼,以后未必嘛,天地之大,总能寻得机缘。但是仰人鼻息,命运便永远不由自己控制。”
当时的他听完一愣,他习惯了以强者的姿态庇护他人,这一刻听到弱小却坚韧清醒的声音,越发觉得眼前之人是独一无二的。
记忆中披着晚霞余晖练剑的身影与此刻风雪中的身影重叠,他忽感陌生却又熟悉的心动,一如那时沉寂百年的心微微松动。
识海中,一道剑光忽然掠过他的神识边缘,没入虚空。
清宴回神,看向神识在芥子成影的夏歧。
对方似乎方才练得尽兴了,双眸蕴着意气风发的晶亮。
站在风雪中的身姿利落挺拔,而识海里半透明的虚影朝他一扬下巴,邀战道:“清掌门,过几招?”
清宴心脏无端一悸,凝视着那双眼,不由弯唇:“请。”
夏歧乐得差点找不到北,云章第一剑修是自家道侣这事实在太好了,随时能得他的指点,又能趁机与他切磋学习。
清宴分出神识在识海成影,强大神识就算只现出两分,虚影浓度也与夏歧的无异。
识海过招带不上灵气,两人也以招式为主,神识多少无关紧要。
看着站在对面,手持载川的清宴,夏歧觉得自己从未这般好战,兴奋程度只亚于与清宴亲近。
除了身体的亲昵,与心悦之人切磋中的剑刃相撞也别有意趣。
两人一同消失在原地,豁口剑与载川撞到一起。
夏歧抬眸,见对手掀起凌厉剑气,那双看向他的眼眸却蕴着些微笑意。
他不由耳尖一红,默默指责对方怎么用了剑以外的杀招呢!
识海里过招几息,夏歧发现清宴并无敷衍,也在认真应对。
只是没有立刻压制住他,似是知道他内心所想,反而把苍澂剑法尽数呈现出来给他看。
苍澂剑法磊落正派,有松柏之气度,在清宴手中则浩瀚如涛。
当他周旋于魔妖兽时,是沧浪翻涌,剑气浑厚。此时又如浪潮铺卷,剑气无声却无处不在。
夏歧看出清宴有陪练之心,所有招式轨迹清晰,却蕴着让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的危机,形同喂招。
一个起手式变招便让他不得不用出一攻一守两招来招架化解,懈怠不了丝毫。
他被逼着把逍遥游三式尽数使了出来,还急中生智自创了不少变招。
半个时辰后,两道身影终于分开。
夏歧只觉得恣意又畅快,对道心一事又领悟了些许,他提着剑又要冲上去,却被清宴扶住他的肩膀,语气有些无奈:“不早了,你还没用饭,该回去了。”
他一愣,方才注意力一直在识海里,回神才发现周围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碎星漫天,而雪地里横七竖八都是剑气痕迹——他的身形也随着神识动了。
夏歧砸吧着方才的劲爽,回味无穷地收起豁口剑。
他看着近在身侧的清宴,忍不住开心扑过去抱住对方的腰,仰头由衷赞叹:“柏澜也太厉害了!”
清宴也弯起唇,眼角幅度温柔,伸手替他整理凌乱的鬓发,末了手指没有离开,拂过他的耳廓,扶着他的侧脸。
这是两人难得的识海相见,清宴凝视着那双晶亮的眼眸,眸色微沉。
兀自兴奋的夏歧满脑子都是方才领悟出的一堆变招,他心想得快些记下来,不然睡一觉便忘了。
于是匆匆把神识撤出识海,在雪地里拎着剑又走起了身形——
过于兴奋的思绪把注意力拉扯歪了,完全没注意到稍微俯身的清宴。
怀中倏然一空的清宴:“…………”
片刻后,夏歧把今日所得理了一遍,心想多亏了清宴,才让他突破瓶颈,有所领悟,也找对了方向。
他忽然反应过来,清宴怎么一直没有说话,是又忙去了?不由在识海里试着唤了几声。
识海里的人轻叹一声,语气却与寻常无异:“该回去用饭了,岁岁也饿了。”
夏歧没听出丝毫不妥,才想起跟着他出来的岁岁,忙四处找了找,才艰难地从雪地里找到雪色的雪灵鼬。
岁岁正乖巧地团起来睡着,身侧有两个金色的小野果,看到他过来,忙起来把最大那个推到他手中,吱吱轻叫,似是担心他饿坏了。
夏歧顿生内疚,抱起岁岁薅了一阵,才拾起两个小野果喂给雪灵鼬。
他见岁岁饿坏一般咔咔啃完了一个,好奇地啃了一口从未见过的野果,酸得他差点吐出来,又在岁岁的注视下咽了,挤出一个欣慰的笑。
“岁岁比我厉害多了,冰天雪地也能找到吃的……我们先垫垫肚子,回家再吃肉!”
岁岁被他的开心感染了似的,仰头吱吱叫。
夏歧被毛茸茸一团逗得笑起来,不由和清宴打趣:“柏澜,要不把岁岁当成我两的孩子吧……”
识海里的人居然认真想了想,不紧不慢道:“似乎省略了诸多过程。”
他闻言一愣,什么过程……几息后反应过来,脸颊蹭地红了。
心里不由有些惊奇,自家道侣什么时候在调戏一事上无师自通了,如今还反被对方调戏了……
而他红着脸支吾片刻,不想就此示弱,找回主动似的拔高声音,尾音却被羞意压低:“……等,等以后补上。”
语气莫名变得急切如邀约。
夏歧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却闻识海里的声音也略微发沉:“嗯,一步也不能少。”
夏歧呼吸一轻,垂眸看着脚下松软的雪,似乎走得太急,心跳快了几分。
抚着岁岁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唇角蕴起笑意,有几分羞怯,也有几分期待的开心。
只觉得野果留下的酸涩又在心里变得万分甜。
夏歧浸泡在满腔甜蜜里,没有留意周围,腿上被一团雪猝不及防偷袭到。
他怔愣抬眸,见边秋光负手站在不远处。
他无奈走过去:“又怎么了?”
边秋光冷冷睨了他一眼,开口却是——
“清掌门,别来无恙。”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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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樽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