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歧与顾盈换值的时候,清宴已经带着苍澂弟子辗转至邻村,披着敞亮月色周旋在魔患之间。
顾及城墙当值有危险,他始终留了一缕神识在夏歧那边,虽不能帮对方做什么,察觉危机时也可以提醒。
载川雪亮的剑光在陇州地界牵引月华,而渚州霄山的深夜城墙上,已经来过一波三十余魔妖兽的侵袭。
夏歧与值守在那处的三位猎魔人不到片刻便解决了。净化阵中的魔妖兽果然没有现出神魂,随着魔气直接溃散了。
夏歧在城墙中枢检查城墙所用法阵的缩略图,清宴也看了一眼,发现了几处灵气稍微滞涩的地方。
他在神识里把需要修补的铭文绘了出来,传了过去,让夏歧去修补加固。
夏歧一愣,裂谷前不欢而散的对话后,终于又听到清宴的声音,忙道:“啊,神识还能这么用呢,怪方便的……咳,柏澜好厉害。听说霄山所有大阵也是你布下的……哎,我家道侣可真棒……”
陇州。
霜白的月色中,村庄里的魔物畏惧凌厉剑刃,已经不敢靠近清宴,低伏在四周龇牙。
清宴提着剑主动寻了过去,冷凝剑锋与墨蓝流金的衣摆时而轻擦相碰。
他听着夏歧在识海里不断殷勤夸赞,那无话找话里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哄人意味。
心里叹了口气。
他没有怪夏歧不坦白,只是第一次对自己的失忆微恼。
两人远隔千里,霄山防线危机四伏,夏歧经脉有恙,若是出事,他如何去护住对方。
夏歧尴尬地夸了半天,那边也没个回应,只好无奈地收起心思。他神色肃然地研究了片刻法阵,对照着识海里清宴所示,开始动手加固铭文。
猎魔人七使都有接近法阵缩略图的权限,修改法阵牵一线而动全局,当初清宴在秋水湖底改动锦都大阵便有引动风云的迹象。
好在如今不需要修改,只需要加固某些稍显黯淡的铭文。
过了快一个时辰,最后一笔结束,缩略图里的法阵没有了那一丝滞涩,运转得流畅如初。
夏歧从极为专注中抽身,才发现背脊湿成一片。
陇州月下。
村里接二连三的魔妖兽被迅速消除。
载川即将归鞘,清宴的动作却是一顿,回身看向身后倏然出现的体型稍大的魔妖兽。
极快的剑光不由分说地打了出去,清宴忽然察觉了什么,望着那近乎于墨的浓厚魔焰,慢慢蹙起了眉。
片刻后,魔患已经尽数消除。
清宴立在空旷的屋舍之间,周身的弟子也肃然无声。
方才传送那只魔妖兽的铭文痕迹更为明显,而魔物的妖力魔气纯粹浓烈,不是生魂炼制,也不像从松动结界逃窜出来——结界有净化功能,虽然如今有所松动,却没有完全失效,能把妖气与魔气打散不少。
而那只魔妖兽,仿佛没有经过灵影山的结界屏障,裹着一身逼人煞气,直接被传送了出来。
若是魔妖兽不必经过沉星海结界与霄山防线,便能随意出现在云章,那云章的魔患将不同以往。
清宴面上罕见地有些凝重,他望了一眼天幕上过分明亮的月,手里一块轻薄玉牌上的字正飞速消失,载着这个消息传向长谣闻雨歇与霄山边秋光。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清宴继续辗转于陇州的魔患之间。
他始终在夏歧那边挂着一缕神识,于是也有机会一睹夏歧生活了五年的环境。
猎魔人的居所在同一片区域,院落挨着院落。
每名弟子捡一个院落入住,关系好的大老爷们儿不讲究,搬到一处拼着住。
结为道侣也搬到一起,还有把家属也带来一起住的。
夏歧独占一个院落,一条从院门到屋门的笔直石子小路把院子分开,一边是没什么活物的池塘,另一边是半死不活,不乐意开花的梅树——清宴终于理解了夏歧对陵州园林复杂布局的疑惑。
房子有两层,一楼随意堆着书籍与瓜果蔬菜,但不见什么厨具灶台……估计是邻居家属们送来的,倒也有几分零零散散的生活烟火气。
二楼放着夏歧以前所说的,那张非常柔软的床,看起来的确比星回峰从来不用的床要舒服一些。
地上铺满了厚软的白色毯子,夏歧走在其中,白色软毛淹没了他赤着的脚。
清宴还见识到了夏歧散漫到不可思议的作息——
没有城墙与巡防值守的日子,夏歧每天睡到自然醒,往毯子上一滚便颠倒日夜地看话本。
竟然还不忘练剑,但时间完全不固定,似乎从一天之中心血来潮抽个时间段便可。
某次夏歧在临近傍晚的时候睡醒,争分夺秒地看了几眼枕头边的话本,然后火急火燎地拎起剑,叼着馒头跑出门,到了深夜才回来。
清宴甚至留意过,对方每天能练满三个时辰,不会少一刻,但也绝不会多一息。
若无要事,回来的路上会特意绕去医馆揉一揉新来的小灵兽,再抱着沿路弟子孝敬的蔬果回家。
清宴曾担忧过夏歧在霄山过得不会太好,这几天来才意识到,霄山对于夏歧来说,才更像栖息之地。
夏歧感情回来以后,再看住了五年的霄山各处,蓦地多了一股理所应当的亲切归属感和新奇。
从城墙回家,他见自家对门小院不知种了什么果树,竟然在厚雪覆盖中结出满树金黄诱人的果实,还有几个熟透的果子调皮地翻出院墙,坠在过道中。
他好奇看了几眼,伸手想拨去果子上的雪细看,这家小院的门忽然打开了。
一位身高八尺,胡须旺盛的中年硬汉站在门边,圆脸宽额,不怒自威,是七使之一的杨封。身边还站着一位年迈的老伯,应该是杨封的家人。
两人似乎正准备出门,齐齐看行径鬼祟的夏歧。
夏歧在电光火石之间回想起来,以前他生性淡漠,独来独往,不爱搭理人,杨封更是对他没有好脸色,即使同身为七使,还住在两对门,碰面也不会打招呼。
此时杨封看着他似乎想偷自家果子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一言难尽。
夏歧:“……”
这瓜田李下的,该怎么解释?
老伯和气,一愣之后忙摘了几个果子,想送给夏歧。
杨封有些尴尬,他总觉得夏歧生性高傲,怕唐突了他又起冲突,忙拉住老伯,低声提醒:“哥,这些凡俗之物,夏七使不喜欢……”
夏歧忙接过香气都溢出来的果子:“多谢,我可喜欢了。”
老伯乐呵呵笑了,不知道自己弟弟和一个孩子别扭什么。
杨封这是第一次看夏歧稍显温和的模样,一身疏冷居然尽数不见,也不好冷眼相待,莫名其妙摸了摸头,憋出一句:“那就拿着呗……”
霄山城墙防线的魔患剧增,当值的弟子感到明显的压力,伤亡也比之前严重不少。
其余倒是一切照常,弟子下值后能和家人朋友过着正常生活,夏歧身处熟悉的烟火气,忙碌中也觉得有几分踏实。
清宴说已经把目前所知的信息告知边秋光,夏歧便也放心下来。
边秋光去了城墙外巡防还未归来,沿途艰险,也不便多催促。
清宴最近不是奔赴往魔患处,便是在魔患中间,不便分神,夏歧很少去打扰他,两人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气。
只是在鏖战后,他经脉疼痛难以入睡,清宴像是有所感知,会在神识里给他念一段静心咒来澄净灵台,但他听着那清冷声音,却是越来越想念清宴,也越发清醒……
清宴只好无奈顿住。
片刻后,对方的声音又在睡意模糊间轻声响起,说往长谣补来了缓解的药,还做了一些琉璃糖和莲花酥,一起放到了芥子中。
夏歧在将睡未睡里有些许高兴,只觉得清宴从识海里传来的声音像是贴着耳边响起,无端让他想起一些怀念的画面,又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几天后的清晨,大雪初霁,难得的好天气。
在城墙通宵当值的夏歧换值回家,黑斗篷上还沾染着斑驳夜霜,人也没精打采地边走边犯困。
忽然从身后飞来一道剑光,识海里的清宴顷刻一凛,刚要开口提醒步伐懒散的夏歧,便见他一扬剑鞘格挡开,抽剑便主动与来人走了几招。
一时间剑气震开厚雪,雪似白羽飞扬。
对方剑法竟也是逍遥游,却老练而从容。
若说逍遥游在夏歧的手中是扶摇之风,恣意轻凛,在来人手中便是鹏翔鲲游,带着浩荡千里之势。
两人不似点到为止的切磋,招式之间只想直取对方性命,黑斗篷翻飞起弥天雪雾。
夏歧面上却习以为常,还露出一抹“又来”的麻木。
片刻后,两人默契分开,被扰乱的雪絮絮扬扬,片刻才得以平息。
立在夏歧对面的是位中年人,侧脸有道断眉的狰狞伤疤,看似落拓不羁,行走坐立间却有常年军旅留下的肃正挺拔。
此人正是从城墙外巡防归来的边秋光。
他瞥了夏歧一眼,利落收剑,就算稍有认同,面上也没露出半点笑意:“反应不错,这趟历练得还行。”
“还行?”
夏歧差点被这偷袭打得伤上加伤,实在消受不了师父这久别重逢之礼,没好气道,“您是嫌我能回来,搁这儿碍眼,来补一刀呢?”
边秋光不以为然地屈膝坐到身后半人高的台阶上,没有半点师父的慈祥模样:“你不是已经选好了墓地,直接送你进去也省事。”
识海里的清宴闻言一顿,他知道猎魔人会从墓地选一块属于自己的,回不来的时候,同伴会把影戒寻回来,放入生前选好的魂归之处。
此时知道夏歧已经选了自己的墓地,想必随时做好一去无归的准备。
近日来的隐隐担忧又深了些许。
夏歧却不乐意了,近来清宴太过繁忙,便以为对方没有关注这边,立马开始散德行:“不吉利,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和我家道侣做呢,怎么可能就躺进去。”
边秋光一挑断眉,似乎察觉了夏歧这趟回来不一样了,犹疑地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便见夏歧想到了什么。
夏歧面色肃然:“十方阁来者不善,若是霄山需要支援,不如向其他门派求援。”
边秋光闻言嗤笑,嗓音像是剑锋磨过砂石般低沉,隐约带着杀伐冷意:“自己的地方,你指望别人帮你守住?无论是十方阁,还是其余门派,都不过是外人。”
夏歧心想倒是,猎魔人在绝境求生,守了霄山百年,没有求助过任何势力,还在魔患里逆风壮大。
不过……
“十方阁都围到霄山脚底了,他们在陵州不干人事,这番未必出自好心。”
从秘境出来,他便把百年前灵影山覆灭的真相传讯给了边秋光,边秋光对徐深的恶行没露出什么意外,听到竹溪在沉星海底时倒是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见自家师父沉默不语,夏歧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哎,我有个问题……百年前十方阁老阁主的死,是不是和徐深有关?”
听到这番涉及百年前十方阁内部矛盾的妄自猜测,边秋光抬眸看向他,目光蕴着冷色。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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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重山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