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隋刃忽然拽着林远向远处窜去。
汽车,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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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无声的火焰。
蓝色的带着刺鼻诡异气味的浓烟。浓烟,几乎瞬间冲破了隧道口,滚滚漫入天际。
远处,已经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
轰隆——轰隆——
枪上膛的声音。熟悉的,伴随他多年的枪声。
隋刃一言不发,拽着林远向隧道另一头跑去。
林远忽然整个人瘫下去。
隋刃低头,林远表情几乎狰狞,“我的脚…”
人声更近了。
隋刃蹲下来,扛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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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身后无数人影追。
隋刃背着林远,翻过公路,跨过一段山脉。
踏着荒草,向远处飞奔。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敌人来袭是要他离开那座城市的。
他对祖国,并不熟悉。
冬季,树秃草稀,天已擦亮。但他并不害怕,他把林远放在岩石后,抽出一直随身带的□□,近距离放倒最先到的三人。
从其中一人手里,得到一把AKM突击□□。
AKM射程不近,这是后坐力不小,需要压枪,枪已上膛。隋刃低头,掀开其中一个蒙面人,是亚洲人。
隋刃微微眯起眼睛,林远已经开口,声音都是发抖的,“有人,他们又来了。”
隋刃沉默了一下,“前面山林里有个山洞,你进去,我把他们引开。你找机会向南走,走回公路,便安全了。”
“我不能抛弃你。”林远的眼睛很真诚。
“你在这里,只会是拖累。”隋刃开口。
林远沉默,隋刃重新背起他,向前面的荒林跑。
林远忽然在他背后开口,“你流血了。”
隋刃咬着牙,他知道,他的伤一直没好全。这段时间的跑动,胃上已经重新撕裂了,连带着背上和肩膀的旧伤。有血,顺着背脊坑洼,滚滚流下。
咸而腥。
林远趴在他背上。他低着头,流海半盖着眼睛,看不清表情。他忽然仰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天色。
隋刃忽然踉跄了一下,背后立刻传来几声枪声,隋刃蹲下来,已经没时间放下林远了,他斜挨着一棵枯树,左臂抬起,射击,再射两人。
“嘶。”很轻的一声。
隋刃忽然停滞了。
林远收手,从他背上跳下,干脆的,将他力竭的手里握着的枪也卸了。
“既然已流血了,干脆…伤上加上。”林远远远站着,唇一勾,轻笑。
隋刃还是半蹲着,他的左臂膀连接脖子的地方,动脉处,横着一把刀。
几乎只是瞬间,他们已经全围上来了。
这个地方选的很妙,浩浩荡荡,黑压压的人,陌生的人。
小川佐一微笑,“隋刃,别来无恙。”
“山本沉卓,被背了一路,渴了吧。”他抬手,一杯酒已送到了林远手里。
林远看着隋刃,他仰头,一口喝干。
隋刃没有说话,他似乎忽然失了声。
他独剩的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了一把刀,慢慢站了起来。
林远看着隋刃,“你…不想说点什么?”他的眼里依旧带着笑意,“你不想问我,我的父亲是谁么?”
隋刃一言不发,他忽然,抬起了手中的刀,几乎是瞬间,所有的枪都对准了他。
隋刃咬牙,已经栖身向前,最前一人,几乎来不及尖叫,已被他抹了脖子。
“退开,退开!”小川佐一咬牙,“事到如今,你还不放弃?!”
隋刃单手锢着另一个人,他笑了一下,一味死忍下,牙龈已经有了血迹。
血,咕咕的血,顺着臂膀开始流。
轻动一下,便是裂痛。
动脉,如果抽出刀,几分钟里,他就死了。
隋刃不想死,起码不想这样死,可他抬头,已经看不到希望。
他低头,看了一眼林远,只一下,手里那人的脖子,便断了。
“妈的…”小川佐一眼睛崩裂,瞳孔已经带了疯狂,“开枪,开枪!”
“佐一!”林远拦住他,“我的刀上有麻药,他坚持不住了。”
隋刃带着肩上横插的刀,继续向他们走,他握着刀,仿佛是一个鬼。
他抬头,忽然看了一眼天色,云层之处,有光线射入。
天亮了。
这样死,也可以。
他忽然用力向林远冲去,忽然,脚下失了力。
几乎在他倒地的瞬间,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小川佐一踢的最用力,似乎在宣泄,似乎在恨。
隋刃仰躺着,握着刀,看着蓝天。几乎瞬间,他被踢的翻了个背。
然后顺着山坡,不断地滚,不断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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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华听说出事后,回到公司,已经来不及。
林家乱成一团。
醒了的林胡崇左腿摔了,他胳膊有力,摔了三个杯子,“我孙子呢?我的小呆呢?!”
林葛然垂着视线,“他…去接林远了。”
“然后?”
“他手机也关机了。”
“…什么时候的事?”老头眼前已经在发黑。
林葛然慢慢坐下,“第四天。”
“那你他妈的…还坐?”老头几乎喷血,抬右脚就蹬。
林葛然被踢的踉跄一步,他站在原地,“他说过,他会带远儿回来。”
老头看着他,“所以呢?”
林葛然沉默,“我信他。”
老头看着他,声音已经发抖,“你现在信他了。”
“他说了,他会回来。”林葛然看着他,声音丝毫不抖,“现在,你应该更关心远儿。”
“…为什么?”
“林刃会功夫。”林葛然垂着视线,“他来自那个地方。”
“哪个地方?”林胡崇像是忽然醒来,“他到底是谁?”林胡崇忽然浑身发起抖,“他到底…”
林葛然一语不发,他忽然弯了弯腰,“您先休息,我去找。”
“他到底是谁?!他是…林箫!他才是林箫!是不是?是不是?!”纵然关了门,林胡崇响雷般的声音依旧潮水般传来。
林葛然关上门,慢慢闭上眼。
曲华看着他,“你两天没睡了。”
“查的怎么样。”林葛然看着他。
曲华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林刃的车,在二七三国道,消失了。西安方向。”
“然后呢?”
曲华看着他,他沉默半晌,“目前,没有别的线索。林刃…”
“我是在问远儿?”林葛然忽然打断他。
“他…他的手机依然关机。”
顾延乔关上门也走出来,“林葛然,这就是你的成果,是吗?”
林葛然沉默很久,“我不想跟你争吵,顾延乔。”
曲华倚着墙,丝毫不劝架。
顾延乔冷眼看着他,“你还想说什么。”
“我在想,会不会是林刃带远儿走了…路西华的命令?”
顾延乔窒住,“你还在怀疑他?”
林葛然似乎已经没力气和他争执,他垂着视线,声音渐渐低去,“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
顾延乔忽然一拳揍向他,“你就没想过,也可能是林远串通别人绑了林刃?”
“不可能!”林葛然攥起拳,“他是夙远的儿子!我待他如亲子!路西华…他才是罪魁祸首,林刃…他在他一手创建的组织长大!”
“所以,你甘愿怀疑自己的亲生儿子。”顾延乔攥着拳,他忽然凄笑起来,“你的生命里,他路西华早已无人能敌。他甚至,可以偷走你亲生儿子的心!”他攥着拳,“你已经败了,林葛然。”
“你闭嘴!”林葛然双目几乎已经失去焦点。
“不是吗?”顾延乔嗓子已哑,“从当年你心甘情愿送林箫走的那一天起,你已经败了!而现在,十余年后的现在,你再次送他走!你猜!你猜他还会不会回来,林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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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两夜。
隋刃不发一言。
棍子断了,肋骨断了,胃里埋了针,嘴里塞满虫,刀子从动脉抽出,用烧透的铁钉将伤口封住,不出一丝血。
他都一声不吭。
他似乎已经哑了。
隋刃半吊着,闭目养神。
“我知道,你疼的睡不着,也不可能睡着。”林远看着他。
隋刃吐出一只蚂蟥,淡淡看他一眼,继续闭上眼。
林远低头看,带着血丝唾液里的蚂蟥,竟然还活着。
他微笑,用脚撵碎,“还没死透,刃啊,你说好不好笑。”他皱眉看着隋刃,“你很饿了,也很渴,我知道。”
隋刃看也不再看他。
“你不问我们的目的?”林远很有耐心,“我们耗着也行,隋刃,我比你有时间。可林家…”他微笑,“你说,我们的父亲…会不会已经急疯了。”
“想我说话,不难。”隋刃忽然开口。
林远正抓着烙铁,几乎以为这是幻觉。他猛地回头,看到隋刃正静静看着他,“和父亲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很安全。”
林远忽然笑起来,“隋刃,我不止给他打电话。”他似乎忽然被戳住笑穴,竟笑的前仰后合,“只要你说话,我…”他捂着肚子,然后直起身子,表情里已经没了笑意,“我让你们视频。”
经过协商,隋刃布满血痕的身子被擦的干干净净,在一堆人面前赤身裸体,他丝毫不觉着怎样,在堕天光着屁股躲炮弹的时候有很多。他的锁链被解开,他的四肢被打了大剂量的麻醉,几乎不能移动。
他要了一件宽大的风衣,把全身遮住。直到一丝伤痕都不再透出。
他洗了头发,洗了脸。
要了林远的手机,他甚至要了一杯水。
林远很幽默,“刃,这次手机的设置,是反侦察的,他们不会通过这个手机,查出位置。”
“所以,上次,你是故意透漏自己的位置。”
“我的目标,自始至终,唯有一个你而已。”
“他养你多年。”隋刃看着他,“你欠他一句再见。”
“你想我…怎么回他,”林远微笑,“我便怎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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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靠着墙,接通了林葛然的电话。
原来通过微信,可以直接视频。
隋刃垂着视线,认真地看着屏幕,他没有父亲的微信。
原来通过一个简单的软件,就可以看到父亲的脸。
林葛然枯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人来人往。
忽然,电话响了。
他低头。
画面里是隋刃,他看着镜头,浅笑,“父亲。”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那头隋刃的脸,像结了冰。
林葛然猛地站起来,“…你。”他忽然像不会说话,眼里似乎蹦出火,“你把林远…带到哪儿了?”
一旁林远笑,笑的前仰后合。
隋刃看他一眼,“跪下。”
林葛然愣住。
画面翻转,他看到林远。
林远笑了笑,看着镜头,慢慢跪下。
林葛然忽然炸了,血全部上涌,冲至脑顶,“远儿…”
“父亲大人,我很安全。”林远跪坐,然后慢慢跪起来,他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你…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林葛然发起抖,“你做什么?!”
“谢谢您多年养育之恩。”林远抬头,看着镜头,微笑起来。
他在笑,眼神,透着悲哀。
画面翻转,再变隋刃。
“你让我看着他,看着他!”林葛然几乎闷吼,“林刃,你想做什么,冲我来!你冲我来啊!”
隋刃定定看着他,忽然咳出血。
只一下,林葛然止了声。
“他会回去,真的林远,会回去,您放心。”隋刃看着他,他慢慢把手机握进手心,“我答应了您,我会做到。”
林葛然愣愣看着他,忽然开口,“你呢。”
隋刃没有听到。他已经挂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轻轻握着,然后把它丢在地上。
几乎瞬间,手机已被几人踩碎。
君不见,黄河之上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很奇怪,他的耳边,很远的地方,忽然传来很小的时候,听过的儿歌。
人生最悲哀也最珍贵,便在于不可逆。
就此别过。
父亲。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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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7 章 就此别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