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摸摸衣角。
弯了弯嘴角,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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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忽然下起雨。
黑色云层把天上最后一颗星遮蔽。
黑夜里,泛着凉丝丝的气息。
白茫的雾降下,在大地的各处肆掠。
于远处,弥散开来。
冰凉,苍茫。
打开车门,隋刃沉默地看着,雨,夹杂着清凉的雾气从远处缓缓袭来。
雾,被雨汽锻造,凝成一层层骨质般流动的雕塑。
横贯在天地之间。
像一层巨大的屏障。
除了雨声,周围没有任何声音。
绝对的安静。
车内只有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
吸气,吐气…
自己,像是被天地遗忘的人。
孑然一身,再无牵绊。
隋刃吸了吸鼻子,收回视线,低头望了望手中的衣服,毛绒绒,温和的灰,带着淡淡的雨汽和药味,残留着自己的余温。
把它放在膝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伸手拿起副座位置的石膏,用车内的工具再次固定在还未完全消肿的右臂上。
抱着衣服,走下车。
雨,渐渐大起来。
滚烫的额头渐渐被冰凉的水打湿,纯黑的发丝黏在低垂的眼睑。
一阵冰凉的风袭来,身子微微打了个颤,也许是发烧持续太久的原因,太阳穴连着眉际有些疼。
隋刃轻抿起嘴唇沉默,并没有跑,还是用同样的速度大步走在雨里。
只是紧了紧抱衣服的手指,用温热的胸膛遮护着怀里的衣服,单薄挺拔的后背挡住浩淼冰凉的雨。
穿过层层屏障。
走,一直走。
不停。
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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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咚!”快要散架的大门被砸的震天响,黑夜里异常突兀。
却又和雷声混在一起。
没有回音。
“咚咚!咚!咚咚咚…”没有节奏,混乱的砸门声,不知来人是用手用脚,力气奇大,持续不断。
“妈的,谁啊!”一个光着上身的白发男子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爬起,摸索着打开灯,单手点上一根烟,摇晃的昏黄灯泡把脖上的金链映的油光发亮。
“这么晚找老子,你他妈是找死还是作死!”嘴上骂着,手还是快速打开了门,把快要被砸散架的门拯救出来。
门——“吱呀”一声,大开。
一阵寒风吹过,泛着冰凉的雨汽骤然涌来,光着的上身被吹透,吕帅微微打了个颤。
真他妈诡异。昏暗的路灯下,门外安静地站着一个长发女孩。
看不清面容,吕帅的眼睛便一路向下遛达。
身上穿着邻家妹似的乖巧服装,像一个迷路的女学生。
衣服很严实,却不掩漂亮的凹凸身材。
大半夜被吵醒的火一下给消了大半。
吕帅勾了勾嘴角,扬起迷人的笑意,吹了声口哨。
斜靠着门,微微眯起眼睛,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一串造型怪异的云圈。
还算年轻帅气的脸被烟雾笼罩,朦胧妖异。
“妹妹,你找谁啊?”沙哑的声音悠悠问道,再次吸了口烟。
“当然找你啊,帅哥~”女孩忽然笑意盈盈,悠悠然迈过门槛。
冲着吕帅便过去,瞬间便和他脸贴脸,嘴对嘴。
幽幽清香的体香,伴着雨汽瞬间灌入吕帅鼻翼。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眼睛细密的长睫毛都能看清,还有她淡淡的呼吸。
吕帅一时愣住,极近的距离反而让他看不清女孩的面容。
刚吸进去的烟气给生生憋在了喉管,门外雨声霏霏,雷声滚过。
吕帅回过了神,并没后退,反而弯了弯嘴角,很绅士地侧头吐出口白雾。
再转头张口正要说话,却被女孩一句打断。
“还魂吧帅哥,还装着呢。”女孩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淡淡丢出一句,把他手指间烧了一半的烟抽出,侧头猛吸了几口,一把推开他,走进屋。
昏黄的灯光终于映出她的侧脸。
执拗、苍白、美丽。
异常清晰。
白发男子愣在那里,骤然惊醒:“…阿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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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到医院,走廊上没有人,值班护士在三楼,不在这层。
隋刃走向自己房间。
打开门,漆黑的房间没有光。
隋刃把门关上,没有开灯,他习惯黑暗。
没有管湿透的全身,隋刃走进卫生间把手里还是被溅了些雨水的绒衣洗干净。
黑夜里,忽然听到奇怪的声音。
断断续续,很急促。
甚至有些熟悉。
“求求你,我这个月…”
“救救他…”
“…死…”
隋刃微微皱眉,闭起双眼,侧过头仔细分辨。
声音,很沙哑微弱…是从门外传来。
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自己的房间在四楼偏东,走廊…西侧,再向上一层。
睁开双眼,进行定位。
五楼,走廊西侧尽头的房间。
声音是从那里传出的。
隋刃思索了一下,把手中洗好的衣服搭起来,转身走出门。
空荡荡的长廊,银白的灯光明晃晃。
隋刃抖了抖身上的水,向楼上走去。
走廊西侧尽头,果然有人。
隋刃看到一个年迈的身影,正伛偻着身子激烈地小声说着什么。
在他对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不住地摇头。
隋刃微微眯起眼睛,是他。
自己在建筑工地跟着工作、有过交谈的老伯。
隋刃收回视线,背靠着墙壁,仔细听。
医生冰冷却带着遗憾的声音传来,话说的委婉,却又让人绝望到极点:“…我们尽力,可…现在每天的延续没有意义,他很痛苦…你已经欠下了一个月的医疗费…手术的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而且就算成功了最多再活半年。”
老汉一直努力挺直身子,看着医生,听他说话。
医生的话说的很委婉,却也很明白。
…想要他放弃。
放弃,他儿子的生命,生命!
努力看着医生的眼睛,颤抖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连带着嘴唇都抖了起来。
“您因为这个再去借巨债,又挽回不了他多少生命…他想来也不愿意看到您这样的。”医生似乎也有些不忍,移开视线,继续说道。
实际上,医生的话并非不在理。
儿子已经癌症晚期,儿媳早在几年前丈夫被检查出这病时就带着孩子跟别人跑了。
现在每天的治疗都会让他的身体痛苦万分。
就算熬到了做手术,最大的可能便是死在手术台。
便是成功了,也最多再活半年,而且还有日日再受这种化疗的痛苦。
到时的自己也许这辈子再也还不完欠下的钱了。
可是。
儿子死了。
就再也没有了。
再也没了。
老汉抬起头,深吸口气,看着医生。
自己的老伴死的早,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老汉摇头,再摇头,他知道,这也许是他一生最后一场战役,为了儿子,他必须坚持下去。
最后的战役。
医生看着这个顽固的老汉,涨红的脸,坚定的眼神,无奈地叹口气,虽然知道老汉身上甚至一分钱也没了,而且到哪儿能得来这么多钱,可还是得公事公办、硬着头皮说道:“这个月底,希望你把欠下的二十万钱交齐…至于手术?你…一定要做吗?”
“是。一定做。”老汉点头弯腰,“钱我交齐,交齐。”
医生叹口气,“手术费,我们只收您一半,十万整,医院方面,会尽力。如果可以,手术,订到下个月初试试。一共三十万,希望您这个月底办手续。然后我们立刻手术。”
院长不在,而且平时很少管理医院的事情。
手术费减半的事情自己联合几个专家请求副院长很久,才批下来。
他自认这次也尽力了。
老汉用力点头,弯着腰鞠躬,闭起眼睛想要止住上涌的泪。
眼泪,还是顺着布满沟壑的脸颊滑下,“谢谢,谢谢您,谢谢。”
医生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离开了。
老汉看着医生走远,才迟疑了一下直起身子,原地怔了一会儿。
然后像是醒了,用粗糙的大手擦干眼泪,揉了揉脸颊,做了个笑的表情,呼了口气。
向走廊另一侧尽头走去。
一直走到东侧尽头的房间,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隋刃垂下视线,沉默了一下,直起靠着墙壁的身子,跟在老汉身后在门边停下。
顺着门缝看过去,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没有生气的男子。
顶多三十岁的样子。
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并没有睡觉。
看到爸爸走近,笑了笑,“爸。”
暗哑的声音让老汉背脊一僵,老汉故作轻松地脱掉厚外衣,搁在椅子上,走到床边坐下,替儿子掖了掖被角,“嗯,今天有没有按时吃药。”
“有啊,有。”男子弯了弯嘴角,看着老汉笑。
父亲通红的双眼,自己怎能没看到。
“今天的化疗…爸爸忙,没陪在你身边…疼吗?”老汉揉了揉儿子的头,起身慢慢说。
“不疼,阿卫不疼。”阿卫还是笑,只是侧过头,苍白的表情忽然有些痉挛。
老汉并没有看到,正给他倒温水。
“嗯,在这儿还缺什么吗?”
“不缺,阿卫很好。”
“好,这很好。”老汉把温水放在床柜上,坐在床边,父子两人都是沉默。
过了会儿,老汉轻轻吸口气,“爸要走了,还有事。”
犹豫了一下,站起身,穿上自己的大衣。
他要去筹钱,要加夜班。
病床上的阿卫看着父亲穿外套,忽然:“爸!”
“嗯。”老汉转头。
“您…没事,您路上慢点。别太累了,也少吸点烟…注意您的肺。注意身体。”阿卫低着头,心底在发颤。
多想父亲再陪陪自己。
再有,一刻也好。
老汉没有看清他的表情,迟疑了一下,看着儿子,“哈哈”一笑,甩甩胳膊,“你老爸我壮着呢,那么多年兵,白当的?放心吧,啊。”
“嗯!”阿卫重重点头。
“好了,走了,后天再来看你。”老汉抡了抡胳膊,表示自己还很强壮,看了看儿子,大手一挥,转头走了。
隋刃隐在黑暗里,沉默地看着老汉走远。
一步、一步,脚步声在空荡的长廊回响。
隋刃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虽然走的有些蹒跚,却依然昂首挺胸迈着坚定的脚步。
像是去赴最后一个战场。
他收回视线,慢慢退回黑暗的角落。
靠着冰冷的墙壁,头上未干的雨水顺着发际滑到眼睛,隋刃闭上双眼,让眼前充斥绝对的黑。
他喜欢黑暗。
每当情绪有了涟漪,安静呆在黑暗里,总会很快平静下来。
黑暗,可以隐藏一切,所以它博大,慈悲。
不像刺眼的白光,照亮一切,也毁灭一切。
它,可以隐去人所有表情。
这样很安全。
不是么?
睁开双眼,缓步走出角落。
脸上已经很平静,隋刃沉默了一下,看着明晃晃的走廊。
眼前忽然划过那男子低头时赤红的眼睛。
微微眯起眼睛,停下脚步,不对。
转身走到门前,透过门缝,果然看到男子迟疑了一下,把手心的什么放进嘴里,正要拿桌旁的水杯。
隋刃瞳孔微微收缩,猛地闯进去。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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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最后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