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孑然一身的影子映着天,映着地。
映着自己脚下的地狱。
亚瑟清冷地笑。
裴,地狱之路,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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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动机在左肩摇晃,清冷的月光映着地上斑驳的身影。
隋刃一步一步走着,低着头看着地上孤单的影子。
摇,晃。
摇,晃。
破旧的废车厂,隋刃扛着发动机来到车前。
弯下身爬向黑色的车底。
右臂不能用,隋刃用右膝抵着汽缸活塞,左手拆卸,安装。
手,一直很稳的手,却始终在微微颤抖。
…是我告的密,所以裴死了…
他缓缓摇头,摇头。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暴露,他不会死,他的骨灰散到了大海,灵魂下到了地狱。他死时表情狰狞,我说的安详是在骗你…
右肩悄然颤动,隋刃抿着嘴,安静地拆卸,安装。
…傻小子,你以为你看到了他安详的走,你只是昏过去了。十把刀贯穿身体,最后一把割断喉咙…
手,慢慢握紧。
…死在罪恶的堕天,他的表情会是安详的吗?他死的时候满身满脸的血污,狰狞…
手中的钳子被握的咯咯响。
隋刃紧紧咬着牙,终于,颤抖,身不由己的颤抖,由手,肩膀,一直蔓延到全身。
他不管,仍用早已肿胀的左手不管不顾地紧紧握着钳柄。
用力,再用力。
钳柄,纵使坚硬如斯…
终于,喀嚓,断成了两截。
隋刃怔了一下,慢慢放下钳子,躺在地上,安静地望着眼前的车底。
慢慢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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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在干什么呢?”
年少的隋刃望着前面那个小小的身影一直蹲在河边。
走上前。
面前清秀的少年,蹲在那儿一个劲的洗着自己上衣的衣角。
隋刃不禁哑然失笑,“呵,还洗着呢,干净了又怎样…”声音渐渐降低,隋刃沉默地望着河边的石块,慢慢走过去,坐在那里,两条细腿伸进冰凉的河里,“…血迹难洗,还是会脏。”
石块被月光暖的微微发热,小小的隋刃双手垫在石头上,晃着双腿,侧过小脑袋望着旁边的裴。
裴弯了弯嘴角,再次将手中的衣角伸进水中,然后拿起来,手被冻裂了一道狭长的口,小手仍固执地摩擦着,“脏了…再洗。”
裴握紧手指,两手左右摩擦着黑色沾血的衣服,许是腿麻了,他变蹲为跪,一边清洗着,一边抬头望了望隋刃,眼睛慢慢弯成了月牙,清澈的目光带着淡淡的笑意,裴抿嘴笑了笑,慢慢道:“干净一会儿…也是好的。”
“喂,过来了你们两个!上好的野兔子啊,在这儿等着两位阁下光临呢?”身后远处,一个调侃的声音顺着野风传来…
隋刃晃晃头,全当没听见。
“亚少的野兔啊…咱要不要给个面子呢?”裴眨眨眼,望着隋刃。
“不,要。”隋刃摇头,“他烤的兔子,想来和他一个德性,不吃也罢。”
“他长得多帅啊。”裴大笑道。
“他黄头发!”隋刃大声叫,“你知道我不喜欢黄头发!”
隋刃望着河中一颤一颤的月亮,沉默。阿姨就是被几个黄头发的人抓到了监狱,从此再没回来。
吉普寨人,流浪而已,就可以被当成小偷,抓走吗?
他知道她是冤枉的。
隋刃垂下单薄的小肩膀,怔怔地望着流淌的河流…她很好,可是现在,连她的样子我都快记不清了。
裴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得认真地想了想,清清嗓子,严肃道:“刃…”
“怎么,小裴哥,又要搞教育了?”隋刃侧头瞪他。
“我只是想,依你这么说来…他烤的兔子如果不是黄头发,你是不是就肯吃了?”他说着跳起来,身上的水溅了隋刃一脸一脖子,转身就向后边的丛林跑去,“你等着啊,我去给你看看。”
一头一脸的水!隋刃无语凝咽,抹了把脸,跟着看过去,裴的身影慢慢跑进丛林。
丛林里,一片燃起的火光,夹着轻轻的笑声,远远向这边传来。
清冷的夜风呼啸,隋刃怔怔望着远处那片火光,一团温热在心底升起,慢慢,慢慢,弯了弯嘴角,转过身,眼睛微微发酸。
干涸的心,终究有了丝暖。
脚步声传来,隋刃转头,裴一手拿着一个烤肉木棍昂首迈步走在前面,亚瑟小跑着跟在后面,嘴里还喊着:“唯一的两个兔大腿啊,你俩一人一个,我咋办?”
裴笑笑,转过头,“你不还有前腿么?”
“凭什么让我吃前腿!”亚瑟大叫。
“你比我们年纪大。”裴温声答道,小嘴开合,语速轻快:“我记得,你想当骑士,中世纪的骑士,据说都大让小的,你忘了?”
亚瑟怔在那里,开始发呆。
望着一向悠然自得的亚瑟也有这时候,隋刃勾了勾嘴角,站起身走过去,望了望裴手中的兔腿,慢悠悠打量了一下,悠然道:“还真不是黄头发,小爷勉强纳了。”
说着一把拿过来,咬了一大口,“哎呀,有点烫。”
裴打量着剩下的兔腿,慢悠悠咬了一口,“唔…还凑合,稍微咸了点。”
亚瑟胸膛起伏,揉了揉眼睛,磕磕巴巴:“你,你,你,你们…”
“你们”了半天也不知道说啥,只得转身气鼓鼓地去拿自己的兔前腿。
隋刃和裴互相望了一眼,猛地大笑起来。
晚上睡在河边,背靠森林,面朝冰河。
极北有着冰凉的河水,却有着温暖的月光。
睡到半夜,隋刃睁开眼,亚瑟在一旁说梦话,一个劲儿的叫着“骑士骑士…”,甚至一条腿搭在了自己身上!
隋刃沉默地翻了个白眼,轻轻转了个身,伸手把他的腿打掉。
却不见了裴。
隋刃轻轻爬起身,向远处的河边走去。
河边…
裴仍蹲在那里,用力洗着自己沾血的衣裳。
趁他们睡下,他仍去洗沾血的衣裳。
没有肥皂,他用手洗,一点点摩擦…摩擦。
隋刃安静地看着,不再去打扰。
最后盘腿坐下来,双臂抱着双膝,望着裴小小的影子,嗯,陪着朋友。
把自己当成那件染血的脏衣服,和裴一起变干净吧。
一会儿。
干净一会儿也好。
月光,映着裴小小的、固执的身影,在河边,慢慢…晕黄。
慢慢睁开双眼,什么也没有。
除了黑色的车底,什么也没有。
极北的冰河,丛林,月光,裴…亚瑟,兔腿,火光。
什么也没有。
怔怔地望着黑色的车底,侧过头却看到车外满地的月光。
四下很静,很静,什么也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隋刃抬起沾着尘土的脏手揉了揉眼睛,哽咽了一下,再用力忍住。
被爸爸送走时没哭,流浪时没哭,第一次杀人时没哭,裴死的时候没哭,你很坚强,隋刃,你已经长大了。
不哭。
哭了没用,何必哭。
不哭,不哭。
胸膛剧烈的起伏,隋刃紧紧攥拳,用力咬紧牙,仰起头,终是将泪光逼了回去。
侧过头,却再次看到了满地月光,隋刃怔怔看着…
月光晕黄,像裴在河边小小的、固执的背影。
固执地,摩擦着手中的衣服。
干净,干净一会儿也好。
也好。
压抑,再压抑,隋刃咧了咧嘴,收回,再咧了咧嘴,终是“呜呜”地哭起来。
从小声哽咽,慢慢变大,最后,在破旧的废车场,夜,被一个小兽般嘶吼的哭喊,撕裂。
裴,怎么可以。
那么爱干净的你,怎么可以,带着血污死去。
爱笑的你,怎么可以…狰狞。
而你,你是一个骑士,为什么要背叛。
为什么要承认!
爸爸,为什么这么对我?!
…妈妈,为什么要离开?!!
堕天,邪恶如斯,为什么会存在。
…裴,为什么会死,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
痛苦地皱紧眉头,攥紧双手,恨!
仰起头,终是闷声嘶吼,张着嘴,大声地哭,放肆地哭…胃部一阵剧烈的痛,隋刃翻过身,伛偻着背,双手撑地,干呕,干呕,用力地咳,伴着完全嘶哑的哭声,大滴滚烫的泪,从眼中不断涌出,隋刃诧异地摸了摸,弯了弯嘴角,以为会干涸。
以为会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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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他终于出现了。
林葛然冷冷凝视着一段录像中一个黑色风衣的男子。
画面中的他只是简单出现在挪威一家简易超市,便消失了。
他甚至还冲着超市门口的摄像头看了一眼,弯了弯嘴角。
画面只有短短11秒。
林葛然面前,是一个巨大放映机。
纯黑色的布,散发着黑暗的光。
林葛然将手握的直响。
眸中不知是什么,冷芒一闪而逝。
是要采取行动了吗?
路西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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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装好发动机,天际微微发明,夜已经快结束了,自己必须回去了。
看了看手机,凌晨四点。
隋刃揉了揉眼睛,原来自己还可以这么任性。
最后一次了。
他告诉自己。
挺了挺背脊,攥了攥拳。
面对。
迎着微弱的晨光,走出废车场,大步向医院方向跑去。
单薄的背脊,映着微弱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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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还亮着路灯,天际却已然透出些光。
林葛然心里微微发乱,没想到能处理到现在。
曲华在前面开着车。
车子在林葛然的催促中,一路向医院狂奔。
“停!”林葛然忽然大吼。
“嘎——”刺耳的刹车声,飞速行驶的车子滑行数米,终于停下,曲华明显受到了惊吓,“头儿,出什么情况了?”
“哦,没事,我下车给隋刃买点吃的,这家通宵营业。”手指了指车门口的饭店,林葛然淡淡道。
噗!
曲华哽咽了一下,侧头望去,车门口果然有一家餐厅…
心里震撼了一下,头儿可怕的计算能力,刹车时间,滑行路程,刚刚好啊。
不过,头儿今天是怎么了,给…隋刃买吃的?我没听错吧…
林葛然瞥了眼曲华惊异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开门下车。
曲华怔怔地看着林葛然走向餐厅的身影,微微眯起眼睛,头儿很看重他。
隋刃,真的只是养子么?
如果不止于此,那么,他是谁?
二十两银子少是少了点,但放到现代也是八千到一万块。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两银子,一名百夫长每个月三两银子。
也许他会收吧。
另外,秦虎还准备给李孝坤画一张大饼,毕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钱。
现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过今夜了。
“小侯爷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饿,手脚都冻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说道。
“小安子,小安子,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呆着,起来跑,只有这样才能活。”
其实秦虎自己也够呛了,虽然他前生是特种战士,可这副身体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坚韧不拔的精神。
“慢着!”
秦虎目光犹如寒星,突然低声喊出来,刚刚距离营寨十几米处出现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警觉。
凭着一名特种侦察兵的职业嗅觉,他觉得那是敌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犹豫,万一他要是看错了怎么办?要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别。
万一误报引起了夜惊或者营啸,给人抓住把柄,那就会被名正言顺的杀掉。
“小安子,把弓箭递给我。”
秦虎匍匐在车辕下面,低声的说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话,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弓箭?
秦虎左右环顾,发现车轮下面放着一根顶端削尖了的木棍,两米长,手柄处很粗,越往上越细。
越看越像是一种武器。
木枪,这可是炮灰兵的标志性建筑啊。
“靠近点,再靠近点……”几个呼吸之后,秦虎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对方可能是敌人的侦察兵,放在这年代叫做斥候,他们正试图进入营寨,进行侦查。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顺便投个毒,放个火,或者执行个斩首行动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突然跳起来,把木枪当做标枪投掷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铠甲的,因为行动不便,所以这一枪,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着秦虎提起属于秦安的木枪,跳出车辕,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为了情报的可靠性,斥候之间要求相互监视,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最少是两名。
没有几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扑倒在地上。
而后拿着木枪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低垂了下来。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点虚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说刚刚扭断敌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双手就行,可刚才他还要借助木枪的力量。
“秦安,过来,帮我搜身。”
秦虎熟悉战场规则,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有的战利品收起来。
“两把匕首,两把横刀,水准仪,七八两碎银子,两个粮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壶,两套棉衣,两个锅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东西,你有救了……”
秦虎颤抖着从粮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进秦安的嘴里,而后给他灌水,又把缴获的棉衣给他穿上。
天还没亮,秦虎赶在换班的哨兵没来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脑袋,拎着走进了什长的营寨,把昨天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别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环境。
“一颗人头三十两银子,你小子发财了。”
什长名叫高达,是个身高马大,体型健壮,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
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缴获的战利品,以及两具尸体。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发财,是大家发财,这是咱们十个人一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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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撕裂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