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柳若云也是这么想的。
她得把镯子收好,等着爸妈来找她。
可是她等啊等,等啊等……
等了一天有一天,一季又一季……
还是没有人来找她。
她最初的时候,其实是不喜欢乔安杰,也压根儿没有想过要嫁给他。
但是乔安杰对她实在太好了……
她最开始是真的什么事都不会干,也分不清韭菜和秧苗,村里人说她是个傻子。
乔安杰帮她洗衣服,还给她打水,给她洗头发,给她买洗发膏……
但是家里人渐渐开始不满足于她在家里吃闲饭,毕竟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半饱的状态,口粮十分有限。
大嫂说,不干活的人就滚出去。
乔安杰找到她说:“你以后得干活了。”
“下地太累了,你就负责喂猪吧。”
“你知道猪怎么喂吗?”
他看着柳若云摇头,依旧是笑:“你不会,我教你啊。”
“来,我教你剁饲料,一般来说,猪草是要早上天不亮的时候去山上割的,但是太早了,你一个姑娘上山不安全。
我给你割回来,你只管剁就行。”
…………
两个人的感情一步步升温,她开始越来越依赖乔安杰。
忽然有一天,她对他说:“乔安杰,你娶我做老婆吧。”
当时乔安杰还愣了一下:“啊?”
“我说你娶我做老婆吧,我什么都不要,你就给我一口饭吃就行,我给你生孩子。”
乔安杰当时只觉得她是开玩笑:“你别拿我开涮了,你是千金大小姐,你嫁给我,不是委屈了吗?”
柳若云摇了摇头:“我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我只是个孤儿,没有人要我的,只有你要我。”
从此以后,柳若云就断了寻找亲人的想法。
那对她以前天天拿在手上看的镯子也被她丢在了一边,甚至在家里吃不饱饭的时候,她还想着把那对镯子卖了买米吃呢。
她再也不想等着亲人来接她了。
现在,她有了幸福的家庭,有了可爱的女儿,有了自己的事业,她的生活很充实,很幸福。
她也不再需要什么家人了。
然而,讽刺的是,那个她曾经心心念念的家人,她找来了。
一开口,就是要她回去。
她凭什么要回去?
她又不是一件物品,随便他们说扔掉就扔掉,说找回去就找回去。
她是活生生的人啊,她有情感,她也忘不掉当初被抛弃的感受。
“你知道最让我不理解的是什么吗?”
柳若云的语调渐渐淡了下来,声音却是越来越冷。
“明明五年前,你在医院就已经认出我来了,可是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不和我相认?
既然那个时候你不相认,现在,你又为什么忽然出现?
你能告诉我,你有什么目的吗?”
她的这句问句竟然还带着商量的口吻,但就是这样的口吻却是极端的疏离。
平静而冷漠,让人心惊。
面前的妇人一时间百口莫辩。
愣了片刻,她倒是垂了头,声音软了下去:“阿妹,当初我害怕相认,就是担心你像现在这个样子。
我怕你质问我问什么不来找你,我……我怕不知道怎么回答。”
妇人说着话,眼眶一红,竟然真有眼泪要掉下来。
柳若云看着她这样,只是不屑地笑了一声:“你得了吧你。”
如果是没有刚才她对乔思思那一出,柳若云或许还能相信她有点真情实感,但是现在……
她只觉得眼前这人浑身都是心眼儿和算盘。
妇人见自己几滴眼泪没有打动柳若云,索性后面的戏也就不演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顿了一下:“阿妹,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有意见,好,就算是我做错了吧。
但是爸呢?
爸他没有做错什么吧?
你刚才说,你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但是你总知道你会很多国的语言吧?你总知道你会弹钢琴吧?
你出生在六十年代,那个时候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但是爸让你学外语,让你学钢琴。
甚至在你出生之时就给你打了一对刻着你名字的金镯子,他老人家有多喜欢你,我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明白吧?
他现在生病住院了,医生都说时日无多了,老人家弥留之际还挂念着你。
他知道你有女儿了,他只想见你一面,见外孙一面,就是这么简单的想法,是老人家最后的心愿了。
身为子女,自己亲生父亲这最后的遗愿,你不会都不愿意满足吧?”
柳若云听到这个话,瞳孔微微颤了一下。
嘴巴张了张,后面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眼眸垂下,像是在纠结什么。
半晌,她才抬起头来:“我想问问,既然如此,当年又为什么要把我丢掉?”
“谁想把你丢掉啊?”妇人着急。
“那几年那些情况,你不知道,家被人抄了,爸被人送到了乡下改造,哥又要下乡当知青。
本来说好的利息也没发了,妈带着我们几个都快活不下去了。
你自己想想看,那么困难的时候,爸也没想过要动你手上的金镯子,反而是东藏一下xz一下,担惊受怕,生怕被人发现了。
刚好那年冬天,听说爸生病了,妈带着我们姐妹两个人去看爸,都不敢往前面去,只能偷偷看。
结果你自己半夜调皮,偷摸去找爸爸,差点被人抓住了。
爸爸让你跑,你就往山上跑啊,你跑啊,跑啊……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
你一直都没回家,妈急得不得了,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
又要赶着回家。
回去后,发生了许多事,妈心里又挂念你,没等到爸被平反,就这么死了。
爸他想找你啊,但他是最后一拨被平反,等他回了城都是几年后的事情了,那荒山野岭,他哪里还能找得到你?
就因为这件事,爸遗憾了一辈子。”
妇人说到此处,才看到了柳若云脸上有动情的神色。
“若云,你听姐一句劝吧,不要再犟了,爸这辈子已经在遗憾中渡过了,难道你还要他带着遗憾走吗?”
最后一张感情牌,从柳若云的表情上来看,似乎很有效果。
正在这个时候,乔安杰从屋外回来。
他一进屋就习惯喊“若云。”
这才看到客厅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这位是……”
“她是……”
她连个字出口,才意识到,她压根儿就没问妇人的名字。
妇人苦笑了一声,看起来,她这个妹妹是真的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她冲着乔安杰点头:“乔先生,你好,我是柳若云的姐姐,我叫柳思雨。”
“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