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兰手指着吴桂香:“你自己问问她。”
“我怎么了我?”
吴桂香肩膀一挺:“我成天当牛做马,伺候这个家,我还成罪人了是吧?我翻地也翻出错了吗?”
“你要真翻地就好了,你和你妈说的那些话,你以为我没听见。
男人前脚从病房里出来,你就想着改嫁了吧?”
“你偷听我们说话?”吴桂香瞪大了眼睛。
“偷听了又怎么样吧?”李芳兰索性承认了下来。
“我要不偷听,你明儿把汉子找好了,把我们家的东西都倒腾到别人家去了,我才知道。”
“我找了吗?”
吴桂香把手上的锄头往地上一摔:“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找了?你去看看,那地是不是我今天下午翻的?
乔安平的腿坏了,干不了,你们几个都是大爷,回来了有一个人想着干吗?这地我不翻谁翻啊?
我一个人累死累活我,饭没吃一口、水没喝一口,倒全成了不是了。”
吴桂香大约也觉得委屈了,眼泪含在眼睛里打转。
“你就听着我妈叫我离婚,我答应了吗?我答应了吗?”
额……
李芳兰的嘴巴张了张,忽然想起来,她一时被气昏了头,好像的确没听到吴桂香后面说了什么。
“你……你能不答应吗?”
“呵。”吴桂香笑了一声。
“嫁进你们家这么多年,给你们家生了两个孙子,累死累活,把两个孩子供养大了,现在还要照顾一个瘸子。
结果在你心里头就是这么想我的。”
“你们都是这么想我的吧?”
吴桂香的眼睛往院子里扫了一圈,乔安杰、乔安少、柳若云……
大家忽然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大嫂吴桂香不会做人,家里人多多少少对她都有点意见,但是她忽然这么气势汹汹地问,就让人莫名地觉得心虚。
吴桂香看着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两只手在宽松的裤腿上抓了抓。
“你们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你们没一个人看得上我的。
妈,你那两个媳妇多好啊,一个是大老板,又有文化,办事又漂亮,一个是富家小姐吃穿不愁。
相比起来,我算什么呀?我就是一个农村的大老粗。
可是你别忘了,我当初嫁到你们家,你们家是个什么样子。
后来娶老二家的还有两间房子呢,我有什么呀?
可是我吴桂香过苦日子我从来都没怕过,该我干的活我从来都没抓懒过。
现在好了,你们家阔了,世面见多了,开始嫌弃起我来了是吧?”
吴桂香一句句埋怨道,心里越发觉得委屈。
“好啊,不是要离吗?”
“离就离啊!”
“这鸟气我还不受了呢,我怕啥啊?我一膀子的力气,我还能把我自己饿死了?
你们这一家大爷,谁爱伺候谁伺候!”
吴桂香说完,转身朝着屋内走了进去,“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这巨大的关门声,把院子中间坐的众人都震了一跳。
李芳兰做足了准备,等了一下午兴师问罪的,这莫名其妙还被数落了一顿。
“这……这算怎么回事啊?”李芳兰自己都云里雾里的。
乔安平也不明白:“妈,到底是怎么了呀?怎么好端端的说什么离婚呀?”
李芳兰今天气糊涂了,才想起这事儿还没给大儿子说呢。
“安平,这事儿真不怪妈,妈你是知道的,从来不管儿女的闲事儿,但是妈今天听得真真儿的。
你那丈母娘撺掇着她要离婚呢,还说把我们家的家产都带过去。”
“妈……”
乔安平微微皱着眉:“你咋这么想呢?我那丈母娘,她是个啥人你不知道,就是一块香皂,她都想倒腾到她家去。
但是桂香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咋不是啊?我看她挺像的。”
乔安平无奈地笑了一声:“我和她生活了几十年了,我能不了解她吗?”
“可是你看她……”
李芳兰顿了顿,把这段时间积攒的怨气都说了出来:“你看你住院这段时间,她一口一个瘸子地叫着。
她这么挫折你,我这当妈的看着心疼啊……”
李芳兰说着话,眼泪就包不住了。
本来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再见到儿子被儿媳妇这么挑三拣四,她这个当妈的心疼啊。
“桂香哪里挫折我了?桂香对我好着呢。”乔安平道。
“她哪里好了?”
“这还不好呢?她给我擦身子、给我端屎倒尿,你都不知道,她给我吃苹果呢。
把肉都给我吃了,我有时候瞧着,她一个人偷偷在窗户那里啃核呢。
我看着都不落忍,我劝她说,想吃的话就削一个吃吧,她还说呢,说那核咂巴咂巴还有甜味儿。
妈,你说她要真有二心,何必这样?”
关于这些李芳兰还真的不知道。
她只怪她舍不得钱,连个好苹果都不肯给自己儿子吃,她怎么忘记了,儿媳妇从来都没好好吃过一个苹果?
“她……她真是这样?”
李芳兰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我骗你干什么?”乔安平道。
“别的不说,妈,你就说我在医院躺几个月,身上可有一个褥疮?
你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又要照顾爸,这些活不都是桂香在干着呢吗?
是,桂香是不太会说话,也爱贪小便宜,但是她对这个家可是一心一意的。
家里的活,她做得比谁都多。
她说她去翻地了,我一点都不怀疑,桂香这人本来就勤快,那地里只要有活干,她是一天都舍不得歇的。
妈,你今天这话是真的说重了。”
听到儿子这话,李芳兰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愧疚的神色。
“我不是也是一时着急吗?”
“嗯……我去跟她说说。”乔安平说道。
回头又看了看柳若云和乔安杰他们:“弟妹,你说,你们来这一趟也没怎么好好招待的,还叫你们见笑了。”
他还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完,就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往屋里去了。
柳若云看着大哥这个背影,不知为何,一阵没来由的心酸。
大哥老实是真老实啊,但是麻绳专挑细处断,老实了一辈子,什么也没得到,偏偏还在这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
就在忽然地一瞬间,她开始理解大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