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从侧厅走出,身着短衫,脚踩着一双轻便的布鞋,手中架着一个笼子,正对着那里面飞来飞去的鸟儿吹哨子。
他看也没看司蕤言一人。
“原来洪大人竟是如此清心寡欲,连升官的机会都不要了。”司蕤言见状,不禁冷笑出声,转身便走。
花翎乃是重要的绩效考核,每年只有得到花翎的人才能有升迁的机会。一个朝臣最多可以得到三次花翎,只要花翎在手,越多就越是有优先的机会升迁。
自打司蕤言来到大周,这京都的府衙洪大人就没有得到过一次花翎,户部吏部刑部,哪怕常年事情最少的礼部都比他做得好。
他身为邻国质子,与大周朝中六部本就没有牵姅。给出一个能让朝臣升迁的机会,那只有讨好的份。有机会送上门而不懂得珍惜,这样的官也难怪被踩在脚底这么多年。
“慢着。”主薄忽而上前,将笼子横在司蕤言面前,忽而脸色阴沉下来。
“府衙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司蕤言抬眸而起。
那主薄更了更喉,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此处是府衙,那就是洪大人为尊。大人尚且没说我无礼,主薄大人倒是好大的官威。若是外人不知,还以为主薄大人已得了那上位,不容得他人了。”司蕤言清冷低语。
主薄闻言色变,双腿都不禁打颤。
“好个张狂小儿!竟来到官府撒野了!”他失声喊了起来,朝着门外的府兵看了一眼,张口就是要喊,但忽而是更住了喉。
司蕤言就这么看着他从愤怒到哑然,眼神退却。
如果他真下令让外面的府兵进来拿他,那更是应了自己说的,官威已比真正的府衙大人还要大了。
“不愧是皇上点名要的质子,伶牙俐齿,倒是有些本事!”
一个沉肃冷蔑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人从大门口转了进来。
此人年约四十来岁,面容暗紫,双眼略微浮肿。身子微胖,双腿却细如两根筷子,呼吸急促且频繁,仿佛体虚已久的病人。
这显然就是沉迷酒色,夜夜笙歌的虚痿之相。
司蕤言在魏国的时候也曾见过不少狗官,他们各个都是顶着这样的脸,嚣张桀骜,拿鼻孔看人,与眼前人一模一样。
“洪大人。”他微微抱了抱拳。
既然是府衙大人,这礼数还是要有,省得被反咬一口,说他拿着皇子的架子宁可退一步,也不要被人拿住把柄。
洪大人冷哼一声,径直略过司蕤言,在路过时还有意无意踩了他一脚。
棕黑色的靴子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灰色浅痕。
司蕤言眉宇不动。
“我这府邸里来的要么是死囚,要么便是三品以上的达官贵人。司殿下这等人,还是头一位。”洪大人坐下来,接过手底下人送上来的茶,头也不抬。
话里有话,这等人三个字已是意味深长。
没有明说是上等人还是下等人,模棱两可,可褒可贬。但这语气让人听起来,就如针扎在了背脊之处,疼也说不上,相当不适。
“在下前来不为别的,只为求洪大人帮一个忙。”司蕤言冷声开口,眸光盯在了洪大人脸上。
“贱内前日重病,安置在一所小宅中静养。但前夜却不明失踪,还望洪大人助一臂之力,遣人找寻。”
他没有明说被人掳走,如果那么说的话,洪大人一定会让他出去击鼓鸣冤,再折腾上一炷香的时间。
而现在,他也不能让旁人知道萧宁失踪了。
在萧然跟萧绾瑛看来,她是一个已经跌落山崖而死的人。如果让他们知道萧宁没死只是失踪,为了继续杀人灭口,萧然等人依旧会再起杀心。
对于下落不明的萧宁来说,他绝不能让她再平添一份危机。
“笑话!”洪大人冷嘲一声,“你的夫人即是病人,那走丟了自然就是你这丈夫没看好。连自个妻子都看不好,还有脸来官府,简直不知羞耻。”
边上的主薄也是笑了:“寻常老百姓报官,那都是找老母找儿子,可从来没有说找老婆的。司殿下,我看你还是回去吧,你的夫人找不着也罢。早些和离,你还能再娶个美娇娘,不用再看那河东獅的脸色。”
洪大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人一唱一和之间,厅内已飘散着无数冷嘲热讽。
司蕤言见他二人笑眼得意,宛若偷到家禽的一对狼狈。恍然间眸底闪过了一丝狐疑,低头沉思。
“以后不要随便放些阿猫阿狗进来,简直脏了我府衙的地。”洪大人冷笑一声,起身便是要走。
“来人啊,还不快提水来洗地。”主薄立即高呼一声,也不知是在吩咐谁。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了,离开时还不忘回头戏谑看了一眼司蕤言,如看着一条可怜的狗。
从头到尾,洪大人都没有提过花翎的事。可见他根本不相信司蕤言有能耐可以帮他讨赏,出来见面,也不过是为了羞辱而已。
司蕤言一动不动立在原处。
面容沉冷,但看不出是喜是怒。半响后他才转身离开,眼眸中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方才的一切仿佛都是过眼云烟,对他而言没有丝毫影响。
府衙门前,那两个守卫已立着,其中一人脸色难看,时不时蹙眉似是忍痛。另一人则身子挺直,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额上微微渗着一点细汗。
成峰见到主子出来,连忙上前,但也不知道说什么。
“有人收买了官府。”司蕤言冷声说道。
提起萧宁的时候,洪大人面色明显闪现了异动,哪怕只有一瞬间,还是让他捕捉到了。
调查民宅人口,还有搜查府宅的职权都是官府所有。起先司蕤言只有七分怀疑,但方才他彻底确定了。
成峰夫妇二人携子同住,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但这几日那小子屡屡出来买药,爹娘却又都没有生病,显然是家里多出了什么人。
萧宁失踪多日,还是在暴雨侵袭之时不见了人。再加之遇到了山体滑坡,她身上不可能完好无损。
想要抓一个受伤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盯着药铺。
萧广身为钦差大臣,京都中大小官员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只要他随口说得了上头的命令,奉旨捉拿一个受了伤的犯人,官府跟巡城卫都会帮他监视所有药铺连续多日来买药,还不是买风寒湿热等寻常病症的药,那就可以被列为嫌疑人。
司蕤言去京都的这段日子,足够他们筛查出嫌疑人来,各个查探,找出萧宁所在。
只是那些人未免也太过隐秘了,这暗访之中,他的手下居然毫无察觉。
“殿下,若是官府都被唆使,那我们想要找到大小姐可就难上加难了!”成峰听见这么说,眉头拧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