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事?”陈氏先是一惊,尔后冷笑道:“那可真是遭了报应了,呵,我去给鲁大娘子上个香去。”
她急走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宁广道:“宁广,留一只全鸡,我蒸一只整的,今日拜拜神。”
宁广应了,苏柳则是噗哧地笑出声,心想,陈氏如今也不包子了,甚至心肠还硬了,可见从前被掣肘得多压抑。
“你就不怕那女人的胎真不保故而赖上你?”宁广见她抿嘴笑,不由挑眉。
“你忘了,我这里是鬼屋。”苏柳狡黠一笑,道:“和某些人,是相冲的,干我啥事啊。”话虽这样,她还得作点事,让她们有个顾忌。
周氏的胎虽是见了红,但还是保住了,只是得连续吃上一月的保胎药,还得静卧在床上,不能操劳,否则胎儿怕是会不保。
与此同时,大坳村就有些传言传了出来,说是苏家老宅的人和苏柳她们犯冲,说周氏无端过去冲撞了鲁大娘子,不然怎么就会见了红了。
听到这传言,黄氏她先是一愣,随即就是骂,还骂周氏,因为周氏保胎又花了不少银子,而她去苏柳那啥也没得到,只得了一餐吓,还赔上自家老女的芳心,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黄氏恨周氏母女恨了个透心,因周氏不能下床,就可着劲儿的支使苏春桃做活计,苏春桃那是看着自己不复白嫩的双手天天以泪洗脸。
除此以外,黄氏心下也惴惴,也有七八分认为是冲撞了不好的东西,一时竟也不敢再去苏柳她们那找麻烦了,也不准苏金凤去,就怕再冲撞得命儿都没了。
对于苏家老宅那边的闹腾,苏柳她们那个小院倒是安宁得很,有了砌院墙的打算,第二日就由宁广领着头给弄了起来。
苏柳她们这房子连带菜地是一亩三分地,要是都围起来,那也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功夫也大,便打算着将前院和后院牲口圈围起来,各开一道门,后院的门又直接可以通向菜地。
农户人家的院墙大都是用篱笆竹木和泥砖给砌起来的,也有用石头砌的,苏家老宅的院墙就是用的石头和泥砖一起混搭。
如今石头也难寻,苏柳便打算着只用泥砖,垒高些,院内的墙角再放些荆棘刺,也就成了。
要垒院墙,只靠宁广一个人也是不成的,苏柳便又寻了几个壮实的男人一道,每日给六个铜钱,也管一个午饭,买来材料就动起工来。
动了工,苏柳又寻思着干脆把牲口圈也弄一弄,都整治好了,也好养些鸡兔小猪崽什么的。
因着要管饭,陈氏便不能去摊子上,苏柳干脆就让她在家做饭,她和苏小两姐妹去摊子,饶是如此,她们也忙得够呛。
“姐,今天的生意比昨日多了好些。”苏小喘了口气,将咬了一口的包子随手放在桌子上,数着兜里的铜板说道。
小柳包点这摊子已经上了轨道,生意渐渐的不如一开张的时候红火,所以苏柳在这两天都忙着琢磨新的品种呢。
生意想要红火,就一定要推陈出新,只守着一个,那是再红火也都红不了哪去的。
“你倒是吃了再数,才摸了钱又去摸包子,不干净。”苏柳瞪她一眼,这丫头总是说不听。
苏小在她姐那里听了不少的卫生啊什么的话,自然知道,吐了吐舌头,走到一边的水盆上洗了手,笑嘻嘻地道:“我洗手了,可成了吧?”说着举着两只鸡爪子晃了晃,回过头,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伸手摸了她随手放在桌子上的包子跑了,忙大叫:“小偷,你这小偷。”
苏小拔腿就追了上去。
苏柳一愣,忙叫了几声,苏小很快就转了个弯不见了踪影。
苏柳知道镇上也有乞丐帮,生怕苏小吃亏,急的不成,又不好离了摊子,恰好见着庆记的小伙计经过,忙的叫住他帮着看顾一下摊子,自己便追了上去。
“小小。”苏柳气喘吁吁地追到一间破庙前,见苏小站在背着她站在庙前,便叫了一声。
苏小却没有半点反应,苏柳只好上前,扯了她一把,却是愣了,道:“小小,你怎么了?”
只见她满脸是泪,眼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听见苏柳的叫声,便呜咽着道:“姐。”
苏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是那刚才偷包子的小乞丐,跪在一堆烂禾草前,黑漆漆的双手捧着那被咬了一口的包子,向在她跟前躺在禾草上的一个同样脏的女人递去:“娘,包子来了,你尝一口吧。”
说着,就将那包子递到那女人的嘴边,可是那女人却没有半点动静,只嗫嚅着嘴,看着眼前的小乞丐,眼泪哗哗的流。
苏柳只觉得心头一痛,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那女人似是感到有人走近,艰难地看了过来。
只一眼,苏柳便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已将不久人世了,她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涣散,话都说不出来了。
“娘,你吃吧。”小乞丐将那包子塞到女人的嘴边,颤着声道:“是白面包子呢娘,很香的,很多人都喜欢吃。”
女人眨了眨眼,目光又移到小乞丐的脸上,那一眼,让苏柳眼圈都红了起来。
那是怎样的眼神?是对这世界的不舍。是对眼前小乞丐的怜惜,是一个母亲舍不得亲骨肉的不舍。
小乞丐还在不停地说着话,甚至用黑漆漆的手撕开一丁点包子塞到那女人的嘴里,可是,那个女人只动了动,却是吞不下去。
“娘,你吃啊,你吃了就会好了,娘。”小乞丐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见了这情景,苏小捂着嘴呜咽出声。
苏柳抿着唇,左右看了看,在破庙的墙角下看见一只破盅,走了过去,里面接着瓦檐水,便拿了起来,走到女人身边,扶起她喂了些水。
可惜的是,水都喂不进去了,这情形还有啥不明白的,苏小哭着跑了出去。
苏柳只好对那小乞丐说道:“你,有话快说,她,快不行了。”
那小乞丐置若罔闻,只坚持着撕包子,一点点的喂给女人,还拿起破盅,喝了一口嘴对嘴的喂到那女人口里。
苏柳见了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想要出去,却对上那女人的双眼,那眼里,有着恳求,还有绝望。
终是看不下去,苏柳大步走了出去,苏小蹲在一旁哭着,她搂过她,苏小哇的一声:“姐,她要死了吗?”
苏柳还没回答,破庙里面便传来一声大恸的哭声,她仰头,搂紧了苏小,默默地叹了一声,生命,从来都是脆弱的,但愿她一路走好。
破庙里面的哭声渐渐的小了下来,苏柳终是叹了一口气,让苏小先回去摊子上照看着,她则是去看看可是有啥能帮上那小乞丐的。
苏柳是长姐,苏小也只有听的份,将自己兜里的钱都给了她,抽噎着走了。
再走进破庙,看了那眼前的一幕,苏小又是一愣,心酸不已。
女人的眼撑得大大的,看着空中的某个方向,里面的不甘和不舍似犹未散去一样。而那小乞丐,则是用着自己那衣角沾了破盅里面的水,给那女人的脸擦拭着,却是没有再哭了。
苏柳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又见那小乞丐伸出手将他娘的眼给掩了,不由摇了摇头。
小乞丐身子瘦弱,看不出年纪,又是缝头垢面浑身脏黑的,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
苏柳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开的摊子也是小打小闹的挣点,所以也没法像那些电视剧和小说说的那样,出手就好几两银子,去帮一个素未平生的人。
可既然遇着了,又是那样的身世,也没法视而不见,拔腿就去。
“我也没多少银子给你买个好棺材什么的,镇子西郊有个义庄,你将你娘送去那边吧,总要有个栖身之所,也不会至于落个孤魂野鬼的。”苏柳温声说道。
小乞丐一言不发,依旧用那沾了水的衣角去擦那女人的脸,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苏柳的话。
苏柳见此长叹一声,将身上的钱掏了出来,粗略一看,也有近一吊钱的样子,便数了一半出来,道:“这里有几个钱,你拿着,快些将她送去吧。不然,等晚了那些乞丐回来了,指不定会怎样糟蹋你们。”说着将那点子钱都放在了小乞丐的脚边。
苏柳也不知他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他就维持一个动作,也不说话,苏柳想了想,又打量了一番他的身子,脑中有了主意。
她看了一眼那被擦干净半边脸的女人,愣了一下,随即移开眼去,走了出去。
女人干净的脸虽已青白,却还是能看出原本是个皮肤白净的人,也不知缘何落成这个光景,总的,这世上可怜人多了去了。
出了破庙,她又向西郊的方向走去,寻着了那义庄,找到看管义庄的仵作,将剩下的钱都给了他,吩咐一声,便走了。
能帮的她都帮了,至于日后那小乞丐会如何,也是看他自个的造化了。
回到摊子上,苏小眼红红的呆坐在桌边,见她回来了,忙的站了起来,欲言又止。
苏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姐都安排好了。”
“那人,好可怜。”苏小抿着唇,泪水眼看着又要落下来。
苏柳便拉过她的手坐下,淡声道:“生老病死本就是平常的事,生命无常,看开些便好了。”
这个年代,别说是这样落魄至乞的人,就是女人生子,因此而死去的也大有不少人在,无法避免。
“珍惜眼前人。”苏柳喃喃地说了一句。
姐妹俩收了摊子回去,陈氏见着二人神色恹恹的,不由细细地问。
苏小是早憋不住了,扑在陈氏身上说了白日的事,又哭了一场。
陈氏搂着小女儿,听了便长叹一声,道:“也是可怜人。”
苏柳便道今日的银子给了小半出去,就是帮那小乞丐的,陈氏连连点头,道:“你很是做的对,咱们也不是大富贵,既遇着了,能帮上点,就帮一下吧,也权当积福了。”
母女几个又感叹了一回,心情都有些低沉,苏柳便岔开了话题,围着家里修的院墙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