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四合,风雨欲来。
在各方都在筹谋准备之时,曹谨行目送牛鬼载着秦璇玑等人返回,他自己以真身施展《隐元诀》收敛气息,悄悄来到了相距沧溟岛不远的一座无人小岛上。
虽说浑水好摸鱼,但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敢摸鱼、能摸鱼的,至少得是伪象境界。
秦璇玑明白自己留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只会让他分心,所以就算再担心,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我在雾流岛等你。”
“放宽心,没事的。”
牛鬼迅速远离。
曹谨行等他们走远,摸到了小岛阴面,背对着沧溟岛方向,坐等天黑。
天上乌云密布,海上阴风骤起,曹谨行挥手驾驭大地土壤挖出了一个宽敞的山洞。
接着,摄来附近的枯枝碎叶,以纯阳掌力点燃,坐在山洞中烤火。
“秦岛主,外面风大,进来等吧。”
曹谨行从乾坤袋里拿出美酒好肉,一边喝一边吃,顺便拿出部分放到身侧:“刚出关,虽说神盈气足,但毕竟闭关清苦,多吃点才好动手。”
“你倒是不亏待自己,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秦照南自百步远外一棵粗树后现身,随手摘掉了头上斗笠。
其人背负古琴,五官清隽,颌下蓄须,气质豪迈中带着乐师儒雅,妥妥的中年老帅哥。
他慢步走进山洞,打量着曹谨行,脸色很不好看。
“见笑了,别的不在乎,吃喝不能将就。”
曹谨行微笑着举杯道:“恭喜秦岛主破境法象,雾流岛辉煌在即。”
“……”
秦照南看了他半晌,本不想给脸,但想到二丫头那执拗的性子和她这一路来对曹谨行的态度,心中一叹。
她那明显是情根深种,就算现在棒打鸳鸯也晚了,想到这里,秦照南冷脸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曹谨行不以为意,陪了一杯。
秦照南取下琴囊,也在山洞坐下了。
曹谨行又从乾坤袋取出毕方放飞,借它的眼睛监视沧溟岛那边的动静。
秦照南道:“归墟之地不同于天姥龙潭,仅凭娥皇与小弗朗基人,未必能压制玄武,取下一片甲……想要坐收渔利,难上加难,贸然进入,凶险万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曹谨行笑道:“汉武帝测算到玄武在此,一定有应付的手段,就算他打算用天子剑亲自取,也需要人手帮他争取时机……没准豫章楼船还有什么暗藏的武器或者偃甲、傀儡……有它们帮忙,以异端裁判所的能力,杀,不可能,取甲还是有机会的。”
秦照南想了想,这倒也是,话锋一转道:“吕宋岛异端裁判所,你了解多少?”
“来东海之前没调查,卧蛟岛上查交人时,倒是顺便问出一些内容。”
曹谨行道:“吕宋岛,连接美洲、欧洲、婆罗洲和神州大地,是当前世界最大的市场,小弗朗基国王派遣坐镇的人手非同一般,两红衣、四天使都是异端裁判所精锐中的精锐。
枢机大主教‘亚历山大’与‘弗朗哥’都拥有法象之力,四位天使也在伪象境界,尤其智天使米迦勒。小弗朗基派兵攻占吕宋岛时,就是他以一己之力屠了岛上主城马尼拉城,焚城大火遍烧百里,传闻当天:‘天雷滚滚,地火炎炎’,我想……他的异能应该与‘雷霆’相关,但很不巧,这两样我都很擅长。”
曹谨行露出个微笑,压根不在乎。
雷属真气,除了大哥、二哥,他谁都不惧!
火属真气,有《纯阳功》在,更不虚谁!
甭管是什么天纵奇才,只要他还是伪象境界,再强也得给老子盘着!
“……”
秦照南看他那得瑟的表情很不得劲,本想数落两句,但一想这小子的资质……好吧,他确实有这个实力。
“不要小看他们。”
秦照南脸色一正,认真道:“其他三位审判天使暂且不算,米迦勒和那两个枢机主教很不简单!倘若只是两个法象,你觉得东海会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啃吗?
如果是软柿子,方家不一定动,黄家一定动!黄道辉自己就是法象高手,有小弗朗基的财富做诱饵,再向中原请一、两个法象助阵很难吗?不是不想,是不能。”
“哦?愿闻其详。”
曹谨行表情严肃下来。
秦照南看他上道,暗暗松了口气,就怕这小子目中无人,好心当成驴肝肺,那还真不能将璇玑交给他——早晚都得为自大付出代价,还不如趁早了断,也好过日后感情日深,真出事时肝肠寸断……
“华夏有神器,比如【浑天仪】、【八阵图】,【冢虎符】等,西洋也有神器,只是数量不多,较为粗糙,但再差的东西,能被冠以‘神器’之名,都不简单。
【浑天仪】可沟通天地,用于占卜,无往不利;【八阵图】有神鬼之力,若攻城掠地,可抵万军……这三个人坐镇吕宋,干系重大,身上也有神器,你不可不防。”
“您是……怎么知道的?”
曹谨行脸色古怪,这应该算秘辛吧。
秦照南面色平澹,喝了口酒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吕宋岛相距东海诸岛不过百余里,岛上驻扎番邦夷狄,事先了解他们的实力,早做防备,这不是应该的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尼德兰总督交往?为什么要收留雷蒙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并不难懂……”
秦照南意味深长。
“佩服……”
曹谨行抱拳恭维道:“见面更胜传闻,难怪秦家二女俱是出类拔萃。”
秦照南脸色一变:“我警告你臭小子!璇玑的事暂且不提,你要是还敢对璇阙……”
“嗯?”
曹谨行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赶忙摆手,哭笑不得道:“岛主放心,我对大小姐绝无此心!”
“哼!”
秦照南冷哼一声,继续道:“关于神器的具体情况,我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米迦勒手上有把骑士剑,名叫‘阿隆戴特’,俗名【湖中剑】,据说是西方一把骑士圣剑,材质特殊,能流导真气,号称剑刃永不会毁坏。
除此之外,弗朗哥有柄长枪,名叫【烈阳】,从名字看,应该是火系……最难缠的是亚历山大手上的腐镯【血泪】,剧毒无比,被称为‘疾病之源’,过往千百年间,每次现世都会引起大型瘟疫。吕宋岛之所以能稳固,就在于此!”
疾病……瘟疫……
是有些棘手。
曹谨行郑重点头道:“多谢秦岛主指点。”
秦照南瞥他一眼道:“不用谢,我只是为了璇玑。别人的丈夫可以三妻四妾,秦某管不着,但璇玑不同,她不必委曲求全……你自己干的事,自己清楚,敢让璇玑受委屈,我不会放过你!”
曹谨行苦笑:“不会。绝不会。”
秦照南姑且相信,收回目光。
曹谨行道:“为安全起见,岛主不如回……”
秦照南冷眼道:“嫌我多事?”
“……”
这老丈人吃枪药了???
曹谨行无奈道:“不是,我只是……”
秦照南摆手道:“不用说了。正如你所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伪象境界都敢去,我有什么不敢的,不用担心我会暴露,我的敛息术与《鲸息功》同出一脉,纵然比不上《隐元诀》,也差不到哪去,能让你发现,只不过没打算隐瞒罢了……”
说话间,秦照南闭眼提气行功,缓缓下压,体内功力悉数隐匿于丹田深处,外表毫无真气波动。
看他执意如此,曹谨行不再多说。
秦照南可能会对玄武感兴趣,但出关之后一直不告诉二女,现在还在撤退途中,随曹谨行留下,要进归墟,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曹谨行如今欠缺足够的天材地宝提供真气,一举突破法象,无论龟甲还是神兽血液都是顶级大补之物,长寿还在其次,他想要的是功力,是法象!
机会近在眼前,不可能轻易放弃。
秦照南就是看出他的一意孤行,这才不惜冒险相帮。
这份情,曹谨行记在心里。
洞中陷入沉默,曹谨行一心二用,一边吃喝,一边操控外界在狂风暴雨中腾飞的【毕方】,注意沧溟岛动静。
终于在临近傍晚之际,看到了两艘大型战船飞速驶来。
一艘是黄家主船,【帛兰】。
另一艘是建于鲸鱼背上的海中利器【利维坦马车】。
那只充当舰船底座的巨鲸,正是一头十分少见的海中霸主,吞天鲸!
【利维坦马车】也是吕宋岛异端裁判所最为人所知的座驾。
黄家和异端裁判所都来了。
曹谨行一边借毕方的眼睛观察岛上情况,一边将消息说给秦照南听。
秦照南皱眉道:“不管是合作,还是当傀儡,到了豫章之上,娥皇都不会放他们离开……午夜,冥水就会出现,你打算怎么进去?靠身体强撑?还是用天人合一操控?”
冥水极重,漩涡一旦形成,引力非常大,可以轻松撕碎人体!
“有豫章在,没必要冒险。”
曹谨行道:“漩涡一旦形成,娥皇必然要在冥水中全力操控豫章,不使其翻覆,我们便可趁机潜入内部,随楼船直下归墟。以我们的敛息术,小心点,不会被发现的……”
“嗯……”
秦照南点了点头。
武者感应周围情况,除了最直观的五感之外,都是利用“天人合一”像蝙蝠一样通过发出真气感应外界真气变化,在脑海中勾画出相应形象,以此来判断近身者高矮胖瘦……但这种方法面对同样会天人合一的人,效果要大打折扣。
所谓的天人合一,就是“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指的是融入万物。
一旦步入此境,人与万物相融,就变得难以发现了。
但这是个主动技能,不用的时候,还是会因为真气外放而为人所知。
维持“天人合一”状态需要消耗大量精力,正因如此,才有了《隐元诀》这个级别的敛息术出现。
——将主动变成被动。
曹谨行看了眼风雨交加,越发阴晦的天色,喃喃道:“等待午夜到来吧。”
……
时间一点点过去。
转眼已是四个时辰后,暴雨依旧在下,天地间只见狂雷电闪,只闻阴风怒号!
不知是操控,还是合作。
总之,暴风雨中,黄家和异端裁判所都是留人开走战船,避免卷入,只留法象和伪象进了豫章楼船……
黄家有黄道辉、黄柏渊、潜鱼叟、鬼衣候四位。
异端裁判所是两位枢机主教、四位审判天使以及交人白琉璃。
众人先合力修补了豫章破洞,远离海沟入口——有娥皇出手,又不缺【海柳木】、【千年铁树】等材料,这个过程很简单,然后一齐等着午夜到来,冥水出现。
随着时间不断临近。
曹谨行和秦照南也悄无声息地入水,潜向豫章……
“这条海沟极深,下方千沟万壑,等冥水送上海面,已经是玄武呼气将竭之时,接着就会换气缓缓吸入……机不可失,一定要抓住冥水回落的关键时刻,进入归墟!”
“嗯!”
海水浮力随下潜深度而越来越高,正常情况下,人根本无法潜到归墟秘境所在的深度。
但玄武善龟息,呼与吸都极为绵长,这才“人为”制造出了进入的方法。
——在冥水漩涡之中,豫章会随着引力飞速下坠,直达归墟!
娥皇说完,异端裁判所的几位都点了点头。
至于黄家那些人,已经成了术法操控的傀儡,包括黄道辉——法象三重境,在东海无敌。
哗哗——
临近子时,忽然有低沉的水声从那海底深沟中涌现,好似有万千孤魂野鬼哭号,听得人心惊胆颤!
“冥水漩涡出现了!”
众人压下心慌,仔细倾听,那声音越来越大,渐成滚雷之势,轰隆隆,震耳欲聋!
接着,一股暗沉的黑水从深沟中蔓延而出,化成水龙卷,撕扯周围海水汇入其中!
那水龙卷不断成长,越来越大,越来越粗!
直至将整个沧溟岛的外围海水全部吸入其内!
百丈深海,以底部深沟为风暴眼,卷动周围无边海水,在大海中央自然形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漏斗!
漏斗中央是条宽阔漆黑的通道,同时,天降雷霆,暴风汇聚,仿佛大地开裂,露出了阴冥地狱,惹得苍穹震怒,那场景,可谓惊天动地!
冥水漩涡引力越来越强,拉得海面上漂浮的豫章楼船剧烈摇晃,一边飞快旋转下沉,一边飘向漩涡中心!
“……”
众人看着从水底镜折射回来的末日影像,震惊的无以复加!
“要进去了,快抓住廊柱!”
米迦勒大叫一声,五指率先插进了铁树廊柱,稳稳站着。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赶紧抱住就近的柱子,防止被巨力甩开。
只有娥皇无动于衷,脚下生根,全神贯注地操控船舵,竭力稳住,避免相撞。
豫章随着漩涡冥水不断旋转,来到中央,很快就砸进海沟,坠入冥水,随着那股引力,沉入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