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暖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多少珍贵药材一碗一碗的灌了下去,却无半点转圜。顾绣敬那边一大早就派人抬来了一顶乌木棺材,直直的停在了墨暖的院门前。
墨隽当即拿了榔头,一锤一锤的砸了下去,震天动地的响。墨芊听了动静赶来,气的也开始砸,边砸边拿着破碎的木板朝送棺椁的下人身上扔。
那下人也不恼,站在旁边硬生生的挨了,在一旁唇齿相讥:“爷儿和四小姐砸就是,咱们老夫人说了,爷心里不痛快,砸多少都是使得的。砸坏了这个,一会儿还有新的。不图别的,就当为长姑娘冲喜了。”
他阴阳怪气:“但夫人也说了,这些东西不如早早备下,若长姑娘这里没有,跟我们家开个口,老夫人无有不帮的。免得又像老家主出事时一样,手忙脚乱的。早备下,也是长姑娘的脸面不是?”
年幼的墨沅冲过去,拳打脚踢的骂着:“你是坏人,你给我滚。”
墨芊一把将墨沅拉回身后,刚要抬手扇那人的丑恶嘴脸,就感觉自身后传来一股疾风,她猛然回头,看到自己的双生哥哥墨隽双目通红,正高举着榔头砸来。
那下人眼底闪过一抹欣喜之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哥哥不可!”墨芊几乎是在瞬间就冲向前去拦腰抱住墨隽,可即便如此,墨隽的榔头仍扔了出去,重重的一声响的一声响。
那下人被砸断了胳膊,额头不住冒汗,登时跌坐在地上,墨芊等人还没反应过来,那被砸的下人就已经昏了过去。
剩下几个人纷涌而上,将墨隽团团围住,一个个来势汹汹,嘴里叫嚷不断,无非是什么好心好意来送礼,堂堂大少爷却恶意行凶。
什么哪怕下人身分在低贱,那也是有户籍的良民,三少爷仗势欺人,别想把奴才的命当狗一样。
墨隽杀红了眼,还要动手,墨昭连拉带拽的将他带回了屋。他本就必墨隽年龄大,身高比墨隽还高上一头。他一把将墨隽拽在身后,眼风一一扫过面前的人,还有那个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下人,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们夫人,我们等着她。”
官府来拿人的速度极快,说墨府三少爷持凶伤人,那人危在旦夕,命不久矣。
墨隽就这么被带出了墨府,墨芊跌坐在墨暖的床前,喃喃自语:“长姐,我们不能没有你。”
她哭的眼睛酸涩:“哥哥他中了那边的圈套了,我们该怎么办……长姐,求求你,醒醒。”
墨暖毫无动静。
她还沉溺在那深不见底的梦魇之中,只觉得身子在不断的往下坠,越坠越沉沦,越坠意识越模糊。
郎中搭着脉叹气:“长姑娘的意识越来越混沌不堪了,就连脉象也越来越虚弱。”
墨芊愣在原地,突然发了疯似的冲出墨府,跑过墨家的扶手长廊,跑过高门大院的门槛,跑过长长的大街,一直跑到宋怀予的门前,一声又一声的砸着门。
宋怀予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墨芊扑通一声跪下,哭的连声音都嘶哑,一张脸只剩下了泪:“求求你,怀予哥哥,救救长姐。”
“你去看一看她,求求你。”
……
宋怀予皱着眉头站在墨暖的床边,所有人都识相的走了出去。屋内一时静谧,就只有宋怀予和墨暖。
他的声音有些涩哑,眸子中的闪烁意味不明,他轻声道:“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墨暖的意识还仍在坠落,她贪恋着那里的轻松与虚无,贪恋着没有身份的自己,却听到耳边轻飘飘响起一句话:“你这样算什么呢?”
她心中猛然一惊。
那声音还在传来,不只是斥责还是嘲笑,又或只是淡淡地发问:“抛弃我,就为了这样一个下场吗?”
墨暖的意识在梦魇中逐渐清晰,她原本已经开始飘渺的身体渐渐有了实处。她焦急的开始否认:“不,绝不。”
那声音却好似听不见她的否认,波澜不惊的诘问,“你哪一样都没有握住。你的弟弟,你的妹妹,你拼死守护的人,就这么被你抛下了?原来你这么无用。”
“阿暖,我以为你抛弃我会是值得的。”
灵台轰的一声炸开,墨暖浑身上下都在抗拒,她的心在声嘶力竭的吼着,对抗着,叫嚣着,那声音却无动于衷。
冬风化雨,顷刻滂沱,雨声不断拍着窗棱咣咣作响。宋怀予紧紧盯着墨暖,眼中是无数的期待,却不得不一点点的凉下去。
他的力气也跟着一点点的流失。
终于在宋怀予坚持不住,几乎踉跄跌落在地的时候,墨暖的食指猛然一动,她的手努力的向前挣扎着,想要握住什么东西。
宋怀予满目震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墨暖的手握住,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脸庞,不断地低语:“暖暖,我在。我在。”
……
墨暖终于醒转之时,只觉得心中有一股绝不可放下的气。她强撑着自己走出了虚无,沉重的眼皮睁开时,灵台终于清明。
她缓了一缓,才真正回过神来。
入目是一双红肿的不成样子的眼睛,一张疲倦不堪的面容,正趴在自己的床边,呼吸绵长。
墨暖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都蹦不出,只觉得喉咙痛得很。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眼角,看着熟悉四周熟悉的帷幔,似乎还能感受到宋怀予指腹的温度。
她有些迷茫,不知那触感是现实还是虚妄。
她将手抚上墨芊凌乱的头发,刚一触碰,墨芊登时惊醒,四目相对,墨芊还愣了一愣,眼神中是不可思议。又好似怕是幻觉,还仔细揉了揉眼睛。
墨暖勉力撑起一个笑:“你这孩子,怎么了?”
墨芊终于晃过神来,她眼底的不可置信逐渐腾起万般喜悦的华彩,豆大的泪珠啪嗒掉落,她几乎是要扑在墨暖的怀中,却又生怕弄疼了墨暖,正手足无措,紧紧的攥着墨暖的手:“长姐,你终于醒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绍酒和柏酒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往屋里冲,满目写着不可置信,待真的见到清醒的墨暖时,全都红了眼眶。
绍酒当即就跪了下来,泪流满面,柏酒张了张嘴,喉咙却被梗住,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才反应过来,冲着门外尖叫着喊郎中。
绍酒哭得泣不成声,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墨暖瞥见她的手掌裹着厚厚的纱布,黛眉微蹙:“手怎么了?”
绍酒忙把手缩回了衣袖,抽着鼻子回话:“主儿,你渴吗?你还痛吗?你现在感觉如何?”她慌乱的起身走到桌子上,连倒水的手都在颤抖。
墨暖皱着眉头,声音却虚弱不槛,没有往日半点的中气与雷厉风行。她又问了一遍:“手怎么了?”
绍酒边哭边笑:“没什么,是那天不小心伤的,不妨事。”
郎中几乎是被柏酒拽着赶来,见到墨暖真的醒了过来,登时松了一口气。立马铺了丝帕搭脉,喜道:“长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