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进舱门时,恰好逆着光。
言小蹊傻乎乎地看呆了。
直到男人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上,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她才回神。
真是…丢脸啊!
色令智昏!
色令智昏!
真真是色令智昏啊!
言小蹊闭眼,全程没有与陆时许说话。
原本只是为了逃避那一时半刻的尴尬,谁知这么睡着就睡着了。
醒来时,飞机已经抵达北城国际机场。
而她,窝在陆时许的怀里。
陆时许捏了捏她的脸,道:“阿蹊,我们到了。车在外等候,放心,我们直奔拈花村,我们回来的消息暂时还在被封锁着,不会有人打扰田老爹的葬礼。”
“好。”
她的声音微哑。
陆时许递来一杯温水。
她捧着小口小口地喝完了才下机。
几人直奔拈花村。
言小蹊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
她知道,她离拈花村越来越近了。
曾经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如今竟费尽心思想要回来。
比起故乡,她一直以为自己更愿意将那个地方称之为牢笼。
可今日,她主动回到牢笼。
她还要为了将她困在这牢笼中的人送终、养老。
她恍然,顿悟,拈花村就是故乡。
是待了十六年,恨了十六年的故乡。
是不能全盘否认、不能全数抹清的故乡。
车停下了。
言念来喊他们。
陆时许让他们先走。
他自己也先下了车,让小姑娘独自一人在车里待会儿。
他知道那些复杂的情绪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才能慢
慢理清,慢慢消化。
男人的温柔总是细腻又无声。
……
半个小时后。
言小蹊下车。
她戴上了墨镜。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隔了老远她便听到了奏响的哀乐。
音乐真的很神奇,能将人的喜怒哀乐准确传达。
哀乐一出,她藏在墨镜后的那双眸瞬间就红了。
她还能听到来来往往的稚子、妇人啜泣的声音。
她忽地抓住了陆时许的手。
男人脚步微顿,侧目瞧她,声音温柔,问:“怎么了!?”
“大叔,今日在老爹的葬礼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出事前为什么会和你见面!?你们说了些什么!?”
陆时许的心一颤。
言小蹊道:“在陵城医院时,有人找过我,给我看了Q藏身别墅前的一段模糊的道路监控视频。我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问,但我一直在等着你主动告诉我。大叔,我如今没有勇气再往前一步了。我忽然很想知道当日的真相。”
“阿蹊……”
“你别囫囵骗我。我不傻,与其骗我在我这儿落一个不诚实的坏名声,从此以后得不到我的信任,大叔还是据实相告吧。”
陆时许:……
小姑娘用最平静的言语威胁着他。
他何以敢用她对他的信任来赌。
他即便想过隐瞒欺骗,也不过是怕她太过伤心而已……
更何况,如今田老爹已经为阿蹊而死,他当真不知那段往事是该尘封还是该大白于天下。
可此刻,小姑娘紧紧抓着他的手。
这叫他如何忍
心欺瞒于她呢!?
以阿蹊的聪明劲儿,她缓过这阵,迟早也能查到当年真相。
这世上,本就无不透风的墙。
尤其在如此聪明的阿蹊面前,谁敢编造谎言!?
陆时许将言小蹊牵到一处安静点的地方。
村里的人都赶去田老爹家吊唁了。
别处倒是安静。
他脱下外套,垫在石头上,让她坐下。
男人一直握着姑娘的手,慢慢将田老爹故事说给她听。
“阿蹊,我也是了解了整件事之后才重新审视了田老爹这个人,他亦正亦邪,但待你也就犯过一次错,而后全是恩,他为偿还那一次的错,付出了一生,我想,这已够了。十六年前,你在北城游乐场遇到了一位哥哥,你与他合影,合影留在了那位小男孩的手机上,我便是从那张合影中找到了线索,抽丝剥茧,查出了真相。你被拐卖的事情不能说是田老爹直接导致,但他确实是参与人之一,那年……”
陆时许其实没说多久,但言小蹊却觉得像是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过了一辈子了……
听完后,她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
她起身。
陆时许扯住她,担忧地看着她。
言小蹊捏了捏他的手,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天,幽幽道:“老爹已经用他的一条命抵消这所有的仇了,剩下的是我亏欠他的恩。恩仇不能抵,我只能尽力弥补养母和老爹从前的未婚妻了。他在天堂若知晓他牵挂的人能过得很好,应
该也是一种慰藉。另外,我想将老爹的骨灰洒向大海。他这一生为了我困在这个穷得叮当响的拈花村,半生不得自由。他志在四海,死后便让他自由吧。”
“好。”
唐林来时恰好听到言小蹊的这番话。
他有些不解,道:“陆总,你不是已……”
陆时许打断他,问:“灵堂布置得怎么样了!?田夫人状态如何!?”
唐林道:“灵堂已经布置好。田夫人见到我们就大喊大叫、大哭大闹,可见到我们带去的一整箱钱后,态度立马转变,对我们恭恭敬敬,还称赞她养了个好女儿,嫁了个好夫婿。陆总,夫人,田夫人现在还在灵堂前点算钱财呢,嘴里还碎碎念着没想着一条命能换这么多钱。我看着实在气不打一处来,我……”
言小蹊打断他,道:“她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本就视钱如命的人,陡然见到这么多钱,没发疯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夫人,我说句不太恰当的话,田夫人看起来根本不为田老爹的离世而悲伤,她一见着钱就忘记田老爹了。”
“很正常,不辜负我这十六年对她的了解。唐林哥哥,不用理会我养母,我们设灵堂,为老爹送终,是做我们该做之事,养母贪财,便算作是她被养父利用,这些年都被蒙在鼓里,意外给我和老爹提供了一个藏身之处、隐姓埋名之地的补偿吧。但凡她有一滴眼泪是为他亡夫所流
,我便觉得值得了。”
“夫人,可她对你那么坏,她……”
言小蹊喉咙滚动,不知是咽下了何种情绪。
她说:“唐林哥哥,我与田家夫妇,父女一场、母女一场,勉强算是家人,家人之间,恩恩怨怨,本就掰扯不清。如今老爹已经去了,看在他的份上,我也不会再因过往之事对养母报复,一切…以死者为大吧!我如今即将为人妻了,也想为我未来的孩儿积攒些福报,不愿再像从前那般睚眦必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