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许刚想开口。
杜泽帆竟忽地笑了出来。
可他脸上分明有未干的泪痕。
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他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他捂着脸,跪在地上,像是终于夙愿达成,又像是终于放下了悬在心中的大石头。
他哽咽着,道:“一一,你还活着,真好。”
陆时许身为一个男人,竟也被这悲痛感染。
明明是个占有欲强烈、爱吃醋的男人,他却没再生出教训杜泽帆的心思。
说到底,阿蹊爱的人是他。
他又何必与这些爱而不得的男人计较。
……
整个病房都回荡着这骨子的绝望和悲怆,
杜泽帆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道:“一一,没有什么比你还活着更重要了。能再听到你喊我一声‘泽帆哥’;能亲耳听到你选择的人在他父母面前如此维护你,对他的父母说此生非你不娶,我真的很高兴。一一,要活下去,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泽帆哥永远支持你,虽然你可能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但只要你有需要,我和从前一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小蹊松了口气。
方才那瞬间,她真的怕。
她怕杜泽帆也和徐筱词一样变得面目全非。
因爱生恨,不是不可能。
可岁月到底还是优待于她,未将她儿时玩伴全都变得难以辨认。
她笑了笑,起身去扶他。
杜泽帆摇头,道:“你还伤着,别乱动。这位就是你的未婚夫陆先生对吗!?我方便与他说几句话吗!?”
言小蹊点头,与陆时许进行眼神交流。
陆时许也点了点头。
杜泽帆起身,拍了拍裤腿,擦了擦手,伸出手,道:“陆先生。”
陆时许点头示意。
言小蹊解释:“他有洁癖,不喜与人接近。”
杜泽帆收回手,道:“陆先生,一一小时候过得很苦,也曾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睡不好觉,她真的很难很难才创立起星辉,才长成你们相遇之后你看到的这幅模样。所以,往后余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希望你能善待她。
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我,就如我也不喜欢你。可如果你给的幸福才是一一想要的幸福,我还是只能选择接受。一一是我见过的最坚忍、最倔强的女孩子。错过她,是我一生所撼,但其实这话也不严谨,只是我总想着如果我没有离开拈花村,而是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也许我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这是感性的一方面。
理智的那方面则告诉我,即便我没有离开,一一也不会爱上我。所以,我认输,我接受。爱她一场,为她变成更好的人,哪怕她不爱我,哪怕无疾而终,我对得起一一,对得起自己。这便够了。陆先生,看在我们爱上同一个姑娘的份上,握个手呗!”
陆时许:……
如果杜泽帆是个坏人,他自可不搭理;可偏偏他行事如此君子,说话如此剔透,他若是再看人家不顺眼,倒显得自己太过小气了……
他怎么能被杜什么的比下去!?
陆时许伸出手。
言小蹊都惊呆了。
她道:“大叔!”
陆时许道:“无碍!”
顶多,等杜泽帆走后,他多洗一百遍手吧!
徐筱词便不依了。
她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眸光空洞地抬头看着杜泽帆。
她爬起来,拽住杜泽帆的手臂,吼道:“杜泽帆,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不是答应我了吗!?你不找言小蹊和陆时许报仇了!?你不想救伯父伯母了!?你不想为自己十八年的爱情讨回一个公道了!?你不管我了吗!?”
杜泽帆叹气,拍了拍她的手,道:“小词,到此为止吧!你疯够了没!?我陪你回去自首,一切后果,我陪你承担。”
“自首!?我为什么要自首!?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做错事的人是他们!”
“小词,不要闹了。走吧,回去吧!”
“我不要!”徐筱词咬牙,道:“你还算个男人吗!?你是害怕吗!?你怕得罪了言氏、陆氏和星辉,你怕日后北城再无你的立足之地吗!?你真是个孬种!你居然和敌人握手言欢!!!我错看你了!亏我还爱了你这么多年!怪不得田一一不爱你!你特么根本就是个软蛋,你这种男人能有什么出息!?你根本不值得任何一个女人托付终身!!!你连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勇气都没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答应我,你为什么要陪我来D国,你为什么要散尽钱财救我出来!?你忘了这半年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喝死了!!!你现在还是要对一个爱你的女人恩将仇报吗!?”
言小蹊按了按眉心,想要开口。
杜泽帆却冲她摇了摇头。
杜泽帆按住徐筱词的肩,道:“小词,你看着我,你看着我,你冷静点。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我也从来没有表达过我要找一一报仇、找陆先生报仇的想法。爱情这件事,最是没有道理、没有逻辑的。它没有应该,也没有因果。我散尽钱财救你出来,是因为你告诉我你知道一一在哪里。我在外多年,打拼、奋斗,是为她,所以我想见她。能见她一面,确认一一还活着,这些钱就都是花得值得的。同样,我陪你来陵城,也是为了见一一一面。”
“呵……”
徐筱词笑了。
她之前闹过那么多次,也猖狂过、大笑过、疯魔过……
但这次的笑不一样。
她笑着笑着,泪就从那双浑浊的、疯魔的眸中滴落。
她紧紧地拽着杜泽帆的衣裳,道:“你漂洋过海,只是为了见她一面!?为此不惜利用我吗!?”
“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一一能过得好。”
“为此不惜利用我!?”徐筱词仍不死心地继续问。
杜泽帆道:“小词,我爸爸妈妈为何卧病在床,你心里不清楚吗!?我们俩,扯平了。我来之前已经收到信了,有人将我父母接到医院,妥帖治疗,二老如今已经脱险。我想,那位好心人是一一。对吗!?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