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蹊坚持陪着陆时许到了医院。
抵达医院后,言小蹊跟着医护人员一起小跑着推着陆时许进手术室。
她跑着跑着,眼前一阵一阵地天旋地转。
她忽地停了下来。
手原本还抓着病床。
此刻,病床渐渐远离。
她站在原地。
鼻翼间是血腥夹杂着消毒水的气味,耳边是病床的滚轮划过地面的声音……
好难受……
好吵……
她忽地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她的胸口、大腿、腰侧流出……
黑色夜行衣旁开出一朵一朵妖冶的鲜血之花。
……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像是做了一个沉沉的、漫长的梦。
言小蹊醒来时只觉得有泼天的疲惫涌入她的身体。
脑袋很疼、眼睛很胀。
她抬手探了探额,额头很烫。
她好累,好渴……
她借着透过窗户缝洒进来的月光瞧见床头柜上有一束新鲜的花。
花瓣上竟还坠着欲滴的露珠。
她还看到花束旁有一个保温瓶,青绿色,瞧着就让人觉得充满了希望。
她想倒些水喝。
她刚做出起身的动作,腰侧和胸部的伤口就被拉扯地生疼生疼地……
她没忍住,自喉头深处发出了悲鸣。
砰——
咚——
屋内有响动。
言小蹊警惕地循声望去。
只听卫生间内陆续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响。
像是有铁制的东西不断地在碰撞墙壁、碰撞瓷砖……
卫生间有人。
这是独立的VIP病房。
从病房内的陈设、硬件都可以看得出来。
所以,谁在她的卫生间内!?
如果是自己人,为什么不开灯呢!?
言小蹊喉咙滚动,也顾不得身上的痛楚,强撑着坐了起来,而后趿上拖鞋,下了床。
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
小偷碰上她,这是走了霉运……
她高举烟灰缸,却在快要靠近卫生间的时候愣住了……
蹒跚着从卫生间挣扎着走出来的男人抬头也愣住了。
彼时。
月光恰好洒在他们之间那半米间隔的地方。
他们恰好能隐约看到对方的眉眼。
陆时许慢吞吞地瞧着她,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啊……
那眼神就像是强力胶一般,黏着在心爱的小姑娘脸上后就再也挪不开了……
他瞧着瞧着就笑了。
苍白的唇微微颤动着,温声道:“阿蹊,吵醒你了。”
言小蹊的喉头不断地滚动着……
她也盯着陆时许。
男人下巴泛起胡渣,许是刚刮过,下巴还泛着新鲜的青色。
他又瘦了,于是那令人惊艳的骨相就愈发地凸显了。
只是,他如今更像还是个病娇美男子。
唇瓣苍白、眼下青黑。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他重伤后的模样了……
可是,每一次见到,她的心都是一样地疼……
她真的怀疑如果再来一次,她的心肯定会疼死。
陆时许这个男人啊,大概就是上天派来专门收服她的佛。
对……
他就是佛,普度众生也度她的佛。
“阿蹊,怎么不说话!?还举着烟灰缸!?不累吗!?”
陆时许挑眉,眉眼愈发地温厚。
言小蹊的眼神从他的脸上挪开,渐渐地往下看……
他坐在轮椅上。
他穿着宽大的病服短裤。
小腿处打着支架,缠着绷带。
“阿蹊!?”
陆时许又喊了一声。
言小蹊总算从心疼男人的强烈情绪中抽身而出了。
她“嗯”了一声,问:“你住哪个病房!?”
“你隔壁。”
“我推你回去。”
“不要。”
“大叔,你得多休息。”
“不要。”
“大叔,听话。”
陆时许摇头,用他几乎能够拉丝的眼神缠住姑娘,将姑娘裹成一个茧,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道:“阿蹊,我想你。”
言小蹊咬唇,一忍再忍的情绪啊,忽地就爆发了。
她转过头,任由眼泪如骤泄的山洪那般汹涌而出。
她没有哭出声,但颤抖的肩膀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陆时许驱动轮椅向前。
过门时,轮椅扶手又与门框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他抬手去抓姑娘的衣服下摆,道:“阿蹊,别哭。”
言小蹊挣了挣。
男人继续拽她的衣服下摆。
言小蹊继续挣。
男人继续拽。
终于,小姑娘烦了。
她骤然转过身,红着眼睛,吼道:“陆时许,你是傻子吗!?你今年多少岁了!?你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你不知道随时可能会发生二次、三次,甚至四次、五次的爆炸吗!?你不知道搜救队已经尽力了吗!?你不知道徒手在废墟里翻找这种举动有多愚蠢吗!?你不知道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会死吗!?你不知道毒枭Q的别墅爆炸后可能会产生有毒气体吗!?你不知道你待在那儿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会让我有多担心吗!?你知不知道我…我醒来的那一刻发现……”
言小蹊浑身都在发抖。
心尖尖上的疼痛已经完全取代了肉体的疼痛。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眸中含着泪珠,看着他,吼道:“你知不知道我醒来的那一刻,那一刻发现你不在我身边,那一刻得知自爆炸后你就在废墟上固执地寻找着我时,我有多心慌!?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多费力、多艰难才能醒来吗!?你知道我找到你的时候,看到你趴在地上,被一群平日根本连你一片衣服角儿都碰不到人拳打脚踢的时候,我有多生气吗!?
陆时许,是不是如果我死了,你也不准备活了!?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不能活了!?是不是我死了,我就没办法指望你带着我的命好好地活下去了!?是不是没办法盼着你能实现我未圆的梦想,守护我的家人了!?啊!?我言小蹊爱上的男人竟是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只知道儿女情长的男人吗!?”
她哭得眼眶红得都要滴出血了。
夜里的病房安静地能听得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呼吸声,所以她的这般歇斯底里像是被黑夜又无形地放大了。
悲怆、绝望和哀伤充斥着这间病房。
本欲来让他们保持安静的护士站在门口都忍不住顿下了脚步。
反正,这层VIP厅只入住了两位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