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岁的人最容易产生好感,尤其是白亚这等感性的人。
她摸了一把泪水,仔仔细细端详着谢灵谋。
他本来就瘦,短短几日不见更是瘦的连颧骨都凹陷了下去,嘴角的胡茬还泛着青色,眼窝深深抠了进去,定是好几日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了。
小姑娘鼻子酸酸的,“你怎么瘦了这样多?”
谢灵谋笑了笑,嘴角牵强的上扬着,“哪里瘦了,不过是夏天燥热,吃不下饭,等到冬天就要养回来的。”
“为什么非要把我送走?我留下不好吗?你老是什么都自己扛,可你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啊。”白亚越说越难过,最后甚至咬着嘴唇逼自己不要哭出声。
少年的手掌茫然又无措的在衣裳之上来回的搓着。
他平常演戏演惯了,可这会儿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
多日不见,他对白亚也有几分想念,戏演的太多,就连他都分不清哪个是真感情。
从前的陈天舟他这几日就经常能梦见,每每都是索命的噩梦,吵的他睡不踏实。
白亚吸吸鼻子,“你为什么要把我送走?宫里到底怎么了?”
“宫里将路唐郡主接进宫里去了。”
他的声音很沙哑,沙哑的几乎叫人听不清。
“路唐?不可能,她当初因为舞弊被赶出了考场,怎么可能还进宫?”
白亚不可置信,后者却极其淡然,三两步上来将她轻轻揽在怀里。
谢灵谋虽然瘦,但骨架子还在那摆着,宽肩细腰的底子叫他的怀抱极其有安全感。
点点檀香味争先恐后的钻进白亚的鼻尖儿,也不知道是他的香还是发丝的香。
他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眸子疲惫的闭上,“走吧,任何与我有关系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从前父亲是,后来古大人也是。”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此后与我不再相见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你有那样好的家世,又是这样的女子,不该与我这种烂泥里的人搅合在一起。”
言辞恳切句句真诚,可他越是这样说,白亚便越是心酸难过。
染了蔻丹的手揽过谢灵谋精细的腰肢,她将整个人都窝进他的怀里,拼命地摇头。
“郡主,走吧,趁着现在宫里还没人来找我,快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
谢灵谋最会蛊惑人心,他最知道哪里是弱点,也知道该如何痛击弱点。
白亚咽了口口水,许久才道,“我这就给我爹写信,叫他来帮忙,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路唐是坐上王位,咱们又与她没冲突,何苦来还要这样避开?”
她的手指被谢灵谋一根根的掰开,就像是两人的联系被一点点斩断,被全部推开的时候小姑娘哭的泪如雨下,还是吕安连拖带拽的才将人拉了出去。
程英同自角落里出来,那身乌漆嘛黑的衣裳衬得他的脸黑的像锅底似的。
谢灵谋吸吸鼻子,“你满意了,这样她走了。”
后者却面无表情泰然自若,背着手躲在阴凉里,“下次再有考试,王爷还是不要调换试卷的好,既然后续有人物归原主,那就没必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谢灵谋没明白。
程英同从怀里抽出信封,“没什么意思,这是从京外寄来的信,点名了要给白亚郡主的。”
长廊的葡萄架子外,白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她的哥哥,哭她的爱情。
可惜,她的哥哥谢灵谋在吸了吸鼻子后,毫不犹豫拆开了并不属于他的信封,草草的看完一遍将信死的粉碎,最后塞到了程英同撑开的口袋里。
“若是王爷信我,现在就去太极殿门前长跪着,申请调到京外,哪怕自降官职也在所不惜。”
“若不信我,那王爷便随意吧,您这会儿动的越多,岂不是证明你先头埋下的人手越多,若是宫里知道了,岂会给你和你的人活路?”
艳阳高照,谢灵谋觉得自己怎么也看不穿眼前的程英同,再三思量后只得点头。
皇宫里,小皇帝已经是弥留之际,需要时时刻刻有医者守在左右,李宛将林子福等人都扣在了宫里治病,自己才能腾出些功夫回到太极殿处理政务。
路唐郡主是头一回进宫,待在太极殿的书房里坐立不安,直到大门慢悠悠的打开,她猛地站了起来。
李宛被吓了一跳,“郡主来的好早。”
路唐自觉失了礼节,连忙跪下行礼,“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绕开小姑娘跪拜的方向,李宛放松的坐回椅子里,若有似无的拿长扇扇着风。
““起来吧,郡主似乎是有些紧张,哀家又不吃人。”
叫人给路唐上了一壶冰凉的绿豆沙,她又解释道,“来之前徐子遥没和郡主讲过太极殿的规矩吗?太极殿里没有什么太后皇帝,只有贤士和渴望贤士的李宛与谢衍。”
“今日叫郡主来,哀家也就不寒暄客套了,考试的时候你那篇写到一半的文章哀家看过了,文章是郡主自己完成的还是借鉴的?”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路唐没有来有几分心慌,心里直觉得,若是在她面前撒谎,定然是不能够的。
她点点头,极其严肃道,“是臣女自己写的,臣女虽然与徐参议定了亲,但考试之间我们并没有私底下见过面,更没有讨论与书本相关的话题。”
路唐虽然是这样说着,但暗地里手心早就渗出了汗。
话都说了出去她才想起来一件事,那日才订婚,徐子遥还来送饭了呢,若是驿馆有宫里的眼线,自己定然要遭殃。
李宛拿着长柄丝绸扇子扇着风。
风丝还没她长出一口气大,索性扔了扇子随手抄起一本奏折,奏折皆是由竹子和硬木制成的硬纸裱糊而成,扇风最好。
她在一心研究扇子,路唐却以为是自己要被揭穿了,慌得连腿都开始轻微颤抖。
贺兰喜端着清茶进来,奇怪的问道,“郡主怎么了?可是屋子里冰块放的太多冷了?”
“没没,我就是有些...有些想方便了。”
她随便寻了个借口,飞也似的跑了,屋子里的李宛表情越发的严肃。
白高兴一场,她的文章难不成真是有人写完通报默写的...
可题目是自己临时换的,或许是徐子遥与自己这样惺惺相惜,猜的一模一样...
那不可能啊。
李宛纳闷间,魏珠赶到门口和贺兰喜说了些什么,后者庄严着一张脸,进了屋子。
他小声道,“娘娘,太皇太后叫了人来,说是该给陛下准备身后的料子了。”
李宛本就不明朗的心情雪上加霜。
原本以为遇着个人才,结果是个半加工流水线人才,结果这小子又要撒手人寰。
她疲惫的摆摆手,“那都是现成的,若是要用直接拿出来就是,就在他宫殿的后院里听着,你叫魏珠去问周到玉,他一手经办的。”
抬起头,贺兰喜并没走。
“怎么了?怎么表情这么难看?”
李宛试探性问道,“陛下没了?”
后者摇摇头,咽了口唾沫才道,“宫外的人来信,雍亲王在宫门口长跪不起,说是想在老雍王诞辰祭祀的时候赶回汀州,从此不在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