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气陡然从胸腔喷薄而出,李宛攥紧拳头恨不得痛打他们一顿。
打头的官吏脖子上挂着白布纱巾,右手拎着酒壶但意识清醒,似乎从没有人这样顶撞过他,缓了半晌他才回过味来。
“哪里来的小女子?这地方也是你能来的?赶快家里去!”
他身后有个年轻力壮的小子,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公孙婧,以肩膀撞了撞官吏,笑得暧昧。
“方才大人是说家里缺个女子,我看这丫头发未束是个待字闺中的,不如你求了她家去,如何?”
见那官吏红了耳朵尖儿,小子壮着胆子问,“小女子,年方几何?何方人士?家里都有什么人?”
“我哥哥可是供职在都察院的,西市这一大片的治安都是他负责,小女子你若跟了我哥哥,自然吃香的喝辣的,这种白米你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李宛不动声色的挡在公孙婧的身前儿,上下打量那跃跃欲试的小子。
身高八尺,外面罩着都察院官吏的袍子,内衬和里袍都是上等白绸子制成,看来是个富家子弟。
这小子瞧着李宛的眼神立马变了,“怎么,你看中官爷我了?”
吊儿郎当的扯下脸上的白沙面罩,露出一张还算是俊俏的脸。
李宛沉声问,“都察院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
几个官吏仿佛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哈哈大笑打趣着李宛的这句话。
打头的始终心事重重,吩咐蹲在布施点的人给李宛装两斗米把人打发走。
见她拎着大米纹丝不动,他蹙眉,“还不够吗?”
叉腰畅谈,“上头大人有令,国库的米是有定数的,我今日给你两斗回头要从我的俸禄里扣的。”
“既然雍亲王府在布施,那你就去那边再要一些吧,虽然质量没有国库里的好,但到底能填饱肚子,我瞧着你也不是那等市井小民,没事儿少在这边晃悠了。”
话毕,他转头要走,身边那年轻小子十分不服,两步上前抢了李宛的米。
“大哥,她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还给米干什么?”
“放肆,还给人家!”
眼见两人在眼前低声争执着,那打头的人似乎不敢反抗小子,李宛盘算玉珠子的手越发攥紧。
底下都烂到根子里了,上面再如何整治有什么用?
环顾一周,李宛指着前面的巷子,“大人,我家就在那儿,小人可否用银钱买些朝廷的米?”
雍王布施点的吵闹时不时的传过来,那小子见着李宛周身气质不凡,点头,“一两银子一斗。”
“自然,现在是什么年头,一两银子能买到如此品质的米,还算是小妇人走运呢。”
往前走了两步,李宛推了推公孙叫她留在这,可小姑娘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把着小姑娘的手微微用力,“你守在这,待会儿二叔回来了帮他一把,他腿脚不好呢。”
一行官吏共计五人,随着李宛往巷子里越走越深,打头的步子逐渐放慢。
那跋扈的少年人有些不耐烦,“你家在哪儿?”
李宛停住了脚步,缓缓回头盯着他们,“布施是朝廷的命令,上面哪位大人告诉你们要扣下的?”
少年人觉察出不对劲儿,大手握在了腰刀的铜柄上,“和你什么关系?”
揉了揉鼻子,她往前走了两步,“西市的布施点共有六十一处,我一路走来途径五个个个如此,这么声势浩大,我想应该是个有品阶的官员才能做出来的吧?”
打头的只当她是哪个官吏的女眷,不耐烦的驱赶,“赶紧回家去,不该你管的你休要管!”
一记飞踹踢飞了打头的腰刀,李宛身子灵巧上下翻飞。
这群人一则没有反应时间,二则缺乏锻炼身子笨重,不消半炷香时间,她便解开了腰间挂着的麻绳,将这几人牢牢捆在了一起。
明鸾殿的腰牌一亮,几个官吏民如死灰。
李宛沉声问,“谁指使的?”
“是...”
小巷尽头突然一声断喝,古文拙带着宗行等都察院的官吏大踏步走来,指着李宛好一顿训斥。
她踮起脚尖看了看,公孙婧这小可怜被人扭住手腕反绑着。
“大胆刁民,你可知和这是什么地方,朝廷官吏岂容你折辱?来人,关起来!”
古文拙似乎是跟他那平白损失的十万两银子上了火,声音沙哑的简直叫人听不清。
宗行揉了揉头疼的脑袋,劝道,“布施本来就是给百姓的,人家来领大米也并不触犯律法,大人哪里来的借口要关她?快快放人家里去吧。”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古文拙回头怒视宗行,“王爷的嘱托你都忘在耳后了?”
“王爷的布施是布施,朝廷的布施就不是布施了吗,大人,你先是朝廷的官员,而后才是王府的幕僚,千万要分清主次才好。”
宗成死后,宗行似乎没了什么牵挂和寄托,便是连说话都要比从前硬气许多,任由顶头上司气得七窍生烟,他却让开一条路给李宛等人同行。
回太医院的路上,李宛始终沉默不语,公孙婧只当她吓着了,连连招呼太医院仆妇熬些汤药送来。
林子福拖着疲惫的身子踏入后院,“娘娘,那个老妇人死了。”
喝茶的手一顿,李宛的心也跟坠入谷底似的沉重。
他拂开袍子,“臣和徐茵想尽了办法,依旧没法子。”
揉了揉太阳穴,李宛道,“叫人好生安葬吧,至少她帮我们排除了一种错误选项,也算是个有功之臣。”
“我方才去了一趟西市,朝廷的布施点都被都察院的人扣住不许赈灾,每当有其他部门的人前来检查便放开那么一个两个的,其他的都落入都察院自己的腰包里了。”
索然无味的嚼着干粮,林子福半晌没说话。
李宛咳嗽两声,“告诉林杨,不论他寻找什么证据,只要和古文拙有关的,全数从重处罚。”
“只是哀家担心啊,现在若处置了谢灵谋,京城便是谢俞之等人壮大了。”
半个巴掌大的烤饼被林子福一点点的吃进肚子里,两口清茶润润肚子,又擦了擦嘴。
他方才说,“自古便是东风压倒西风,若想一劳永逸是不可能的。”
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徐茵匆匆忙忙跑进来,“不好了,雍亲王府来人说,月疏宫正带去的宫人都病倒了。”
月疏住在白亚郡主的隔壁,她带来的宫人也都在这院子里住着,一夜好梦就剩她和身边伺候的随侍农家还活蹦乱跳的。
徐茵在屋子里诊断,月疏在外来来回回的踱步。
若是这几人都感染了疫症,那此番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宫正,郡主叫我来问问这群丫鬟小子怎么了?若是外面带进来的脏病,要赶紧打发出去呢。”
凤梨扭着腰站在院落外面,伸着脖子瞧着里面不肯多走一步。
农家两手叉腰,柳眉一竖怒瞪道,“你要说话便进来,要不然就离我们的院子远点!”
小妮子气的七窍生烟,凤梨却不动声色,依旧笑得开怀,“你得意什么,若真是疫症,就连你也是要一起打发出去的,咱们做下人的病了也就病了,只是若传染给这府里的主子们,那有一千个脑袋也不够咱们赎罪的,宫正你说小奴的话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