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宛紧紧盯着他的眼眸,坚定而温柔的道,“缙元,现在看,林洵便是从前的安李两国公,不能少了他。”
直到他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整个人脱了力似的躺倒在榻上,呈个大字仰面朝天。
就在李宛眼皮逐渐支不住将要合上的时候,谢衍突然凑了过来。
他悄声问,“世子明晚入京,咱们到时候一起去驿馆吧?”
李宛没打算睁开,“溜出去?”
“就像从前似的,我带你翻墙,如何?”
似乎是被他逗笑了,李宛翻了个身背对他,半晌才点了点头。
若是叫徐阁老等人知道他们如此幼稚,定要被揪着好好上一课不可。
是夜,徐子遥掐着雍王府守卫换班的点儿,准时将宗门的宗成带到了王府里。
那少年才被摘下套头的黑布,见着谢灵谋背后顶着灯笼端坐在眼前儿,只以为自己的死期到了,膝盖一软扑倒在地。
从前的骄傲半点都没了。
吕安装模作样的叫人扶起来,自己半点没动地儿,“公子怎么跪下了,快来见过王爷。”
伏在地上,宗成微微颤抖,“王爷...”
扇子啪的一开,谢灵谋若有似无的扇着风,“是徐大学士将你救了,本王不过是腾出个屋子收留了你,你该谢谢他才是。”
那人忙转头朝徐子遥磕头,被他一转身躲了过去。
徐子遥坐到小王爷的身边儿,“王爷少拿我做筏子了,不过是个中间人,哪里厉害到能救人命了。”
谢灵谋转头盯着他,眼眸里皆是好奇。
“今夜段禧不是抄家的总把控吗?他就这样让你把人带走了?”
瘪瘪嘴,徐子遥抱怨,“怎会这样容易,臣借口先运送物件儿回内阁才能来的。”
宗成坐在两人对面儿,捧着冰凉的茶碗惊魂未定,谢灵谋连叫他三声都没听着。
直到吕安一巴掌拍上他的肩头。
“王爷,草民...草民...”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谢灵谋双手交叠在胸前,靠坐在椅背上不曾动弹儿,言语却劝慰道,“别紧张,本王不吃人,到了此处便安全了,宗门遭此变故,幸得公子还在。”
今夜抄家来的突然,段禧带着京卫大营的兵将宗家团团围住,派往四面八方报信儿的小厮无一例外都被拦了回来。
屹立京城数十年的第一皇商,一夜倒台。
宗成垂着眸子,两滴子泪滚落手背,烫的他心口生疼。
自己是被塞在硕大的樟木箱子里才出来的,临走前母亲看自己的那双泪眼,持续在眼前久久不能忘怀。
宗成鼓起勇气问道,“王爷,草民的家人会无忧吗?”
后者面露难色,半晌才犹犹豫豫的摇摇头。
吕安将怀里的浮尘轻轻一扫,略带不屑的回道,“公子问之前也该想一想才是,宗门犯下的可是勾连胜玉县主谋反和贪赃千万两的大罪,宫里不判个罪则九族便是幸运了,怎么可能无事呢?”
话说到了,谢灵谋又装模作样的训斥,“吕安。”
宗成的泪珠子就挂在眼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底的难过和悲伤逐渐转为愤恨,他猛地扑了上去,掐住谢灵谋的脖子狠狠用力。
徐子遥随手抄起桌面的白瓷盆砸了下去,宗成身子软绵绵的倒了,再看小王爷面如猪肝,再晚半步都会酿成悲剧。
吕安勃然大怒,猛地踹翻宗成,怒吼着叫人来把他压下去。
小王爷挣扎着坐起来,拦住他,“好了,好了,公子也是心急家人激动了而已。”
摇椅和灯笼形成的黑暗角落里,宗成蜷缩成团,细长的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腿,低声痛哭着。
谢灵谋声音沙哑朝他伸出手臂,“宗公子,至少你还活着对吧?”
他依旧是蜷缩着痛哭。
“你的兄长宗行还在黄州府,如果你想的话,本王可以从中牵线叫你们见一面。”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宗成的注意,他逐渐止了哭声,睁着茫然的眼睛看着他。
半晌才擦了擦泪,问,“他何时回来?”
徐子遥推开挡路的椅子,意示他站起来坐过去,“不日就会赶回京城,你若想见他,接下来就要听王爷的话。”
“你本该随着家人关往都察院监牢,现在却出现在这,若是被人捅出去了这就是窝藏朝廷钦犯,罪该当死的。”
徐子遥长得高大,偏宗成又是坐在地上的。
这股子威慑力吓得他连反驳都不敢,连滚带爬摸到那把椅子上。
徐子遥满意的点了点头,挽起袖子,抄起桌面上叉着瓜的刀喂了自己一口。
突然一回头,宗成被他吓得浑身打冷战,额间滴落了两滴子鲜血。
谢灵谋宽声道,“既然公子安静了,那我便冒昧的猜测是你同意了,这几天你先住在我的府上,等到时候我自然会安排你与宗行见面。”
“我...”宗成似乎想问什么,见徐子遥一叉腰,他猛地往后一缩。
小王爷拱手,“公子请讲。”
“草民可否今夜出城,赶在天亮前自己去兄长那边?”
吕安极其没有耐性的叉着腰,“您觉得呢?”
“草民实在是怕给王爷添麻烦。”
徐子遥点头,“你已经添麻烦了,就安生些吧。”
话毕,他示意小人将他拖下去好生安置,自己则拂开袍子坐在谢灵谋身边。
手一伸,“王爷今日抄的书呢,再过一个时辰我就得进宫交给慎王了。”
后者嘎巴嘎巴嘴没说什么,只是从怀里甩出一小沓子书卷儿,两张调皮的顺着风飘飘扬扬落在地上。
徐子遥眼睛一瞟,“王爷若这样呈进宫里,臣可不能保证十日就能救你出禁足。”
“说的好像我写的好便能救我出去是的。”
“若是凭这个。”晃了晃他手里的书卷儿,徐子遥摇摇头,“那王爷这辈子都出不来。”
眼看谢灵谋要急了,他急忙接上后一句,“但可通过侧妃,叫王爷再回亲王。”
话落,两个侍女捧着银盘子而来,掀开上面的青绸子布,整齐摆着一套头面首饰。
小王爷不解,“这是何意?”
“明日世子进宫,太妃最早明天最晚后日便会传唤侧妃入宫,这时候若娘娘打扮的稍微素净些再去太后面前求一求,王爷的位子不就回来了?”
取了腰间的扇子缓慢扇动着,徐子遥手一抬意示侍女们几乎离去。
谢灵谋的眉头逐渐蹙紧,身子向后靠去,半晌才脱了力气的摆摆手。
陈天舟的院子处在后院最中间儿,内侍来扣开门的时候,她还没睡下,披着简单的袍子满脸桀骜的看着那两盘子首饰。
半晌她才嘴角一咧,无比嘲讽,“又想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王爷可真是会打好算盘,什么都叫他算计进去了。”
内侍从始至终垂着眸子,低声回道,“我们家公子说了,宗门公子在王府里,这套素净首饰就请收下吧,早晚用得到。”
言外之意,此事若东窗事发,拿来给谢灵谋戴孝用吧。
陈天舟那双诧异的眸子死死盯着内侍,“你是谁的人?谁在王府里?徐子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