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瞬间,两个女人皆倒在地上。
陈杜宇想都没想的扑过去抱起心爱的姬妾,哭喊着要人来请大夫,这会儿是炎炎夏日,陈继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犹坠冰窟。
拎着他的衣领,陈继颈间的青筋暴起,“我娘才是你名门正娶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媳妇儿!”
一拳头捶在小儿子脸上,陈杜宇将云姨娘交给匆匆赶进来的仆役,喘匀了气他才重新审视这个儿子。
这张俊美的脸偏生半点都不像自己。
“现在家里仍旧是我当家,若再敢惹我,小心一纸和离书下去,你和你该死的娘都去喝西北风吧!”
将母亲揽在怀中,路过陈杜宇的时候陈继被他拉住了袖子,父亲眼里的厌恶似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忍不住发问,“你这么恨她,为什么当初还要娶她?我娘是家中独女,外祖母早亡,外祖父也在五年前病故,这会子想休妻了,你真是会杀人诛心啊。”
冷笑一声,陈杜宇连半个眼神都不给他怀里那形似枯槁的女子。
将母亲交给同样赶过来的近侍,陈继叉着腰看他,“陈杜宇,我现在改主意了。”
“云氏虽然是贵妾,但按照律法她不过是个有些地位的丫鬟,我要将她发卖了。”
陈杜宇怒目圆睁,“你敢!来人!把这逆子痛打五十大板!”
陈家的家丁听闻两位主子起了争执,早早得就守在花园里,可面对老爷的命令却无人敢动。
“你们没听见吗?!”他又吼了一声。
“别费力气了,这么多年你想方设法把我娘的嫁妆都给扣了出去,那十几家的铺子日进斗金,可却连家中仆役的俸禄都得我来给,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一分钱不给,谁听你的话?”
陈继抱臂靠在他身后的门柱子上,手一抬,众多拎着棍棒的小子便都下去了。
眼见一个留下的都没有,陈杜宇气的浑身颤抖,可早没了从前那份嚣张气焰,看着儿子也矮了三分。
儿子突然上手拽着他的衣领往书房里拽,后者反复挣扎,可如何能与年轻力壮的后生相较劲儿?
被猛地摔进书桌里,陈杜宇惊恐的问,“陈继你想干什么?”
纸笔拍在他眼前,陈继点了点桌面,“写云姨娘的发卖书。”
“不行,不行的。”
陈杜宇那双苍老的眸子突然有许多惊恐,连连摆手,“不行的,儿子,真的不行的。”
“不写我替你写。”
见他那苍劲有力的字体落在纸上,陈杜宇发疯了似的抢了他的纸笔,一沓子纸团成一团塞进胸膛里。
陈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就如此没出息?”
“儿子,算爹求你,放过云姨娘,我答应你,将她送去寺庙,日后她再也不会来这烦你了,求求你别卖了她。”
陈杜宇爬满皱纹的眼睛皆是泪水,两手不断揉搓着,“你娘从前高高在上,爹的心里有多苦你不知道,不就仗着她家里有那几个铺子赚钱吗?不过是一介臭商贾!我当年可是高中皇榜的进士!”
“这不是你该冷漠我娘的理由,我也不想听,现在写。”
从抽屉里又拿出一沓子纸,陈继啪的摔在父亲眼前,又点起一只香插在香炉里。
他道,“这只香燃尽后,若没看见你的发卖书,我就将你出入烟柳收受贿赂宠妾灭妻的文书递交内阁,林左丞的速度你知道,或许都用不着晚上你就要在大狱里和你的宝贝继子团圆了。”
陈继自小便是发了狠的性子,他若想做什么不达目的不罢休。
陈杜宇犹犹豫豫的提起笔,“我要见陈清雨。”
懒洋洋的翘起二郎腿,陈继道,“真不巧,他和你的宝贝女儿出门去了。”
陈家大宅出门往东五百步就是南市的入口,陈清雨带着妹妹采买了一圈女儿家的胭脂水粉,最后转到文墨店里走不动路了。
见哥哥爱怜的端起一方砚台,陈天舟道,“哥,上林苑监清闲,换个角度想想,买些书去看也是好的,等明年秋天各部官员考试你再拔得头筹,那便是内阁也能调回来。”
“内阁我是进不去了,但上林苑监,我同样不想去。”
他拉起妹妹的手往文墨店的里堂走,路越来越窄,穿过墨台隐隐约约的臭味便是另一条路。
这路有点眼熟,陈天舟道,“咱们去哪儿?这不是去内阁的路吗?”
拉着妹妹避开疾行的马车,陈清雨低声道,“我送了一封信给内阁,咱们等等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朱门对面便是一件茶馆,陈清雨花了二两银子才包下二楼最边上的屋子,此处可将内阁一览无遗。
陈天舟趴在床边见朱红色大门紧锁,不解的问,“咱们回家等不行吗?”
“自然不行,我检举的便是陈继,若是咱们在家被连累了怎么好?”
招呼店小二上了两壶好茶,又点了许多女儿家爱吃的糕点,他将妹妹拉坐下,“你告诉哥哥,我和娘在苑马寺的这段日子里,你过得怎么样?”
嚼着上好的牛奶糕,看着兄长那担心十足的模样,陈清雨噗嗤笑了。
“我是爹的亲生女儿,他怎么会虐待我?”
话说完她就发现自己言有所是,忙放下糕点低头,“我失言了。”
许久对面才长长叹气,陈清雨摸摸妹妹的头,“罢了,你过得好就好,哥哥在外如何吃苦受累,只要想到你能过得好吃得饱,便是比什么都强。”
自怀里取了一串钥匙,他交给妹妹并攥紧了她的小手。
“这次我若真去上林苑监了,一年半载肯定是回不来的,你和娘若在陈家毒妇那受了委屈便搬出来,哥前几日特意买的新宅子,离南市的另一头很近,到时候,陈家主母逼得妾侍和庶女离家出走,想来民间的舆论也能把那毒妇压死。”
长久养马让他的手粗糙不敢,陈天舟收了钥匙从他的手里挣脱,细嫩的皮肉被划出一道道的红色。
“哥,你别再去玩什么骰子色子了,从前那好几万两都是主母的嫁妆,没了也就没了,往后咱们可在没有这样大的钱财去填空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