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甘泉宫并未停歇，直接引着几人去了清凉殿，吃饭这等小事，没有叫姐姐看看孩子来的重要。
上完香后李宛踱步出来，凑到林松间身边，问道，“太皇太后可知道夏日小儿疲倦要怎么调节好？”
“夏日炎热，大人都遭不住更何况那等小儿，若只是脾胃虚弱便叫宫人多喂些温水，吃点清淡的食物，熬点消暑的山药粥喂给他，左右现在也是时候该吃辅食了。”
坐在树荫下的石凳子上，林松间摇着一柄绢丝扇子，“太后的小儿病症习学该精进了。”
李宛有些惭愧，低头道，“太皇太后所言极是。”
她又道，“哀家瞧着今日与往常无异，并没有出现从前太后所言那番血腥场面。”
这石凳子正好在两扇微开的门中间，穿堂风消散些许了难熬的暑气，李宛坐在她对面连喝了两口冰茶。
想再倒一杯，茶壶就被被林松间扣住，“不可贪凉。”
无奈，李宛只得道，“臣妾原本也以为会在宫内有些争斗，可在大殿上都解决了，如此也能节省些损耗的费用。”
“你当着群臣的面杀了他们？”
“哪有，臣妾可不是那么血腥的人，不会是微微惩戒一二以儆效尤。”
点点头，林松间摇着扇子看着正殿里逗小孩儿的几人，林棋和锦时的身形极其相似。
“肃王和凌王死了，其他人也不能小觑，不过...只要谢衍能将平王一脉打服，少说也能换二十年的安稳时光。”
李宛很赞同她的话，犹豫半晌，她才说道，“臣妾有一事困惑了许久，从前老雍王与慎王兄弟情深，我也就没怀疑过小雍王，可最近种种事情他实在是可疑。”
“西市的乞丐前段时间惹得缙元大发雷霆，可前几日那乞丐头目叫言粥的居然死在了闹市里，喉咙被人割断干脆利落。”
林松间转头看她，“你怀疑是他？”
“是，有人曾见雍王夜访言粥，他之前还企图收买周到玉身边的小太监，他到底想干什么？”
眉头紧紧蹙着，李宛垂着眸看冰块驮着茶叶在碗里漂浮。
清凉凉的茶汤里那深绿色的叶子霎时显眼，越看越烦，她索性拿着银戳子给挑了出去。
林松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道，“谢灵谋这孩子...哀家从前没见过他，但和他父亲有过几次交际，若是一脉相承他父亲，那从政治而言他绝不会背叛谢衍，可世上哪里有一模一样性情的人？”
指着那茶碗道，“同样都是茶叶，唯独那个醒目便被挑了出去，谢灵谋或许就是那个被挑出去的。”
“他现在常住驿馆不是那么回事，从前白音的宅子是绥安帝之时鲁王的府邸，最近也才修缮完，不如就让他住进去，如此可好安插人去替你监督一二。”
脑子里登时浮现出京城的布局图，白音的定北伯府那可是在京城的黄金地段。
有了价值千金的宅子，他可怎么好再冒着打压风评的危险明面染指朝政？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李宛点点头，“是，臣妾明白了。”
贺兰喜自长廊外转来，低声道，“娘娘，雍王进宫了，如今正在太极殿候着。”
反手将茶杯盖子扣在茶碗上，林松间说道，“去吧，他八成是来谢恩的，你只看着，若是他提了白音，就要多一分警惕，若是没提，你便能歇息一二了。”
谢灵谋从小被教育的很好，李宛赶到时他就等着太极殿外，任宫人如何劝说也不肯进殿里躲躲阴凉。
“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雍王掀开袍子跪下，俯首在地，“臣来跪谢娘娘在朝堂之上的救命之恩。”
端坐在书桌里，李宛能瞧见他发间的点点汗水，“雍王一心向着大梁向着朝堂，哀家维护有功之臣是应该的，起来吧。”
叫人赐了座，她方才问道。“如今天热，王爷日后再来可不必在院中等候，直接进屋便是，若是将你晒出了好歹，慎王回来要闹的，哀家也没法子交代。”
绕过上茶的宫人，谢灵谋微微颔首，“君臣有别，未得娘娘首肯，外臣不敢擅自入内。”
“王爷是谢家王爷，哀家是谢家媳妇，说到底你我也算是一家人，你六叔叔临走前还和哀家叮嘱了许多遍要好生照顾你，总住在驿馆也不是那么回事，哀家看从前的定北伯府就不错，你觉得呢？”
她盘着粉色玛瑙珠子，细长的手指极有节奏的缓慢拨动。
谢灵谋突然道，“娘娘常去佛堂吗？”
见他指着自己的珠子，李宛笑道，“不过是些无聊摆弄的小玩意儿，佛堂是不常去的。”
“臣听闻定北伯自打去了上林苑监便常去佛堂了，想来他是找到了些精神的寄托。”他垂着眸子，“若是臣住了他的宅子，他回来了可怎么办好？”
李宛拨弄珠串的手微微停滞，难不成她和林松间的怀疑是真的，这小儿真的有了二心。
她道，“绒族已亡，白音不过是企图谋反的亡国质子，如何还有资格住那样规格的府邸？等他回来了随便打发个小院落便是，雍王爷无需烦恼。”
要不是白音经营地下生意给张俭提供钱，她和缙元还用得着那么大的劲儿吗？
谢灵谋白嫩的手指不断揉搓着自己的衣角，他总觉得自己现在如履薄冰。
可若不争取争取白音，那等他回京岂不就完全落到李宛的手里了。
“王府早已修缮好了，从前给雍王准备的牌匾也是早早的就做好了，待会儿叫钦天监算个良辰吉日，你就搬进去吧，如此也算是有个自己的家了。”
李宛笑得和蔼可亲，谢灵谋却连嘴角都不想扯起来，这摆明了要把自己监视起来。
她肯定的说道，“王爷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少年似乎做了个很大的决定，站起身来看着她。
言辞诚恳乞求道，“太后娘娘，臣在内阁的这段日子自感对于朝政诸事力不从心，又发觉我朝少有百科俱全的书籍，臣自请调任翰林院编纂全书，求太后娘娘应允。”
偌大的书房只剩下李宛拨弄珠子的动静还有两人轻巧的呼吸声。
谢灵谋连大气都不敢喘，自己如今就在风口浪尖，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半晌，太后才道，“既然王爷都提出了，哀家若不应允岂不是不通人情？”
他登时松了口气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