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春天来的很快,年关才过月余,大氅就有些穿不住了,张俭怒气冲冲砸上苏由府邸的时候就气的忘了穿厚氅。
见他在正堂坐了半炷香还在发抖,苏由叹了口气寻了个毯子给他,劝道,“苏节兄,倒春寒也是很冷的,若是冻坏了自己,可得不偿失。”
“冻坏了?要是能将白音冻死还好呢!”张俭捧着烫手的暖炉,气的咬牙切齿,额头的白纱被他跑的半张半合,“如今京城都在传,是他将胜玉私自藏起来的,平时看着是个君子,居然背后捅刀子!”
苏由十日前自请调回国子监做祭酒,整日捧着书本也乐得自在,张俭看他越发来气,抢了他捧着看的论语随手一扔,那书便扑进了火炉。
书卷沾火即燃,苏由无奈的看着它在火炉中逐渐被火舌吞噬,立马盖上了炉子盖,“苏节兄,那毕竟是传闻,有没有真凭实据,说不定是人云亦云传出来的假话呢。”
“胜玉出宫多日向来都是乖巧的,偏那日若心中烦闷要上街去走走,我想着谢衍如今一心扑在户部账目上没什么功夫与我们对垒,便叫她去了,这可倒好,一去不返。”
张俭余怒未消,若是在自己家里定然是见什么摔什么,此时却不得不顾及身份,见他又是那般无奈,冷嘲热讽说道,“你也别摆出一副置之度外的模样,若是胜玉登基,得意都不还是我们?仔细思量清楚!”
“你只嚷着要扶持大皇子为帝,可大皇子人在哪儿谁知道?如今就连胜玉这张王牌也被人拿了去,照我说还是安生回家过几年安稳日子,比什么都强,我姑母要是早看清这点何至于那么早就过世。”
“苏由,把你的圣人模样收起来!”张俭斥责道。
揉揉太阳穴,苏由仍旧好声好气,“我若真是圣人,岂会容你将朝廷钦犯胡蕴藏在府上?”
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苏由夫人门还没推就已经嚷上了,喜滋滋说道,“夫君!夫君!得了!是个硬实可爱的小子!刘夫人如今处境艰难,咱们将孩子抱回来养好不好?”
眼神和目光阴鸷的张俭对上,苏由夫人后半截话落在腹中没说出来。
“夫人,我还有些事情要商谈,可否...”
苏由挑眉,夫人连忙退了两步转头就走。
她哪里知道这个张俭还在此地?
“夫人!夫人留步!”
张俭嗖得站起来,腿上披着的毯子将火炉子结结实实盖上,若非苏由眼疾手快只怕会引起一场不必要的大火。
“夫人,胡蕴生产了?她如何?”他细细询问。
苏由夫人看了看自己的夫君,见他无奈点点头,方才拉开距离说道,“一炷香前生下的,那孩子月份足,看着比寻常小儿要大上许多,虽才出生却像三四个月的。”
张俭瞪圆了眼睛,半晌才试问道,“我可否去看看?”
“张公子,生产是女子大事,外男不便探视。”
胡彦思边说着边从门外进来,衣襟褶皱似乎是蹲了许久,三言两语化解了苏由夫人的窘境,那女子飞也似的逃了。
将张俭带出府,寻了个安静茶馆坐下,胡彦思瞪眼盯着他。
“看我看什么?”张俭没好气儿。
“苏节兄是聪明人,你猜猜看我在想什么?”
胡彦思亲自倒茶,翠绿的茶叶随着清亮的茶水一起涌进杯中,打着旋的往下落。
随后又抄起另外一壶同样倒了一杯,挑出茶叶,将两个细小的白玉杯来回移位,推给张俭。
“此处有一杯龙井,一杯六安瓜片,只是用眼睛看,苏节兄能分辨出其中端倪吗?”
眼前的两个小杯装的都是清亮的,张俭摇摇头,“这茶若是不喝,如何能分辨出来?”
“这便是了。”
胡彦思翘起一条腿,随意往后一仰,手里颠着两个核桃,意味深长说道,“茶叶是如此,那小儿岂不更是如此?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三个月和才出生的有什么区别?”
“自古小儿长得都差不多,除非是些身子残疾或者带有胎记的,可偏生咱们的小主子是最普通的那种。”
顺着他的话思量一二,张俭蹙起眉头看着这位比他小上许多的公子,“你想用刘词之子代替谢苍?”
胡彦思挑挑眉,无需多言。
“这到底是有风险的。”张俭摇摇头,细细思量后又摇摇头,“我们不是女子看不出来,若是生产后的妇人定能一眼就看出是假冒的。”
况且这孩子是胡彦思的亲外甥,若是真扶持他坐上皇位,那日后大权岂会落在他手里?
“苏节兄,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上次打邵府的时候你若是再用力三分将谢衍攮死,或许今日也不必面对如此窘境,可惜你没有啊,胜玉公主又不见了 ,谁知道她是被人带走的,还是自己受不了贫苦日子要回去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呼呼逼问惹得张俭心烦不已,他猛地甩掉那两杯越看越烦的茶,压低声音 警告道,“胜玉一心扑在我身上,岂会自己动摇?”
“我的好哥哥,爱情哪有吃饭重要?你一日只给公主一餐简单饭,便是我们家的狗看了都要摇摇头,何况她一个公主呢?我瞧着她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况且,若是胜玉将你的打算全盘告诉谢衍,你可就没有翻身之处了。”
胡彦思的话句句砸在张俭的心里,他缓缓靠在椅背上,蹙着眉飞速思量着,又道,“徐家的账目我已经替换完了,按时间看林洵也该查到此处,谢衍定然心烦此事顾不上胜玉,否则怎么会叫白音带走胜玉这种有伤名声的事情传开呢?”
“有伤名声?那也比白日宣淫强。”
胡彦思无所谓一抬手,指了指他额间的疤,“一疤换个驸马,苏节兄真是机敏。”
“胡彦思!”张俭怒斥道,自打今日坐在这他便句句冷嘲热讽,词词都冲着他的心窝子下刀子,简直要反了天了!
“苏节兄,你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太妃就算能在宫里行走,也进不得谢蒙的身,你还上哪儿去找个小孩儿给你冒充用?我姐姐生产完便要去安州我大姐姐那修养,没人跟你抢孩子。”
胡彦思那双狐狸似眼透着点点狡黠,张俭心里没由来的冰凉,自己如今大权旁落沦为平民,若是不答应,怕是会被他踢出局,如此他的心血便白费了!不如...假意应承,到时候将他杀了了事。
“此事不能告诉苏由兄,他定会阻拦。”他突然平和情绪道。
胡彦思立马跟他放在桌面上的茶杯碰杯,挑眉道,“自然,他只知道我姐姐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