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的动静一层层从内廷向外传去,李宛手里随意盘着今早抓来的白玉手串儿,见绒族三人使团身着自己的民族服饰,带着手捧银盘的仆人,大摇大摆踏入了殿门。
以手扶肩,微微弯腰,耳后坠着的玉珠滑至胸前,白音道,“绒族白音,见过大梁皇后。”
“绒族王子请起。”
大梁随行的官员紧随其后,张俭脚步放的很慢,纵使他再不想相信她能坐在高台之上,却仍然要承认龙椅里端庄坐的正是李宛,她身后的胜玉见着自己两眼都要放出光亮来,可和前端泰然自若的皇后一比,气势都矮了三分。
思量之时,他身后那和卫戍几乎生得一模一样的公子,拱手站了出来,“臣卫寅见过皇后娘娘,容臣为皇后娘娘引荐一二。”
“此为绒族两位王子,白音和平扶桑,此为绒族的阿莱公主。”
李宛盘着玉串儿看着绒族使臣,这两位王子明显性格不同,平扶桑姿态高傲始终昂着头,脑后的大红珠子耀眼至极,而白音则要端庄内敛许多,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脸上还有浅浅笑意。
至于那位站在哥哥弟弟身后的公主,她就没抬起头。
“如此国事,大梁就叫了两个女人吗?”平扶桑叉着腰道。
闻言,李宛嘴角浅浅勾起,“绒族公主不是也在此处吗?”
“阿莱是要许配给你们大梁儿郎的,皇后也要如此吗?”
平扶桑的话语说的粗鲁直接,有些老臣甚至觉得不堪入耳的蹙起眉头,谢衍才想说话就听小皇后说道,“那要按照王子的算法,本宫应该和公主一道过活,甚至还省了取来嫁去的麻烦。”
“...”
张俭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选错了人,当初就该在去滇州之前,叫京城传开他们的风言风语,如此他便将能将李宛娶回家了。
“王兄,不得放肆。”白音暗自拽了拽他的袖子。
后者极其不服气甩开袖子便躲了去,白音才不好意思的陪笑着,拱起手模仿大梁礼节作揖,“皇后娘娘,王兄在草原肆意惯了一时失了规矩,请莫怪罪。”
叫来几人赐座,李宛颇为好奇,“王子习学过我大梁礼节?”
“回皇后娘娘,儿时在大梁汀州上过几年私塾,对于礼仪之邦又向往已久,适才贸然模仿。”
白音依旧是站起来回话,相比于皇兄的穿金戴银他倒是素净了许多,李宛点点头,虽然表面上平扶桑是王兄是使者,但这位小王子似乎更有话语权些呢。
见这两人聊得还算开心,平扶桑极其不高兴说道,“别之乎者也的,不如打开亮话,要不就打一仗来的痛快。”
“大梁皇后,是你们提出要用和谈解决战事,我们不仅同意了还亲自来你们京都,更是把我们尊贵的公主也一并带来了,你们要有些诚意。”
平扶桑往后伸着手介绍着阿莱,一回头发现妹妹还坐在原地,两只眼睛立马竖起来训斥道,“阿莱!站起来给大梁皇后看看!我们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半边身子不好用的!”
阿莱虽然脸上覆着纱巾,可那涨红了的耳朵还是能看出她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攥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缓缓站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垂下看着脚面。
“说话啊!没由来的还以为我带个哑巴来呢!”
若平扶桑手里有鞭,此时怕是要抽在妹妹身上。
这话一出,大梁官员皆暗自窃窃私语,登时大殿里便像待了一千只蚊子似的。
李宛咳嗽两声意示众人安静,“不知王子看中了我大梁的哪位青年才俊?依本宫看,首辅大人张俭就不错,张大人年少便高中状元,身材样貌才学思绪皆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
“李宛!”胜玉登时怒意顿起,腾的要窜起来幸好被周到玉暗自摁住了肩膀。
“李宛!你不要脸!你得不到苏节就想让我也得不到!”
摁得住人可摁不住嘴,胜玉哪里能受得了张俭被人半路劫走,她在原地挣扎着但不大不小的动作还是引起了平扶桑的动静。
但他没听清楚。
“大梁皇后,你身后的那个说什么?”
“这位是陛下的亲妹妹,也是大梁的胜玉长公主,公主觉得张俭大人才高八斗,和阿莱公主简直是郎才女貌。”李宛微微点头笑道。
周到玉看着她的后脑勺,咬牙切齿保持笑意对着胜玉道,“公主想想天下生民!”
“张俭便是你们的高配了?”平扶桑仿佛听见什么笑话,随手指着谢衍道,“这位看着也要比他强些。”
“王兄,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白音暗暗训斥道,小王子虽然看着才十四五岁,可眉宇间的果敢早已比平扶桑的满脸横肉要好得多,李宛心里给自己敲了一记警钟,他可不简单。
“皇后娘娘,阿莱是父王的心尖尖,此番将她带来足以见我们来和谈的诚意,希望大梁也能拿出些诚意,叫百姓少受些苦楚。”
“王子心怀天下,本宫着实佩服,大梁从来爱好和平,不会主动挑起战事的,王子看中了哪一位?”
李宛手里盘着珠串儿,谢衍依旧站在堂下身子站的笔直。
白音的眼睛从满朝文武前一一扫过,最后转而盯着李宛,或者说她身下的龙椅,“皇后娘娘,阿莱此番入大梁远离故土举目无亲,孤单自然不能开解,若是皇后娘娘能将阿莱收在身边提点,想来是她也是绒族的福气。”
要阿莱入宫?谢衍暗自蹙起了眉头。
束手而立的张俭丝毫没吃惊,他那淬了毒似的眼神看的李宛心生厌恶,首辅手一拱说道,“皇后娘娘,大梁历史上倒还没有番邦公主入宫为妃的案例,但大梁和绒族实在是至亲的邻居,若能换的边疆和平,臣以为,值得开此破例。”
“看来首辅大人早就知道了。”谢衍突然看着张俭,那人眼底乌青活像被人打了两拳。
“慎王殿下说笑了,臣不过是奉命远迎绒族如京,怎么会提早知道呢,殿下若一心觉得是有人从中作梗,那臣以为,一路陪伴而归的卫大人和刘大人更可疑些。”
“张大人伶牙俐齿简直能将黑白颠倒不分,你若去礼部做个使臣,想来什么样的和谐关系换不来?大殿之上言辞还是要注意些才是。”李宛似乎是威胁似乎是说笑,眉眼虽然带笑可却冷如冰块。
她身后的胜玉身子僵硬,含着两汪眼泪,手指死死扣着自己的掌心,紧闭牙关好似受了天大委屈。
苏节,她的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