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士家大族撑了下来,你以为仅凭联姻,其他几家能提携卢家?大唐嫁了那么多公主到了番邦,可曾换来过和平?要想真正让卢氏家族兴盛,靠联姻是没有出路的,不但不能联姻,而且还要尽可能地离那些士家大旗越远越好,免得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卢老太爷终于心悦诚服了。
卢小闲接着又道:“所以我要建私塾,现在只是卢氏子弟在其中,将来还要笼络寒门士子,依靠他们的力量振兴卢氏门楣!”
卢老太爷听罢长叹道:“这谈何容易,有地位的寒门士子,不会搭理我们,没有地位的,笼络了又有何用?”
卢小闲提醒道:“所以,要专门培养一批寒门士子!”
“专门培养一批?”不仅是卢老太爷,连一旁的管家也瞪大了眼睛。
“我听说海边的天然珍珠产量少,因此价格非常昂贵。所以,有人开始养殖海蚌,由此产出大批珍珠!”
人工养殖珍珠是千年后的事情,现在却被卢小闲拿到这里来说事了。
卢老太爷没有去计较真假,但他听出了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
“将来,要把卢氏私塾扩充为卢氏书院,大量招收贫家子弟入学,免费授课,对学业优异者提供适量财物帮助。若是这些人将来参加科举金榜题名,卢氏家族从他们的感恩回报中获得的收益大呢,还是靠联姻结交士家大族的收益大呢?”
卢老太爷听了呆若木鸡:卢小闲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能想出这种主意。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细细思量却颇有道理。
好半晌,卢老太爷才嗫嗫道:“你说的有道理,可办书院哪有那么简单,这得找多少教书先生?”
卢小闲笑了笑:“有程夫子在,再找上三五个夫子足矣!”
卢老太爷似有不信。
“卢老太爷没有教过书,自然是不知道!其实,完全可以循序渐进。譬如说,程夫子现在私塾中的这些学生就可以去教那些启蒙的孩童,找来的夫子可以教那些中等水平的学生,而程夫子则主要教那些准备参加科举的学生……”
卢小闲将后世小学、中学、大学梯次教育理论详细阐述了一遍,这是他的强项。
“再说了,等卢氏学院名气大了,夫子们还不趋之若鹜前来投奔,何愁没有夫子?”卢小闲侃侃而谈。
卢老太爷频频点头,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有些为难道:“你说得我都赞同,只是凭我卢家现在的财力,很难做这么大的事情。”
卢小闲笑道:“这一点我自然知道,钱的事情由我来想办法!再说了,这件事情好处也不能让你卢老太爷一人独占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卢老太爷好奇地问道:“可否说说你的打算?”
“我会说服舒城商人捐资办学!”卢小闲胸有成竹道。
“那些商人唯利是图,他们怎么会拿出钱来?”卢老太爷斥之以鼻。
卢小闲不悦道:“卢老太爷,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办学有你的想法,正因为商人唯利是图,所以他们捐资也会有他们的打算!”
卢老太爷略显尴尬:“你继续说!”
“卢家办学是为了振兴家族,商人捐资是为了提高地位,既能让程夫子桃李满天下,又能给寒门学子求学的机会,一举四得,何乐而不为呢?”
卢老太爷沉思片刻毅然道:“说的有道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事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待这些士子十年苦读金榜题名后,效果方能现显,没有耐心是不行的!”
卢老太爷笑道:“这个道理我懂!别说是十年,就算是等一代人两代人,也是应该的!”
卢小闲意味深长道:“其实说到这里,第三个问题我想老太爷已经有了答案!”
“顺势而为?”卢老太爷吐出了四个字。
“没错,就是顺势而为!而不是墨守成规!”卢小闲接口道,“世间万物均有其规律,春天萌芽,夏天生长,秋天收获,冬天储藏,这是天道的正常规律。不能违反事物规律,反其道而行,否则实力再强也会盛极而衰。识时务者为俊杰,历史上因错误判断形势,最终败亡的比比皆是。顺势而为,才是智者之道。譬如说,幽州城的黄家和刘家这些年压着卢家一头,靠的是什么?说穿了,就与官府拉关系。看似走了捷径,事实上是无源之水。就拿现任的赵刺史来说,他是汉阳郡王推荐的。我敢打赌,少则三月,多则一年,汉阳王就会倒霉,这位赵刺史也要跟着倒霉。黄家与刘家的靠山一倒,他们很快就会原形逼露。”
卢老大爷听了不由一愣,汉阳郡王那可是大功臣,怎么可能倒霉呢?
卢小闲口中的汉阳郡王,正是当朝首辅宰相张柬之。
因政变而扶太子李显复位,五位有功之臣被封了王。其中,张柬之被封为汉阳郡王,崔玄暐被封为博陵郡王,敬晖被封为平阳郡王,桓彦范被封为扶阳郡王,袁恕己被封为南阳郡王。
“要想顺势而为,必须要真正看透大势,否则只能适得其反!”说到这里,卢小闲叹了口气,“可惜的是,卢家真正能看透大势之人,少之又少!”
卢老太爷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你对无稽关照有加,莫不是想把他培养成能看透大势之人?”
卢小闲脸上绽出笑容:“无稽是有潜质的,我也在往这方面努力。不过……”
说到这里,卢小闲似笑非笑道:“若还是抱着老观念,无稽根本不可能有继承家主的机会,卢氏家族嘛……”
卢小闲的话没有说完,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
紧赶慢赶,还好没有迟到,卢无稽一路小跑进了私塾的院子。
卢小闲正与程德彰说话,瞥见进门的卢无稽被一个少女拦住了。
她是卢若良唯一的嫡女卢无暇,也就是当年来俊臣要强取的那位卢家小姐。
卢无暇长的很美,雅致的玉颜雕刻着清晰的五官,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
卢小闲不由暗自点头,难怪来俊臣看上了卢无暇,除了卢氏的名望之外,想必卢无暇的美貌也是原因之一。
卢无暇正色盯着卢无稽:“无稽,你又差点迟到,以后可得早点出门!”
卢无稽与卢无暇虽然是姐弟,同住在卢家大院,可卢无暇是卢若良的嫡女,而卢无稽只是庶子。
尊卑嫡庶有别,卢无暇说话的时候,卢无稽只能低着头。
旁边一个不屑的声音传入卢无稽的耳中:“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谢谢家姐的关心?”
说话的是卢无涯,他在卢无暇面前拍马屁,一旁的卢小闲听了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多谢家姐提醒,无稽以后会注意的!”卢无稽恭恭敬敬的对卢无暇道。
卢小闲替卢无稽不值,作为卢家嫡女,卢无暇可以做马车来私塾,而卢无稽只能步行,这就是待遇上的区别。
“好了,赶紧坐好吧,夫子来了!”卢无暇朝二人点点头,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进了私塾,卢无稽的心里七上八下,有些莫名的紧张。
程德彰缓缓走进私塾,威严地扫视一圈底下的学生,慢慢跪坐在自己的桌前。
桌上不知谁放的两张绢纸,映入程德彰眼帘。
他拿起绢纸细细看来,看完后,想了想刚才卢小闲和自己的一番谈话,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良久,程德彰若无其事地开始了一天的授课。
老老实实笔直跪坐的卢无稽有些泄气,卢公子从华郎中那里弄来的“护身符”,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跪坐着实是撑不下去了,管他呢,卢无稽豁出去了,大不了再挨一顿板子,挨就挨吧。
趁程德彰不注意,卢无稽悄悄由跪坐改为盘腿坐下。
卢无稽看似细微的动作,却没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看到卢无稽的举动,卢无涯心中不由暗自得意:哼!臭小子,你以为程德彰是好欺的吗?待会你便知道厉害了!
想到这里,卢无涯似乎已经看到卢无稽挨板子的痛苦模样,这让他兴奋不已。
程德彰平日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今日却反应异常迟钝。
一柱香时间过去,程德彰迟迟没有发现卢无稽的小动作,甚至连目光也不向卢无稽身上瞅一下。
程德彰的反常举动,让卢无涯急得抓耳挠腮,心中盼着夫子能早点将卢无稽给揪出来,可程德彰始终没发现卢无稽的举动。
眼看着早课就要结束了,卢无涯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大声喊道:“夫子!”
程德彰望着卢无涯:“什么事?”
“夫子!他没有跪坐!”卢无涯指着卢无稽大声道。
卢无稽与卢宇霄齐齐用能杀死人的目光瞪向卢无涯,这厮太可恶,跟他有什么关系,竟然毫无顾忌的向程德彰告状,简直就是既损人又不利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