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子爵陷入了昏迷,丹德里恩也半梦半醒。
他意识到挣扎是徒劳的。他的手腕也被磨破了。这绳子实在绑得太紧了,他无比难受。
昏暗的光线渐渐消失,昏暗的地下室里一片漆黑。
黑暗的环境让他对身体的感知更敏感,那股火辣辣的痛不断地拨动那根弦紧绷。
一段时间后,他还没有彻底睡过去。这时, 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束光。
那是火把!
有人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前停下。
这个人瘦得好像只剩骨头,身上穿着宽大的、油腻腻的、散发出一股尸臭味的黑色斗篷,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件斗篷上好像有无数的血管在蠕动,看起来非常的渗人。
黑袍人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奇异的黑色雾气,看上去就像是没有了皮肤一样;他看到了眼珠,在名为眼眶的玩意中向外凸出, 好像随时都会掉出来;在脖子处的一块块凹凸不平的肌肉在蠕动,就像是一团新鲜的蚯蚓在互相挤挤攘攘。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被这一幕吓得双腿发软,不过跟着鲍尔温见识了更恐怖的场面后,他还能勉强保持冷静。
丹德里恩沉默不语,他不想打草惊蛇。
黑袍人伸出手,按住了子爵的脑袋。丹德里恩听到了黑袍人的声音,那混杂着呼吸的声音,让他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就像是被人在冬天里摁到了冰水之中。
“别!”
丹德里恩想要阻止,大喊了出来。
可他才说出一个字,那冰冷没有人类情感的眸子盯住了他,那诡异的眼珠令他难以动弹。
真恶心!
不过他已经经受了更加令人作呕的考验,心理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只不过,还是很害怕,那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入他的胸口,冰凉刺骨。
“这可不行, 首先被服务的应该是尊敬的范伦丁子爵大人,你还需要排队,可怜的闯入者丹德里恩。”
他说出的话令诗人觉得毛骨悚然,一种来自未知的恐惧。
这个人认识他!
黑袍人不在乎诗人的反应,发出渗人的冷笑,他的手像抚摸婴儿一样轻抚子爵的脸庞。
“您还好吗?子爵大人?真是抱歉,我们的服务不周,现在就让您远离这冰冷的地下室。”
他说话的声音实际上很普通,但不知道为什么令丹德里恩感觉手脚冰凉。
子爵打了个哆嗦,迷茫地睁开了眼睛,瞳孔收缩,他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黑袍人的用词虽然客气,但范伦丁却没有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半点敬意,反而像是在对什么没有生命器物说话一般。
“很好。”黑袍人拉起子爵的衣领。
“该死的!你算什么东西,给我松手!”
丹德里恩眼睁睁看着子爵破口大骂,被人硬生生拉走,子爵的后背不断与地面摩擦,与尖石碰撞,鲜血喷涌,碎肉残留。
范伦丁子爵或许真的累了, 后背的疼痛渐渐麻木,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就像是装着破烂菜叶子的肮脏布袋被黑袍人拎在手里,他放弃了抵抗,目光呆滞的望着天空。
啊,原来下雨了啊。
今晚的天气挺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他看见黑色云层中落下的雨幕席卷过不知道什么山的山顶,死寂的森林幽幽泛红,月亮躲到了乌云后边,多像灰白色亮着眼睛的大老鼠啊。
黑袍人停下脚步,将他拎了起来,如同他的侍女拎着一件破旧的衣物,随时准备丢掉。
自从出生起,还没有谁敢这样对待他。他是家族的独子,噢,别提那个可怜兮兮、一脸穷酸样的小子。
那不是他弟弟,他不会承认,家族也不会承认,肮脏的私生子!
但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他还能活着走出去么?
他抬起头,看到一座废墟矗立在斜坡顶上,废墟还残留了三面长满青苔的石墙、一扇破败的石拱门。
黑袍人越过了石拱门,范伦丁又看到了许多座顶端尖锐的锥形临时拼凑出来的祭台,大概有一个成年人那样高吧,他猜测。
祭台上的一切让他再一次确信:这群人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即使他是贵族。
这种人又怎么会在意贵族的身份呢?
在祭台上,他看到了被串起来的人在挣扎,一根尖头铁棒从他的嘴巴里露出来,另外一截大概在肛肠的位置,他们的两臂被铁钩吊了起来。
他见过这样的景象,家里的厨师便是这样制作风干肉的。
他们还活着,但离死也不远了。
啊,我今天可能就会在此死去,我可怜的路易丝!多希望她也跟我一起死,我不允许有人沾染她的身体!
他就像是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丢在了祭坛的正中央。
他甚至无法站立,只能躺在那里,任凭雨水拍打着他那张骄傲的脸
在他周围是五十来个看上去和人类没什么差别的黑袍人,密密麻麻地将整个祭坛团团围住。
人类有的,他们也有,只不过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中年男人肥胖臃肿数不清多少层的脖子上安装了一颗没有脸的少女的脑袋,干瘪的无脸老人头颅下面却搭配了肌肤水嫩、身材曼妙的少女身体……该有的都有,只是不怎么和谐。
哦,他看见了那个见鬼的红疙瘩!听说永恒之火教会将这称之为神的惩罚。
呵,可笑!神,神,神!神,在哪?一群肥硕的野猪,高举着火炬!那些祭祀肚子大得跟快生的孕妇一样!
蛀虫!
但是,那些怪物想要对我做什么?将我也变成怪物?
怎么也好,怪物也好,他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吗?他的命运掌握在这群怪物手里。
范伦丁心如枯木,面对如此荒谬的一幕居然没有尿裤子,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根本尿不出来。
他们是什么鬼东西?
这群怪异的黑袍人跪在祭台边上开始祈祷,他听不懂,那些发音根本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
畜生!别念了!
范伦丁只觉得有一种想把自己脑袋挤爆的冲动,给自己一个痛快。只不过他的双手被绑住了,根本就动不了。
黑袍人祈祷着,拿出一块紫黑色的晶体,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缓缓流淌出来。
血与雨水融合在一起,把灰色的石板从缝隙到表面都染到鲜红,散发不祥的幽幽红光。
最终又汇聚在一起,形成血色的圆球。
黑袍人们开始疯狂,晦涩不明的词语不断从他们口中发出,血液在不断变化,夜空的血月越发猩红!
邪教!除以此外,范伦丁想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子爵……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袍人站起,停在他脑袋前方,低声问道。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他的身体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刺鼻的气味。
子爵记得他闻过,在一位外科医生身上闻过,来帮助父亲切除坏死组织的医生告诉子爵,这是因为他还兼职验尸官,身上才会沾染这样的化学药剂的味道。
药剂叫什么名字来着,哦……福尔马林。
他要变成尸体被泡在里面吗?子爵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也更加痛苦。
黑袍人声音却像是拼接般断断续续、音色不断改变,比刚才将他拖过来的黑袍人还要诡异!
“邪教……信徒!”范伦丁痛苦的喘息着说。
“很好,下一次记得称呼我们圣教!剥皮者圣教!”他转身面对猩红的月亮,高高举起双手。
赞美太阳?呸,这可不是南方野蛮人的太阳教。
赞美月亮?
也就在黑袍人转身的缝隙间,范伦丁发出了绝望的惨叫,他看到了挣扎扭动的美丽人影,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你肯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我亲爱的范伦丁子爵大人,我们特地将您的妻子也带了过来,是否很贴心呢?”
“路易丝!你们不能这样做!”他大喊道,“你们想要什么!放过她!”
黑袍人摇了摇手指,他将子爵的妻子路易丝提到子爵的面前,就好像是在举起一块破布般轻松。然后他的另一只手开始变换,肉块不断蠕动,竟然活生生地伸出三把血淋淋的手术刀,对准路易丝那张妩媚的脸。
“不要!范伦丁,我爱你!不要让他们这样做!”
路易丝又哭又喊。
“真愉悦啊,我就喜欢你们这样的痛苦和绝望,为什么就不信仰永恒之火呢?”黑袍人的声音在暴雨中不断高昂,“不过,可不能玩坏了。亲爱的范伦丁子爵大人,现在呢,您需要做一个选择题。”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纸,“你可以选择签下这份资产转让书,我放你们走。亦或,放弃你的妻子,保下你的资产,还有你自己。”
“范伦丁,听我说,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签下它,我们依旧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路易丝急促的声音与黑袍人的嗓音不断压迫他的神经,他的脑袋头痛欲裂!
要签下吗?
是自己的家族荣誉重要,还是路易丝更重要?
不,不能签,家族里还有新生辈,这是我们家族传承这么久的心血,说什么也不能送出去!
路易丝没了就没了!她虽然是我抢过来的,但不值得为她放弃那么多!
范伦丁双手紧握,就这样躺在祭坛中心的鲜血之中,一言不发,宛如一个死人。
“看来,您作出了决定。真可惜,原来你们的爱情就这样简单,很抱歉,我看不惯你这样绝情的人!”
“不,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话是我说的,我说它一样便一样,除非你拿出证据?”
范伦丁感受到了被欺骗的愤怒,惨白的脸被涨得通红,但慢慢地他感觉到意识在离他远去,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体内,插入他的嘴巴、喉咙、鼻孔,越来越深入……
随后,他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啊,这就是你说的爱情吗?他可真爱你!”
黑袍人虽然没有表情,但从他的语气不难听出其中的嘲讽。
路易丝就这样一跃而下,在范伦丁的尸体上狠狠地踢了一脚,似乎还没有解气,想要一脚将他的脸踩下去。
“行了,路易丝,不要踩坏我们的同伴,每一具尸体都很珍贵。虽然资金没有拿到很可惜。”
“我们?我终于能成为你们的一员了?能不能把我变得年轻一些,十年前的样子就好!”
路易丝带着兴奋的神情,她选择出卖子爵甚至放弃子爵的家产,便是为了自己失去的美貌。
只要她恢复了青春,凭她的容貌和体态,还有下一个子爵爱上她,甚至是伯爵、公爵!
路易丝有些迫不及待的看着那名黑袍男子。
他枯瘦的手指,顺着她的额头,滑过她的肌肤,就像是在烹饪之前,熟悉材料的纹理。
“啊——”
血,比夜色更黑的血,顺着她的身体曲线往下,所过之处,又有一条新的溪流汇聚而来,越聚越多,止不住的溢出。
“果然啊,你们这种人连血都比我们黑。一个背叛者又有什么资格成为我们的一员呢?何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地嘲讽永恒之火的丑恶嘴脸。”
凄厉的惨叫不断响起,将那些站在石柱上的乌鸦都吓了一跳。
它们不舒服地晃了晃头,等待自己的食物。
“放心吧,就算你的灵魂很肮脏,但我会好好利用你这不错的身体,嗯……让你在我的手术刀下变成一件艺术品,再把你放回原位,让你看起来更漂亮。
是时候让这些蠢货们认识到我们的存在了!永恒之火会净化世间所有的黑暗,剥皮者圣教会成为永恒之火的执行者,赞美女神!那些低劣的人啊,是时候学会敬畏了!”
“大人,地下室的诗人怎么办?”
黑袍人放下双手,用冷漠的声音回答,“留到祭祀开始吧,秋分日就要到了,在此之前不要让他死了,鲜活的血液效果更佳。”
“在此之前,是时候展开我们的计划了,祭祀的材料还不够!需要更多的鲜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