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髻之事,鲜少人得知。
魇也是因为存活太多年,看到轻歌头上发髻,才猛然想起来。
闻言,轻歌故作不知,置若未闻。
墨邪的心思,她懂,但墨邪不是东陵鳕,没有忧伤和悲恸,在她面前,墨邪总是那么的恣意潇洒,不给她任何负担和愧疚,更像个朋友,能够一起喝酒,畅谈世事。
至少,墨邪从不因为她的容貌与实力,而对她发生改观。
哪怕面对曾经那个丑八怪,墨邪也时不时会提着新酿的酒,偷偷让她尝上一口。
恍惚之间,回忆如潮水涌来。
似乎,这么多年,除了夜青天,唯独墨邪给她温暖,即便受尽千夫所指,墨邪也时常捏着她脸蛋儿,让她保持纯善。
只是当轻歌来到这片大陆,让墨邪愈发接近她而已。
像是太阳般炽热的光,象征着希望之火,在荒芜黑暗当中,吸引着他。
于墨邪来说,轻歌是白昼一样的存在。
他身中落花毒,若非那强大的意念,若非心如湖水偶尔浮现那么一张脸,墨邪恐怕早就无法支撑。
墨邪伸出手,宽厚手掌抚住轻歌的眼眸,墨邪低头,削薄的唇,凑在轻歌耳边。
唇动,无声。
窈窕淑女,君子
好逑。
屋内,寂静,他默默念出八字,那一瞬,黑眸当中,折射出光彩。
片刻,墨邪把手放下。
“你方才说了什么?”轻歌问。
她似乎听到,墨邪说话。
墨邪微微一笑,“我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轻歌:“……”
轻歌嘴角抽了抽,站了起来,起身之时,眸光无意扫过镜面,那九月髻高高束起,黑的发犹如泼墨,几根流苏发髻,镶嵌着几缕珠玉,风一来,琉璃珠玉相碰,发出泠叮之声。
那声,仿佛透露出无边思念。
轻歌心脏微微颤。
“老邪,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照顾好我爷爷和夜家。”轻歌面色突地凝重起来,一脸严肃。
墨邪瞳孔骤然一个紧缩,“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轻歌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三年内,诸神天域与妖域,她必然要去。
幽冥岛与血族以及佣兵协会,她必然要闯,这九死无生的一条路,这满是荆棘的黑夜,她将独自熬去。
她始终把自己当做一个死人,如此,在面对死神的时候,才能淡然优雅。
“我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你不必为了我,你若想要过什么日子
,去便是。”轻歌提及这把沉重的话题,便是希望,墨邪能出压抑当中走出。
墨邪再这样下去,百害而无一利,如此,轻歌才采集以毒攻毒之法。
果然,法子见效。
墨邪根本不敢去想象,若夜轻歌死了,他墨邪如何活着,行尸走肉?没有灵魂的傀儡而已。
轻歌摆弄着插在发髻上的珠玉簪,说:“我啊,一旦要往前走,就从未想过生还,老邪,若我出了事,你一定要连同我的那份,活个够。”
轻歌的话,刺激到了墨邪。
“你若离世,我绝不独活。”墨邪双眼通红。
轻歌笑了,如花盛放:“一样,你若死了,我绝不就此罢休,我定会……”轻歌眼神如魔,一字一字道:“刨了你的愤,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墨邪脑子嗡鸣,仿佛一片空白,一道雷电,倏然砸下。
至此,他才惊觉,轻歌说这一切,无非是在警告他,好好活着。
墨邪苦笑。
“有你在,我还真不敢死。”墨邪哈哈大笑。
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就算是夜轻歌杀人的姿态,他依旧觉得赏心悦目。
这样的张牙舞爪,凶神恶煞,他竟是认为有几分可爱。
得到回答,轻歌敛起了锐
气。
“狩猎之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若阎烟不过分,我能留她一臂,毕竟,你未来妻子,缺胳膊断腿儿就不大好看了。”轻歌把玩着一缕青丝,说:“你送来的那些书,我都看了,狩猎开始时,我会注意。”
墨邪额上落下一滴冷汗。
这女人的脸,三月天,说变就变。
“落花城狩猎不同于其他地方,特别凶残,那些世家公子小姐,狩猎之事,身旁都有影卫保护,狩猎之前,我会筛选出几个在狩猎场上暗中保护你的人。”墨邪说:“我未来妻子是不是缺胳膊少腿儿并不重要,你要是少一根毫毛,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轻歌轻笑,“知道了。”
“今晚宴会,由我一手操办,这个时间,我该回去了,晚上在城主府等你。”
墨邪道:“你不要怕,在落花城,想动你的人,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墨邪走至桌前,喝了杯茶,随后走了出去。
墨邪对轻歌的袒护,落花城之人都看在眼里,心中明白。
虽说墨邪是落花城之外的人,但以他城主府义子的身份,也无人敢往枪口上撞。
当初,仅仅是因为魏家小姐,说了夜轻歌几句坏话,初来落
花城的墨邪,直接将一壶酒,倒在魏家小姐头上。
后面,墨邪也受到了城主的责罚。
那是夜轻歌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落花城。
墨邪走后,天色尚晚,白媚儿与几名侍女走来,为轻歌梳洗。
这场晚宴,为她量身打造。
今日,她是这座城最为风光的一人。
听说,三大世家的人,都会来。
世人想知道,她的外祖,阎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轻歌双手晶莹指甲,抹上红蔻,那胭脂色的霓裳裹在身上,堪称祸水。
“王上,这发髻要拆了吗?”白媚儿问。
“不需要。”轻歌说道。
墨邪梳的九月髻,倒是可以留着。
脚步声响起,扶希进入屋内。
“姐姐,姐姐,了。”扶希拿着一封信,放在轻歌手上。
白媚儿为轻歌描眉,扶希将信拆开,放在轻歌面前。
信上写道:童言无忌,四国王莫要见怪,燕复平。
燕复平,乃燕家家主。
轻歌手指一挑,一缕冰蓝火焰,将信纸烧灭。
她想,她懂燕家主的意思了。
白媚儿疑惑,“这燕家主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还是阎家人都这么有礼数?燕小姐只在听雨轩留宿一晚,燕家主就写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