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涂山慢悠悠从纤月院荡回杏馆取草药,掐着时间品了壶茶方才提着药包又慢悠悠往纤月院去。
雨下得很大,但踏入纤月院门的那一刻他依然很清楚的听到了玲珑的叫声。推门而入的时候玲珑一副要杀了叶灼的架势站在浴桶外一手扯着叶灼的头发,一手不断妄图想要往他脸上挠。叶灼则形容狼狈坐在浴桶一手捂着私密部位遮羞,一手死死抵住玲珑的眼。梁丘月披着薄毯蜷在一边,浑身都湿哒哒的往下滴水。
“你们这是……在玩水?”
故事的前情很简单,雨天睡懒觉的玲珑醒来肚子咕咕叫,嘴馋想去玉楼吃炉焙鸡,便兴致勃勃到纤月院来找梁丘月。
奇怪的是纤月院一个人也没有,平日鲜少有人踏足的偏院房门口却出现湿漉漉的脚印。
出于好奇,便推了门进去……
烟雾缭绕的屋子里弥漫着药香,靠近屏风的地面上全是水,冒着白气。
她听到一声酥骨的喘息,脚下一滞。绕过屏风,梁丘月半露的白皙后背映入眼帘,视线再移上去是上半身一丝不挂的叶灼,正埋头啃着梁丘月雪白的香肩……
咕嘟咕嘟灌下一大碗姜汤,玲珑觑着裹着毯子喝姜汤的叶灼一副想不到的表情,“叶火勺啊叶火勺,你从前见着女子叫姐姐,见着男子便唤哥哥。但却从来都直呼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是对我有什么想法,谁曾想你竟然是想当我姐夫!”
叶灼一口姜汤喷出来,梁丘月闻言呛得急咳。
玲珑很错愕,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叶灼捧着碗试图挽回:“其实事情不是这样的……”
玲珑:“什么?其实你不想当我姐夫?”
叶灼:“不,不是的。我想的。”说罢方才反应过来去看梁丘月反应,雪白双颊早已是两团红晕。
叶灼不知怎么的有些结巴,“我,我本来好好在桶里泡澡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泡越热,后来姐姐进来,我就……”
梁丘月脸得红快要滴血了。
玲珑小手一抄,小嘴一撇,“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你们臭男人的借口罢了!”
叶灼:“我真没有找借口。”
玲珑自然不信,梁丘月立在一边回避叶灼投来的目光……
涂山捏着浴桶里残存的草药从屏风后绕出来,“叶兄弟的确没有在找借口。”抬手展示被水泡得软塌塌的草药,“因为我刚才发现我把原本要给杨三做新婚贺礼的‘合欢’沐浴药包不小心当做驱寒药包放进叶兄弟的浴桶里了。”
玲珑:“……”
叶灼:“……”
梁丘月:“……”
陌生男子闯入大家闺秀的闺房本就是大忌,要命的是叶灼不仅闯了还顺便泡了个澡。
玲珑的叫嚷声肯定不止惊了涂山一人,叶灼再是留不得在纤月院了。
纤月院一处隐蔽的偏门,玲珑抱着走廊边的木头柱子望着偏门前一玄一白两个身影目光颇有些幽怨,“为什么小叶可以单独和姐姐待在一起说话,而我们却不能偷听啊。”
涂山伸手把她拉近一些,“因为你还是个小姑娘,有些话听不得的。站过来一些,别被雨淋到了。”
玲珑想到涂山说的有些话是什么话,蹭一下脸便红了。憋了半天憋出声如蚊呐的一句,“我才不是小姑娘。”
夏雨打在油纸伞上“硿硿”的响,叶灼看着伞下梁丘月清冷的面容以及那张面容上被他啃红的薄唇,不由得咽了好几口唾沫。
但有些话,他今天必须要说的。
他把伞更向梁丘月那边倾斜些,鼓起勇气直视她的目光,道“我三岁喝过曙歌最香醇的美酒,七岁见过王城最美丽的姑娘。可是这些,都比不上我十岁看见的月亮。”
梁丘月:“你想表达什么?”
叶灼:“我……我想表达……啊你看啊月亮那么圆又白,多像姐姐你还欠着没给我的荷包啊。”
梁丘月:“……”
叶灼在心底默默给了自己一耳光,这张破嘴啊……
“给你。”梁丘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雪白绸缎的荷包,绣着一弯清冷的月亮。
叶灼接过荷包,有些失落。
“我还以为姐姐会在上面绣个鸳鸯什么的。”
“我不会。荷包给你了,你走吧。”
梁丘月撑伞向雨中去,叶灼有些慌了,“姐姐。”
梁丘月转过头来,“怎么?”
“今天的事情,我,我会对你负责的!”他说得极坚定,廊下的玲珑心下一颤,颇为同情道,“小叶可真有勇气啊,不过他是不是不知道他这样说肯定会死啊,真是太笨了!”
果然,梁丘月冷冷的声音在雨中响起。
“不必。”
涂山是入夜两个时辰后来找叶灼喝酒的。
夏夜雨后清凉,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涂山着一身素白的轻衫,手里提着玉楼刚出锅的炉焙鸡,自月色下缓步而来。
而叶灼则早早的在院中备好美酒等候,仿佛是一早就知道他要来的。
无需寒暄,各自落座。
酒过三巡,涂山蓦然开口,“酒过三巡,小叶兄弟竟未动过这炉焙鸡一回,岂不是辜负我的美意,理应浮一大白才是。”
叶灼闻言一笑,“涂家哥哥不知,我看到这焙炉鸡便睹物思人,实在没有胃口。不过这一杯叶灼理应饮尽,多谢涂家哥哥今日美意。”说罢,浮了一大白。
涂山却扣着酒杯,“哦?美意?”下巴微微抬了抬。
叶灼淡然一笑,“今日哥哥短短一言便替叶灼解围,但闻名边外的“浮罗神医”又岂会犯拿错药包这样的错误?我自少时便听闻涂氏一族术精岐黄,所以多少草药能使我动情,甚至能维持多少时辰,怕都在涂家哥哥的掌握之中罢。只是流水有情而落花无意,或许人这一生总有遗憾的事情罢。”
说罢,又仰头浮了一大白。
涂山看着叶灼,眼睛里闪着光亮,“或许,你并不知道她的心意。”拿起桌上的酒杯饮尽,顿了顿,缓缓开口,“她从前,其实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涂山借着酒意,将梁丘月自小的经历讲给叶灼听。齐氏的冷漠,梁丘望舒的不在意,浮罗城人的白眼闲语……
“她自小没有得到过偏袒的爱,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她把自己装进一个冷冰冰的盒子里。我本以为她会一直这样固执下去,直到你出现了……她是不是,曾做了一个荷包给你?”
叶灼听得心疼至极,又忽然听涂山问他荷包的事情,便掏出一直揣在怀里的荷包。
这个荷包本是他在二十四桥救下梁丘月时见罗欲攥在手中的,那是梁丘月的荷包。
后来他知晓苦苦寻找的那个人是梁丘月后便更加对罗欲嫉恶如仇,他想,他也一定要有一个那样的荷包!不,是要比罗欲的更好,是要梁丘月亲手做的荷包!
“大小姐在绣这个荷包时曾来向我要过一些雪缎线,那是最适合绣‘赤玄’的丝线。”
叶灼垂头看着手中的荷包,他在浮罗城生活了六年,自然知道“赤玄”代表着什么。
可如炬的目光转瞬便又暗淡了下去,“可终究这荷包上绣的不过一弯凄清的明月罢了。”
“这荷包,你可曾打开过?”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灼慌乱打开荷包,见里面不过是几个小小的桂花香包,悉数倒在桌上,将荷包里子翻出来左看右看,实在什么也没有。他把头耷下去。
又突然想起什么,拿着荷包对着月光看。清冷月光透过雪白的绸缎,映出两尾一赤一玄的鱼。
叶灼的心在胸膛里猛跳了两下。
“赤玄,是,赤玄。”
“去找她吧,她在‘望月台’等你。”
月色如水,涂山站在夜色里,看着叶灼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舒了口气。
是了,这一生总有遗憾的事情罢。只是从今夜开始,这世间便只剩他一个人独自遗憾。
望月台清辉满地,洒落梁丘月一身雪白裙衫。她吹着呜咽凄清的箫音,诉尽满腔心酸爱意。
她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叶灼的样子,叶灼的声音,箫声变得越发凄凉,她一直想要那样一个人,满心满意只为她的人。那个人现在出现了,她却不敢去爱。
她想她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箫声戛然而止,她捂着胸口喘不过气。身后传来同样急促的喘气声,是那个她爱而不得的心上人。
但她的声音依旧冷漠,“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两三步走上前来,平缓呼吸,“我今天同姐姐说过,‘我三岁喝过曙歌最香醇的美酒,七岁见过王城最美丽的姑娘。可是这些,都比不上我十岁看见的月亮’我原本以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不曾想到竟是‘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原来姐姐早对叶灼芳心暗许,却欺我年幼。今夜,我便是来讨一个公道的。”
倾山倒海的吻落下来,粉脂湿染。
叶灼缓缓离开,掏出怀中的荷包映着月色,“姐姐绣了表示两相欢好的‘赤玄’却要将它藏在里面,这是欺我。还有姐姐过生辰的那个月夜,也是姐姐主动轻薄的我。阿灼年幼,姐姐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是的,叶灼还是那个没脸没皮泼皮无赖的叶灼。他想,哪怕今夜他是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得要把梁丘月给搞定了。
却不曾想一个吻轻轻落到他嘴角,然后他,愣住了。
清冷的月辉落在梁丘月削瘦的肩膀上,漆黑的睫毛在眼睑落下一片清冷的阴影。
从此,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我与君心心相印,定不负,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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