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凤姐儿收起自己的不忿,淡淡地道:“那行吧,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药。”
宝玉以为已经听错了,惊喜地抬起头来,感激的表情跃然脸上。
平儿道:“二奶奶坐着吧,我去拿就行。”
凤姐儿一边往里屋走,一边道:“林妹妹受伤过来找我涂药的时候,我随手换地方了,你别找错了。”
听到林妹妹受伤几个字,宝玉心里一颤,心疼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等会一定去林府一趟,也不知道林妹妹怎么样了?会不会伤心得一夜未睡?
凤姐儿拿出药来递给宝玉,摆手道:“赶紧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这话说的太直接,连一旁的平儿都替宝玉脸红。
宝玉知道凤姐儿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也不敢再啰嗦,谢了一声便赶紧离开了。
回到怡红院的时候,听说袭人刚刚吃了药,才睡下。
伤口渗出来的血水依旧很多,如果不赶紧医治,恐怕又会发起烧来。
名义上是丫头,在怡红院里过得也是主子的日子,享受惯了细皮嫩肉,只是十个板子便成了这副惨样。
宝玉赶紧从怀里掏出药来,晴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二奶奶真的借给你了?有没有难为你?”
宝玉脸一红,凤姐姐说的那些话太难听,没法学。
将药瓶扔给晴雯,宝玉道:“快些给袭人上药吧,轻一点,免得吵醒她。”
自己得去洗把脸,累了一夜,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晴雯和麝月轻手轻脚地揭开袭人腿上的纱布,用干净的布巾沾沾伤口,处理干净了,打开药瓶,一股清香袭来,果真是好药。
然后,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倒在伤口上。
面积太大,先捡最严重的地方撒,那些地方一直不结痂,应该能更快的吸收药力。
“啊……啊……”药粉刚倒上没有一会,袭人突然间像疯了似的大喊起来。
吓得晴雯和麝月手一抖,药瓶掉在地上摔碎了。
麝月赶紧问袭人怎么了,晴雯那里赶紧蹲下收摔碎的药瓶。
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有点像炒熟了的辣椒面。
晴雯心里突然一动,默不作声地用手指蘸了一点,伸出舌头一舔。
天啊,天啊,辣死了辣死了。
眼泪都出来了,真的是辣椒面。
袭人那里疼得眼泪鼻涕直哭,麝月安慰她道:“这是宝玉刚刚求来的药,应该是药劲太大的缘故,你忍忍吧。”
袭人疼得,牙齿咬的咯吱响,眼瞅着就打起了摆子。
晴雯一看不好,二话不说将地上的药瓶和药粉用布巾一归拢,收起来抱在怀里,对麝月道:“脏的不能用了,我去扔了去,免得扎到宝玉就坏了。”
麝月点头道:“快去吧,扎了人就闹大了,人家会说给丫头还用那么好的药,又会引来口舌。”
晴雯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谁说不是呢。”
心里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地方,该扔在哪里才是?扔在哪里才不会被人发现?
这个二奶奶,果真是,果真是太叫人喜欢了!
等到宝玉听说袭人用了药一点不见好,反而疼得大汗淋漓,哭晕过去的时候,药瓶和药粉已经被晴雯扔到通往外面的废水口,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无奈之下,宝玉只得重新派人出去找大夫,重新清洗上药,等到收拾完了已经大半天。
整个怡红院都没能歇息片刻,丫头婆子们怨声载道,背地里都骂袭人疼死活该。
不说袭人平日里给她们打小报告,就是林姑娘为人大方,随便帮她干点什么就有赏钱,她们也都心向林姑娘。
袭人这个贱坯子,将林姑娘得罪走了,她们再也得不到林姑娘的赏钱了,老天爷怎么不疼死她呢!
呸,贱人。
心里带了怨气,等到麝月喊婆子们帮忙给袭人翻身的时候,众人便懒懒散散的,手上也没个轻重,“一不小心”就把袭人疼醒了。
麝月说她们两句,她们便道:“奴婢干粗活的人,已经很小心了,要是这样都不行,那奴婢伺候不了,”
“不过奴婢也劝劝花姑娘,又没托生在主子肚子里,就别拿自己当主子娇贵了。再怎么矫情,这辈子也改变不了奴几的命,何必装样儿呢。”
麝月一听这话难听,赶紧把婆子们拉出去了。
袭人又羞又气,加上身上疼得厉害,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哭一阵,疼得抽气一阵。
再哭一阵,再疼得咬牙一阵。
怡红院变成了医馆,一天里不知道叫了多少次大夫。
连贾政也听见了风声,把宝玉喊过去,抡起板子就打。
要不是清客相公们都在眼前拉开了,宝玉跑不了又是一顿狠揍。
贾府里的人仰马翻被大黑手下的乌鸦看见,立马飞回去当笑话讲了。
“啊呀你们是没听见,那屋子里的人像杀猪似的叫,外面的婆子都背后里骂她贱人,说她得罪了咱们姑娘,让她疼死算了。”
“她也受伤了吗?不然为什么那么疼?”
“呸,她挨揍了,才揍了几下就疼成那样,外面的人都骂她矫情。”
“那她的人缘不怎么样啊,不然怎么都是骂她的。”
“谁知道呢,八成是。”
黛玉躺在廊下,风儿温和地吹过来,舒服得人几乎快要睡着了。
听着乌鸦们在树上叽叽喳喳,黛玉啼笑皆非。
敢情八卦不光是人类的通病,也是这群鸟崽子们的通病。
她眯起了眼睛,听鸟儿们欢快地说笑。
恍恍惚惚间,好像有人在叫她:“你既成了我,为什么不按我原来的日子过?”
云雾缭绕,有一个人在远处冷冷地看着她,黛玉心里倏地疼了一下。
是原主吗?
隔着云雾,看不太不清,只能感觉到那个轮廓。
黛玉有些吃惊,左右看一看,再没有其他人。
大着胆子,黛玉道:“你在对我说吗?”
那个人又问:“你既成了我,为什么不按我原来的日子过?”
黛玉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想了想。
想着想着,她心里升起了一股怒意。
“你可知道你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你的宝哥哥和宝姐姐成亲的时候,正是你孤零零离世的时候。远处锣鼓喧天,喜气洋洋,没人在意你的死活。你说,我凭什么要按你原来的日子过?他们配吗?”
那个人没有说话,仿佛在哭泣一般。
云雾里的压抑让人很不舒服,黛玉使劲拿眼去看,还是看不清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