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给大爷,大爷立刻眉开眼笑,“好烟啊!”
行走江湖嘛,虽然自己不抽烟,何欢还是随身带烟的。
李朝云道:“你怎么不给我?我好想念云州的烟!你专门来也不给我带一条?”
“滚!要抽回云州抽去!”
司机笑呵呵地打开,扔给他一根。
李朝云接过,又看着何欢,“你不帮我发广告了吗?”
“自己去!”何欢简直无语,坐在车上,看看有多少人上当。
“哎!我能不能说小白龙在这里,这是小白龙团,五十的小白龙团,游客绝对呼啦上我们的车了!”
司机大爷也兴奋地看着他,不是来整顿,是来当招牌的啊!
何欢瞪着李朝云,李朝云笑笑,走开了,继续去招揽游客。
何欢问大爷,“一般多久能满?”
“别着急,快得很,毕竟是首都嘛,人还是多的。九十月那会儿最快,都打挤,要排队。”
何欢转头看着窗外,他把一群导游吓跑了,李朝云生意倒好了。
大爷看着他,还有点怀疑,“来炎京干嘛?”
“玩儿。”
“不会是暗访吧?”
“大爷,您想多了,我就是个导游,我暗访什么呀?”何欢寻思着,你们这明晃晃的,我暗访个屁!“最近有个团,我先来踩踩线。”
“哦,你这导游还是负责,这边导游踩什么线啊?景点都不讲。”
自己吐槽自己可还行?
不过何欢真没那么大的心整顿炎京旅游圈。
看着窗外,渐渐有游客呼呼啦啦上车了,何欢坐到司机背后去,挡板挡着,扭头望着外面,他还是不想被认出来。
都是散客,谁也不认识谁。南来北往的口音汇聚一车。
果然很快装满了一车,李朝云也上了车。
欢迎词都没怎么讲,单刀直入就开始扯京城的风水。
这封建迷信的胡说八道,何欢继续看着窗外。
“登长城、吃烤鸭、十三陵的貔貅带回家!来龙脉就是干这事儿的!咱不是买貔貅,是请貔貅,跟花钱没有关系,是生财!来咱们请貔貅抢财神啊!财神抢得多中午请你们吃烤鸭!下车!”
车子停在一座玉器城前,游客呼啦啦下车。
何欢一愣,貔貅,烤鸭,“什么玩意儿?不是去长城吗?”
“先去玉器城,然后中午饭,三十块钱,六菜一汤,不咋好吃,你可以在外面吃。下午再去长城,长城一个小时就玩完了。”
“什么?”何欢不知道他这么安排怎么走得完他广告单上的行程,“下午不是还要去十三陵吗?”
“十三陵就过下路,谁真的去?下午还有个特产店。”
何欢无语了,好歹在云州,线路还是不能随便改的吧?行程单上的都会去。对了,他们没有行程单,合同都没签。
“那特么我要去长城呀!你这不是骗人吗?你早说下午才去老子根本不会上车!”
“别着急,我给你找个车。”
李朝云走到一辆车前,跟一个购物时间快到了的导游打了招呼,让她一会儿去长城把他给捎过去。
“小白龙?”那大姐转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他就是来玩儿的,别紧张。”
“哦。”大姐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又转头盯着门口。
李朝云也陪他等着。
何欢拉着他到一边,“这边没有公交车或者出租车吗?”
“有,不一定能带你到八达岭呢,可能去购物店和水城了。你叫个车也得两三百,没必要。她就是你说的正规旅行社的,至少是真的要去八达岭,一会儿游客就出来了,你就跟着过去就是了。”
何欢是晕了!
不过正规旅行社,好吧!
大约十分钟后,那个大姐的游客出来了。
李朝云推着何欢,“你先上车。”
何欢也不想给游客认出来,先上车,偷偷摸摸地坐在后排角落,撑着头挡住脸看着窗外。
游客提着购物袋一个个上车,大姐站在门口,盯着游客的袋子,看见多的就眉开眼笑,奉承两句,看见买得少的,就夹枪带棒地讽刺。
那个脸比川剧变脸还快呢!
上了车,大姐说:“干导游的挣不了钱顾不了家,起早摸黑风吹日晒,我天天带着游客旅游,却没时间陪家人旅游,所以我老公也找小姑娘去了。
把自己亲姑娘扔给我,我也只能扔家里,出来带你们玩儿带你们吃,自己姑娘一口热饭吃不着,为什么?
就为了各位老板开心了,多买点儿东西,您带回家送亲人孩子,我也能给我闺女买点零食买点儿玩具是不?
买了的我替闺女谢谢叔叔阿姨。没买的……”
大姐一眼扫过,几个没买的游客低下头。
“你们自己也有孩子吧!”
何欢都替游客难堪。
大姐突然话锋一转,“出都出来了咱们就不说了啊,反正都有家人的,您不买貔貅不买玉,下午你买点特产带给孩子行吧?都替别人想想,不是白为你服务啊!等下去八达岭,缆车贵,我就不推荐了。”
游客又齐刷刷地看着导游,导游真好,真大度,还是这么为大家考虑!
“带你们走个划算又轻松的线路。反正想爬是爬不上去的,都知道啊,万里长城!
咱们车只能停在滑车那儿,你要徒步,只能走过去到另外一道门,十几公里呢!你去走吧!
爬上去风景都看不到,就得按照原路返回,再走回来坐车。我们到时间就走,是不会等你的啊!
上面也没有东西吃,厕所也没,为了保护长城嘛。所以玩两个小时就够了,下来吃饭,我们不能全团等你吃饭哈。
滑车呢轻轻松松上去,精华景点都包含了,大家上去拍拍照,下来吃饭,下午我们还去十三陵!不然就去不成了!”
这么一说,游客也没有别的选择。
“坐滑车140一位往返含门票,交下钱。”
大姐一排排收钱,没有不交的,谁也不想没饭吃,不想行程走不完,更不想被全团人埋怨。
一个个顺利地收了钱。
大姐走到何欢面前,亮出二维码。
“我自己爬上去。”何欢轻声说,不由自主地羞愧。
大姐瞪他一眼,他是导游,怕他说三道四,游客都不买票了。
转身走了。
前排游客回头看是谁这么不合群?这么勇?
何欢张开手,完全捂住自己的脸。以袖遮面,没做亏心事,只是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到滑车处,游客呼啦啦下车。
等他们走了,何欢才起身,“不去徒步入口了吗?”
“不去。”司机看都没看他,趴在方向盘上抽烟。
好吧!
“谢谢。”何欢也给他一包烟,毕竟是带他过来了,何欢下车。
司机看着他的背影,小伙子还是蛮懂事的!
等何欢走了,下车和几个司机分烟,也忍不住炫耀,“这是小白龙给的,尝尝。”
“啊!好烟啊!”
“那真的是小白龙啊?”
“他来干什么?”
“他能干什么?龙来了皇城根儿也得盘着!在云州搅得天翻地覆,炎京几百年厚的城墙根儿了!龙来了也打不穿!”
“哈哈哈……”一群司机快乐地分享着小白龙带来的云州好烟。
何欢走到路上,打电话给李朝云,“他们车到滑车这儿就停了。”
“你不要坐滑车!滑车排队一小时,坐五分钟,你走徒步入口,半小时就到他们滑车到的那儿了。”
这还真是游玩两小时,排队一小时啊!
“远吗?”
“不远,往前走走就到了。你别理任何人啊!任何人拉你坐车都不要!你又不认路一会儿给人卖了,拉到哪里都不知道!你跟着箭头走过去就到徒步入口了!
进去了有南北两段啊!走北段上去就是他们滑车那儿,游客都从那儿上下,人多,下午人少些。你可以先走南段,中下午走北段,人就少了。”
“你特么不如别带团了来带我吧!”
“我才不陪你爬长城!老子今天两点就起床接人。”
“两点?”
“对啊!我这是第二趟了。”
“行行行,你特么别把自己给累死了。”
“嘿嘿。”
何欢挂了电话,跟着箭头走过去,果然没多久就到了入口。
走到检票口,出示导游证。
“出团单呢?”检票员根本不看导游证也不看他的脸,完全没有在云州景区那种:啊!小白龙!
还好何欢心态平和,“导游证不免门票吗?”
“要出团单。”
何欢转身去买门票,这果然是龙离大海,换个地儿这张脸都糊城墙上了。
买了门票,重新进去。
按照李朝云的建议,先走南段。南段果然人少,也很陡,但是对于爬过鸡足山的何欢来说,这不算啥。
作为一个导游,磕磕绊绊爬上长城,看着这长城内外,江山起伏,刚刚披上嫩绿,温柔壮丽,还是非常感慨。
从南段望去,另一边大概就是北段吧,熙熙攘攘,果然游人众多。
何欢就在南段游玩了好一阵才下去。
中午上到北段,果然游客都下去吃饭了,人少了很多。
何欢找一个荫凉处坐下休息,吃点儿包里的干粮,打视频给龙腾。
“看我在哪儿?”何欢没对着脸,对着墙垛外。
“长城?你一个人?不怕丢?”
“我今天可真是差点儿丢了!”何欢说起自己曲折的旅程。
龙腾笑道:“本来云州就算正规。”
“唉,看看风景还好,人情味儿真的还是小地方浓厚。”何欢把镜头转过来。
龙腾看着他,“到处混吃混喝,现在啃着干粮不习惯了?”
“哈哈哈……我回渝州也有这个排面。杭州就不敢保证了。”
何欢叹口气,“怎么说呢?我觉得大山大江的地方,大家更喜欢讲圈子讲义气。发达地区,都是各顾各的,人情相对淡薄。”
“嗯。”龙腾点点头。
“但我家女朋友却是大城姑娘啊!”
龙腾露出小虎牙,仙女也跑过来,抓着屏幕,以为能钻到他这边儿来玩儿。
越到下午人越少,三四点基本没什么人了,饱览江山,何欢在长城上看了夕阳才下来。
想着公交车肯定是没了,今天这大巴也坐得害怕,一边找车一边往下走,贵点儿贵点儿吧。
李朝云打来电话:“在哪儿呢?请你吃饭。”
“还在长城上。”
“我去!有什么好看的,一堆砖儿玩儿这么久!你考古啊?”
“你不要告诉我你带了半年长城还没上过长城。”
“我来接你吧。”
“行。”
到门口,看到一个垂眉耷眼的男子靠在墙根下吞云吐雾。
何欢走过去,“你特么现在走的是大叔人设吗?你才二十三呀!”
李朝云转头看着他,“唉,毕业前感觉还是个小男孩,什么也不懂,出来半年感觉过了半辈子。”
“你别跟我摆这一出啊!”何欢看着他确实有点忧郁,“能挣钱吗?”
“能啊!这边只要你忽悠到了口袋里,就是你的。正规不正规都是一样的,反正都是卖玉,卖玉来钱最快嘛。
来京城的游客很天真,也很包容。虽然有的游客发现上当了,也会报警,但警察会让他们找工商,工商让他们找旅游局,投诉了也不管用,很多情况根本就不会受理。
正规的都管不了,你觉得不正规的能管得了吗?不像云州,凭本事骗到的钱都不敢花,一个投诉直接强制退款。
这边旅游局就算受理了还是让他自己去找购物店!购物店会退吗?你敢回去让退款,老板直接撸袖子了!”
何欢无言。
李朝云拍拍他的肩,像个大哥一样,“兄弟啊,你把云州旅游整改好了,你不知道,即使不整改,云州旅游也比大多数地方,包括很多发达城市,都要正规!”
何欢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城市,包括全世界的国际大都市,都是骗子小偷横行的。越是繁华的地方越能藏污纳垢。
游客只有去了云州,才喊着:云州太坑了!我再也不来云州了!
从来没见谁喊过:炎京太黑了!我再也不来炎京了!
因为对云州威胁有效。云州太穷了,有资源也不能乱开发,保护生态环境嘛,只能发展旅游了。旅游是支柱产业,从上到下,自然怕。
炎京这样的大城市,旅游就是边边角角,不算什么大产业,根本不影响GDP。而且大城市,你不来有的是人来,所以威胁无效。喊起来自己可怜。
游客也自觉得多,上当了只怪自己没做好攻略,从不怪炎京旅游坑。
去欧洲、东南亚,被坑了也不敢吱声,不会嚷嚷着我不来了!
这就是大城市的魅力吧!
看他半天不说话,李朝云道:“哥请你吃饭,你不会嫌哥挣的钱不干净吧?”
“既然没有正规军,或者说正规军也是一样的套路,我嫌你干嘛?你还真当我来拯救苍生啊?”
李朝云揽着他的肩,“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