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王师出征江淮时,起先只有四万侍卫亲军并及百战军,而后李从璟征调四镇八州的藩镇军围攻寿春,兵力便增加到八万,今岁朝廷又遣西方邺、房知温率三万新编禁军来援,加上一路来俘虏改编的刘信部、李德诚部、王会部、韩熙载部、刘仁赡等部兵马,即便是除去伤亡,眼下江淮的总兵力也已达到十五万之众。
如今江淮战事落下帷幕,四镇八州的兵马可以各归本镇,另外十二万兵马如何安置,就是摆在李从璟面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首先是编制,依照本宫与陛下商议的结果,收编的淮南俘虏兵择优裁弱,四万俘虏兵只保留两万人,余者解甲归田,在江淮择地安置,这两万兵马打散编入侍卫亲军序列,原本在江淮的四万侍卫亲军就可以扩充到六万,西方邺统率的三万新军则划入殿前军序列。”
李从璟在跟莫离、王朴、冯道、李从珂等人议事的时候如是说道,“眼下王师兵马分散于江淮十四州,但主力集中在东部扬州,尤其是侍卫亲军;殿前军主力大体集中在西部黄州一线。本宫之意,六万侍卫亲军半数驻扎于扬州、和州一线,建‘江北行营’以统之,威慑江南,护卫江淮,余者则回师洛阳。”
“殿前军并及百战军,共计四万之众,在黄州附近休整一两月,待天气稍微转凉,即开赴楚地战场。在这之前,殿前军的军粮医药布匹等物资,并及日后‘江北行营’侍卫亲军的一应物资,自江淮十四州征调,朝廷只统一供给兵甲器械与军饷。”
说到这,李从璟看向冯道,“江北行营的物资供应,需要江淮十四州的民政支持,以江淮的富裕与渔盐之利,想必不会有甚么难处?”
冯道回应道:“江淮虽然方经大战,但东部寿、濠、楚、滁、庐等州的民政,实则自去年就已日渐步入正轨,今岁虽然又经一场大战,但战场并未深入滁、庐等州太多,尤其是寿、濠、楚等州,民事更未受到影响。西部诸州虽是方定,但官吏都已赶过去,而这其中不乏主动献城投降者,加之战事又未持久,各地遭受的灾祸不大,供应数万王师粮秣之费,虽然有些仓促,但以朝廷遣来官员的才干,应该不会误事。”
大唐财赋,东南为重,江淮与江浙两湖之地,实为重中之重,以江淮暂时供养数万兵马,并不是甚么难事。
李从璟点点头,“有冯相主政,本宫并无不放心之处,此番要多辛劳冯相一些了。待诸事平顺下来,冯相便可回洛阳。”
冯道恭敬道:“臣必当尽心竭力,不辱职守。”
莫离这时候问李从璟,“楚地之战,朝廷具体是何打算?”
如今江淮战事已毕,他身上江淮招讨使、行营都统的担子,也就渐渐卸了下来,现在自然是关注楚地战况。
李从璟道:“楚地虽有殿前军四万,但淮南兵却超过十万,且彼部在去岁大胜之后,一面构筑益阳防线,森严壁垒,一面不停整顿各州县政事,将战果转化为军政资本,回过头来又反哺战事,已经颇为成势。”
“殿前军虽然不惧硬战,但澧、朗二州地域狭小,不足以供应军需,在不能迅速开疆扩土的情况下,殿前军的各种物资,还得从江陵、两川征调,路途损耗甚大,耗费太多。楚王马希声的兵马折损殆尽,只剩下不到万人,此人一面想要招兵买马,一面又困于钱粮不足,正向朝廷开口要钱要粮。”
“于此境遇下,王师无力大举东出益阳,楚地战局僵持。好在如今江淮战事已定,来日百战军与新编禁军南下,若能在楚地开辟第二处战场,则能与殿前军东西呼应,一举扫平湖南!”
莫离微微颔首,此间之事,他心中已然有了些谱。原本朝廷对湖南战场的要求,底线就是即便不胜,也要保证相持之局,只不过眼下这个相持之局,有些名不副实了,好在江淮定的快,淮南还没有彻底稳固在湖南新得之地的统治,只待旬月后大举用兵南下,那便是湖南战场最后见分晓的时候。
这中间的一两个月,既是江淮王师的休整时间,同时也是李从璟宣慰十四州的时间,当然十四州他不可能都去跑一遍,这一路来走过了东部数州,意思也就差不多到了,一应事务在扬州处理即可。
宣慰江淮,还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工作,就是对吴越的处置。
江淮战罢,配合江淮之战的吴越西征自然也就结束,吴越的表现如何评价,吴越王的王位给不给钱元瓘,以及朝廷对吴越日后的要求,都需要李从璟现在拿定主意。
......
李从璟结束与莫离等人的议事,回到院子正是傍晚时分,白日里太阳若是稍大一些,这日子便没法出门晃荡,所以屋里的人都会选择在房里呆着。李从璟踏进月门,就看到院子里有两道矫健而不失曼妙的身子,正在刀光剑影中你来我往,间或有尘土轻扬,绿叶纷飞。
空地旁有石桌,桌上有凉的茶水,李从璟施然在石凳上坐了,翘起二郎腿,一边饮茶一边看第五姑娘和林安心切磋。不得不说,在个人武艺上,这两人都是出类拔萃的,还好眼下只是相互切磋而不是生死相搏,所以没有一招毙命招招致命,而是见招拆招,攻守不停变幻。
两人的动作都出奇的快,换作寻常人等只能看到道道虚影,听到阵阵刀剑相碰的声响,断然是看不清两人的出手的,李从璟既然是行家里手,自然也就懂得欣赏。
约莫是察觉到李从璟归来,两人没再斗多久就分开,皆是微微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密集的汗珠,齐齐抱拳全了礼节。
“第五娘子真是好身手!”
“林娘子才是真的厉害呢!”
两人又不忘相互吹捧一番,这场面落在李从璟眼里,不知怎的就把他逗笑了。听到李从璟的笑声,两人都转身向他看过来,林安心面颊微红的低首,估摸着是觉得自己有些太“粗鲁‘了,第五姑娘则是嘟了嘟嘴巴,似乎想要吹出个气泡一般,忽而对林安心道:“要论武艺,殿下才是真的举世无敌,连桃姐姐都打不过他。”
大概在她心里,桃夭夭已经是她无法超越的顶峰了。
林安心不禁莞尔,瞧了李从璟一眼,“殿下自然是极厉害的。”
谁知第五姑娘听了这话,却突然又不买账了,她用一种颇有些挑衅的目光看向李从璟,“殿下,我和林娘子联手,你敢不敢应战?”
大抵是这几日吃肉比较多的原因,这话落在李从璟耳朵里,竟然让他产生了歧义,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副少儿不宜的画面,不过他好歹及时回过神来,起身来到第五姑娘面前,伸手就揉乱她方经比武本就有些散乱的头发,笑道:“是不是几天不打,就想上房揭瓦了?”
第五姑娘哎呀呀的叫了一通,抱着小脑袋逃离李从璟的魔掌,气哼哼的瞪了李从璟一眼,呼啦一下又跑出了院子,临了还不忘偷偷从月门里探出小脑袋,想要窥探院子里有甚么“大事”发生。
直到第五姑娘真的走远了,林安心见李从璟一直盯着她看,不禁又有些脸红,微微低头,正不知该说些甚么寻常话,忽然灵机一动,“说起来安心还没真正见识过殿下的武艺呢,若是殿下愿意,正好向殿下讨教一番。”
李从璟凑近到林安心面前,几乎要贴着她的胸脯,不怀好意的笑道:“要不要换个地方讨教?”
林安心顿时羞得面若桃花,无地自容。连日以来,李从璟哪一晚不是跟她在榻上讨教那门学问?而且李从璟每带她解锁一个新姿势,都会一本正经模样的要她好生领会其中精义,争取早日做到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林安心偷偷看了一眼天色,见离天黑还有一段光阴,哪里抹得下脸面,低头盯着脚尖忸怩道:“殿下......”
她这番可人的模样,李从璟哪里会容她浪费光阴,当即二话不说,拦腰就把林安心扛起来,采花大盗强抢民女一般,大笑着把她扛进了屋子,反手两脚就勾上了房门。
......
钱元瓘到了扬州。
李从璟当然犯不着去迎接他,随随便便派个官员去安排他住进驿馆就行,不过李从璟也没有太过拿捏架子,翌日就在府中设了宴席,与众多官员一道,招待钱元瓘这位钱塘世子。
宴席上钱元瓘的心情并不轻松,也没有多少心思去欣赏厅中的歌舞,李从璟虽然很快就设宴召见了他,并没有将他晾在一边,但自打今日见到李从璟,钱元瓘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对方态度有些不冷不热,即便是他向李从璟敬酒的时候,将唐军的威武吹捧的天下无双,将李从璟的功德歌颂的只应天上有,李从璟也只不过浅酌了一口杯里的酒。
要知道,钱元瓘一见到李从璟,可就将劳军之物的清单递了上去,那可是“白银万两,绢万匹,茶万斤,米麦万石”就送出去了,最终就换来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偏偏钱元瓘不敢有半分不满,只是更加忐忑,案桌上再好的美酒佳肴,落在钱元瓘嘴里都失去了滋味。这实在怪不得钱元瓘不稳重,谁让吴越兵马在常州并没有取得大捷,而大唐兵马一年就迅速攻占了江淮呢,钱元瓘心里的确没甚么底气。
面对这样的情况,钱元瓘委实没法提承袭王位的事,不过他到底也不是庸碌之人,既然李从璟那里不好亲近,就跟莫离、王朴等李从璟的心腹套近乎,旁敲侧击询问他们对吴越出战常州的看法。
“王师虽然没有渡江南下,但军情处的探子却有数十人在常州左右,钱公与淮南交战的情况,大到战略部署,小到每日战况,可是都呈现在太子面前。”莫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松,面上带着微笑,但言语落在钱元瓘耳朵里,则让他背后凉飕飕的,“太子到扬州已有多日了,也曾提到常州战事,不过不瞒钱公,离尚未听到褒奖之词。”
听罢莫离的话,钱元瓘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跟莫离诉苦,但转念想了想还是作罢,以莫离对常州战事的了解、以大唐对钱塘深浅的洞悉,他还是不要白费力气得好,若是弄巧成拙落得个面目可憎的下场,那就真的没处诉苦了。
心头苦叹一声,虽然钱元瓘万般无奈,却也不得不提前把此行底牌露了出来。
当然,钱元瓘说的还是很委婉,无外乎是舍妹仰慕太子久矣,此行死活跟着要来,不知是否有幸得太子召见,还请莫公帮忙这样的话。
莫离当然明白钱元瓘的意思,他摇着折扇微笑道:“此事离也不敢擅自做主,毕竟太子殿下事务繁忙,不一定能抽出空闲来......然,太子毕竟是仁义之人,想来不至于忍心断然拒绝。”又沉吟一番,“此事离或可帮钱公一帮,不过那却得要人先见过令妹才行。”
钱元瓘张了张嘴,心说这种事你也能把李从璟说得大义凛然,我真是佩服。不过转念一想,把钱小桔献给李从璟,原本就已是割肉的痛心之举,此时竟然还要被对方先“验货”,才能给予“面试”的机会,钱元瓘真是憋屈到了极点,却偏偏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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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懒的人,真的没有建书友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