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如律终于将衡川郡变成了苍如郡。
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长瑄院将他们变成了本朝士族，所有的人，信誓旦旦，拥戴长瑄院。他们也需要一种制度，一种以他们为核心权益方的制度。毕竟他们创造了天下，需要一个人来管理天下。管理天下和创造天下是不一样的，创造天下只需要武力，管理天下不仅需要武力，还需要智谋和学识。
只是苍如语涵在皇宫之中，穿着华丽却不适合习武的衣裙。父亲告诉她，那些武功，现在可以藏起来了，这里需要的是一个识大体的太子妃。因为这里没人伤害得了她了。
语涵将自己长长的裙摆叠成鸟巢的样子，每当有鸟儿落在她的衣衫上，她出神得看着，鸟儿在这样的巢穴中快不快乐。
人们都说，她像个美丽的木偶，什么都不说，哭了笑，笑了哭。辛亏她有个很爱她的夫婿，慎之除了她，没有其他妃嫔，连侍妾都没有。
可是好像除了苍如郡那个白发苍苍的苍如律，世上竟然没有可以关心她的人。可苍如律如果真的关心她，怎么会把她送到这个连花儿都分等级的鬼地方呢？
“语涵在那怎么样了？”嫁出去女儿的家，在父亲眼里，成了那个地方。
左右回答他，“太子妃很好。”
”我问的是语涵，不是太子妃。”
”语涵就是太子妃，太子妃就是语涵。”左右极为不解，但也极为镇定。
苍如律摇了摇头，他望着阖府上下忙忙碌碌的人，他们正准备着他和莛瑄院的婚事。莛瑄院被苍如律囚禁在雨晴楼中，她不哭不闹，只静静得坐着。
可这里的女人都怕她，一个女人能让自己变得和往常完全不一样，那么，也许，现在就不是个和往常完全不一样的日子。
苍如家的执事姑姑苍如红芍给莛瑄院，一点一点装扮着，穿上嫁衣，他们的嫁衣和中原青色嫁衣不同，是黑色的，天空的黑。据说很早以前的媏国，就是一片漆黑的，“公主，您喜欢哪只新娘发冠？”
莛瑄院似乎有些害怕，缩在菱花镜一侧的一角，像个犯了错的小女孩。她将黑色嫁衣的衣袖遮盖在自己手上，笑了几声，”我穿这个衣服，像姐姐。”
答非所问。
苍如红芍便选了一只最大的新娘冠给莛瑄院带上，那是只像樱花绽放的冠。用粉色，白色，红色的珠玉镶嵌成樱花的样子。但这般重压压的东西顶在发上，和黑色嫁衣形成了鲜明对比，好像黑夜中，即将散尽的烟花。有人记得她绽放时的样子，但他们知道烟花一绽放，离消亡也不远了。
“我不要这件黑漆漆的衣裳，我要穿我自己的衣裳。”
莛瑄院突然大喊大叫，几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她撕扯着黑色衣衫，将一朵绣上去的樱花扯断，金色的线被拉扯到地上，死去了的蛇一样。
”公主，您嫁到苍如家，便是苍如家的主母，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苍如红芍，脸上带笑，心中却是鄙夷，她这般反抗，是不让自己以后的岁月舒畅吗？
”我没有同意嫁给苍如律。是姐姐，是姐姐，把我送来的，我要走，我要回家。“莛瑄院眼中迷离，初春的浅草一般，被人践踏得只剩各种绿色黄色土色交织的乱七八糟。
”这就是你家。“苍如红芍笑得极为肯定，也极为强势。能在苍如家做执事姑姑，其实，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你算什么东西？谁说这里是我家？黑色嫁衣脱了下来，狠狠甩在苍如红芍脸面上。“哈哈，你罩在这件嫁衣下，像，像什么，像个马桶”。
莛瑄院几尽羞辱苍如红芍，敢违背公主的，我就让你这般。我说不穿就不穿。老寡妇才穿这个。”她极为愤怒，生来就是公主，从未有人逼迫她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这个苍如家，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吗？
”是您的姐姐说的。“苍如红芍将嫁衣扯开，重复了一遍。但她今天的任务是让莛瑄院平平安安与苍如律行礼，其他什么，她并不在乎。必竟，以后大家都会说，苍如夫人，而不是莛瑄院殿下。
因为她知道，进了苍如家，便没有莛瑄院殿下了。
莛瑄院怔了怔，手指在半空戳戳点点”她把我送给苍如律这个老匹夫，就是想自己和慎和双宿双飞吗？我可不是小白兔。“莛瑄院的双眼很红，从心脏开始，全身都在颤抖。她将头上的发冠取下，砸向铜镜。巨大的声响中，铜镜碎成一片一片，发冠也从镜上滚落到了地上，珠玉四散，像一个人的脑浆四散。
”莛瑄院，您要是再不情愿，就只是苍如家的一个侍妾了。任何一个家主，都需要一个识大体的夫人。“苍如红芍一板一眼，取出了新的嫁衣，新的发冠。一样的黑色衣衫，一样莫名其妙初生花般粉嫩的新娘冠。
”给莛瑄院换上。”苍如红芍一声令下。即刻便有八位侍女从旁穿入，四人为她带上发冠，四人为她穿上嫁衣。侍女都是习武出身，八人各出妙招，点住了莛瑄院的穴道。她们有条不紊，将她装扮一新。新的与以往的莛瑄院，真的不一样。
苍如红芍看了看，非常满意这个新娘。
莲子，桂子，石榴花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得漫天都是，蝗虫一样。乐曲也变得像送鬼的唢呐，十六位贵妇从阁外行了进来，他们都是苍如律姑姑辈的女眷，有亲姑姑，堂姑姑。
十六人站成两排，行了叩拜公主的大礼，这些人原来跟着各自夫婿四处杀伐，这礼是教习官临时教的，比之真正的贵妇，差的神韵，礼节，可不是一丁半点。活像暴发富户非要说自己是世家子弟。
叽叽哇哇一大堆迎奉之词，竟然将崇之以修态，念成了重之以修能。不过，习武之人，修能就是修习内力，这样理解，也合适。
十六人念完词，各自奉上了礼物，珍珠，玉镯，碧玉簪，金如意，刺绣常服，还有生的面，黄金做的梭子，不知什么宝石雕刻的秤杆，秤砣，最为诡异的是，一把银子打的剪子，缠了嫁衣一样颜色的黑线。
苍如红芍一样一样，说着这些礼物的意义，大概就是保佑婚后的平平安安。
”还婚后，我今日就想杀了苍如律。”莛瑄院自然不是一般的女人，今日之内，找个最合适的时机，杀了苍如律这条狗。
莛瑄院在宫中的那些女官，侍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她们接过礼物，放在身后的几案上，远远望去，市集上待售的骡马一样。
很香甜但很腻的气味从外弥漫而来，不是毒药，是玫瑰糯米糕还有红枣桂圆汤的气味，是新嫁娘家送予迎奉姑姑的。
苍如红芍道“这都是长瑄院亲手做的”
十六人跪下，接过盛在瓷盘和瓷碗中的糕和汤，满脸堆笑得喝下。
一位礼官从外正色进入，他的冠带有一尺高，是青玉的冠带，他们这个国家，地位越高的男子，冠带越高，他带着一尺高的冠带，至少是个老学究。
老学究倒好，不念词，手执一盏灯笼，毕恭毕敬，走着四方步，恭迎莛瑄院出阁。
他身后的不知是侍女，还是掌事姑姑，各执一团黑漆漆的不知什么东西，在前方引路，苍如红芍跟在莛瑄院身后，架着她向外走去。
苍如家的连廊，不知是遵照了哪里的章法建的，与白鹭宫中考究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这里，该置花窗的地方，按了兽首，该放置雨瓦的地方，垂了纱帘。
乐师呜呜咽咽，吹的不知什么东西，也许，他们本来就不是东西，比起宫里的乐师，他们差远了。莛瑄院演小戏都不会用他们。
观礼的人，脸上什么样的神色都有，都是些莽夫，也不能指望他们温和儒雅。
苍如律穿了新郎的衣衫，带着三尺高的冠带，像只猴子，头顶没削皮毛的竹笋。
他笑着向四方的来宾行礼，虽然经过无数次演练，但不像就是不像。
莛瑄院在人群中寻着姐姐，她来了，只是穿了寻常贵妇的衣衫，只簪了一对小小的白兔捣药步摇，白兔也不是用白玉做的，是白色的贝壳，白兔手下垂下石榴石做的珠串。
她微笑着向认出她的人回着礼，那些没认出她的人，似乎觉得那就是个寻常贵妇，来此观礼，也顺便见见其他贵妇，好为夫婿锦上添花。
反正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却又很诡异，但不知道诡异在哪。
苍如律走到了莛瑄院身前，居高临下，莛瑄院可不喜欢这样居高临下，像看手下败将看着自己的人。他颔首向执事姑姑赠送了赤金镶玉的玉佩，执事姑姑退下后，只剩他和莛瑄院两人站在庭院中。他们的身后，长满了初开的花
两位礼官，两位证婚从不知哪个连廊或者黑漆漆的房中行了出来，他们也穿了一身黑色的礼衣，带着白玉腰带的是礼官，手捧婚书的是证婚。
两位宗亲老太太，不知是公爵夫人，还是亲王老婆，反正像他们这样的老太太，宫里随便那个旮旯里一抓一大堆。她们从一大堆贵妇中行出，远远向莛瑄院行礼，长袖直垂到地上。今天这份荣耀，够这两个老太太，还有老太太的子子孙孙，炫耀无数年了。
乱七八糟的音乐又响了起来，催命一样的。
这两个老太太在这乐曲中，倒是挺像来勾魂的使者。
“莛瑄院殿下，柔慎恭和，清扬婉兮，”絮絮叨叨，一个人说一句，说着雨晴的美好。雨晴说道“这般，说的是我吗？你有本事真的去找个这样的女孩子，做苍如律的妻子”
两个老太太却不做理会，继续念着册子。
苍如律握着莛瑄院的手。
是一只苍老的手握着一只娇嫩的手，似乎一块新绸上突然撕开了一处口子，露出了一块肮脏的裹尸布。
”夫人。“苍如律这两个字，极为清晰，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恪，云沁，慎和，难渡，楚辞，花枯荣，楚孤竹，他们藏在人群中，也听得格外清晰。（夫人两个字，发音上并不是什么深奥的媏国词，所以他们都听得懂）。
两位老太太相视笑了一声，她们今日，功德圆满了。
她们顶着高高耸立的发髻和步摇，转身走去。可不知今日是喜酒喝得多了，还是天太暖了，两人一前一后摔倒在了地上。她们的裙角绊倒了一张几案，上面的珍馐洒了一地。两个人都陷在了蜜糖里。
两位姑姑上前搀扶，可未及俯身，却纷纷向后退去，她们看到了这辈子的都不会忘记的一幕，两个老太太心口各自插了一枚玉佩，玉佩是从后背摄入前胸的，卡在她们的心口处。
苍如律道”来人“左右得令，有的将吓得半死的两位姑姑带下，有的抬下两个老太太的尸身。
宾客全都是明白人，所以，谁都没有哭喊。
乐师似乎只沉浸在乐曲中，甚至都没有停顿过。
这些经历风浪的人，便都看向了莛瑄院。他们其实知道，两位老太太都是她杀的。无非就是怨恨老太太对着她念婚书。
苍如律取出苍如家主母的发簪，这发簪，他没有交给执事姑姑，而是一直戴在自己身上，他要亲手为新的妻子簪上。
发簪丝毫说不上华丽，反而很是陈旧。必竟在他原配妻子发髻上戴了堪堪三十五年。
莛瑄院眼中倒映出发簪的光芒。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要带着。你和你姐姐的命，都还在我手上捏着呢。”
苍如律贴在莛瑄院耳侧，远远望去，便是一对甜蜜的新人。
“这个莛瑄院，要杀人。”陈恪暗自说道。楚辞与陈恪挨得近，他点了点头。虽然，莛瑄院的”行云流水”并不是正宗的行云流水，可她本来内力就不差，一路走来时，竟自行解开了穴道。
苍如先生。莛瑄院终于对他笑了。
夫人，你称呼我为苍如律便好。
不，苍如先生，您还是称呼我为莛瑄院为好。
莛瑄院的手在苍如律手中握着，但她劲道涌动，一股极为和畅的力道自手心向苍如律手心，手腕，手臂，肩胛骨涌动。
“夫人，以后我们日日在一起，我与夫人一起去看苍如郡的花开花落”
莛瑄院内力所及之处，苍如律也暗自出内力，两股力道交汇时，莛瑄院的力道如春风过庐，让人想在这庐中看春风几度。
可谁都知道，春风是看不见的，再如何，也是消融在庐中。
苍如律在莛瑄院额上吻了一下，他像看着这一溪春水一样看着莛瑄院子。“你比起我的原配夫人，可差远了，你如若不是莛瑄院殿下，便是进不了苍如家”他这几句话，说得很轻，但莛瑄院每个毛孔在这话音中，无一处痛快。
&"老匹夫，你也配握着我的手。“莛瑄院左手扯下新娘冠，手肘一打，彻下了嫁衣。
一地珠玉崩碎的声响。
春雨敲碎冰霜一样。
所有人看向她，他们知道，这礼行不成了，但我们来了，那就继续看热闹吧。你一个女子，难道能灭了苍如律不成。
有人，将落入酒樽中的珠玉取出，搁置在几案上。有人将剩菜丢向落在地上的嫁衣。
莛瑄院嫁衣下，是一件纱裙
纱裙飞扬，她左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柄长剑。那是慎和当年送她的长剑，是寻常的铁剑，随便哪个铁匠都能打造的那种铁剑，已经不太锋利了。
苍如律左手握向铁剑的剑柄，稍稍用力，夺了过来。
莛瑄院脸上苍白和红润交织，她右手突然紧紧握住苍如律手腕，一声咔嚓，显然是苍如律手腕断了的声音。
这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苍如律知道，这力道，是他平生所受的最重的力道，他清楚莛瑄院的武功，这一握一折，她十年修为已散。
”今日谁敢上前，我一屠杀。”要吞噬一切的声音。
她右手已从苍如律手中挣脱了出来，两手间，洒字诀如漫天利刃刺向苍如律。
利刃之下，天旋地转。
苍如律掌风打横，横截这利刃。但他掌风与”利刃”相斫之时，“利刃”的尖上，幻出无数锋芒，掌风冲得越快，散得越乱。
而莛瑄院洒字诀的力道却越来越强。你挡向左，这力道偏向左，你挡向右，力道划出一个更大的圆圈，挡向右。
苍如律眼睁睁看着自己节节败退，他明明是有个没有败仗的人。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新
第144章 我与落花闭孤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