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在河上飘飘浮浮,灯影和月影分分合合。衡川军马蹄踏过长街,踏碎了无数月亮旗,他们的银狐刀撞开人群,密密麻麻排列在河的两侧。犬牙交错的影子将灯影和月影驱赶得无影无踪。
刀的光,箭的光,还有盾牌和甲胄的光,明晃晃的,将河岸照成了白昼。
他们都自诩是勇士,现在活捉长瑄院便是他们较量的目的。
”长瑄院,你都已经不是陛下了“一位络腮胡的上将,趾高气扬,言语轻佻,极为不敬。
”放肆“女帝冷冷道,她右手一挥,一粒珠花飞向络腮胡的马腿,骏马仰天长嘶。络腮胡攥紧了马缰绳,骏马却扬起前蹄,如春日冰凌冲破冬日枷锁般得肆虐暴戾,冲向前去。
“停下”络腮胡厉声呵斥骏马,他手中的短刀直刺马背。马儿又一声长嘶,马背一耸,颠了几下,将络腮胡甩向半空。短刀从他手中脱手而出,刀锋一偏,正中一衡川军的眼球,他嚎叫几声,方向不辨,竟然一头撞向了旁人的刀尖,立时气绝。
络腮胡牙关咬紧,稳住骏马,但马缰绳起起落落,软剑一样,从各个方位刺来。他手肘上的软件,在这密不透风的“剑法”之下,崩落在地。骏马昂首连跳几下,马缰绳已在他手肘上抽出几道血痕。
他如若松开手,势必摔成骨骼尽碎,若不松手,这失控的战马,比强健的敌人还可怕。战场上,离你最近的,从来都不是敌人,而是你的战马。
无数人,和无数双眼睛,看着他,像看一场拼杀,看他能否超越他自己。络腮胡双腿向下,夹紧马肚,直蹬马镫。这般用力之下,软鞭却成了凌空晃荡的秋千。秋千荡几下,络腮胡便跟着荡几下,是绕着马背,马肚,马脖颈来回荡圈。他怎么都想不到,将他玩弄股掌间的,会是他的战马。
女帝从衣衫上除下了第二粒珠花。她最烦这般为军不严,有损德行的男子。她手掌心先向上,名指向内一回,指关节带着手掌向外一伸,珠花贴着名指指腹,以“碧玉断长川”之招式,向骏马的马肚直刺而去。
骏马长嚎一声,马缰绳向下回甩,络腮胡已落到了马肚之下,他仰面而躺,马缰绳钢圈一般套在了他的脖颈上。他的脸面顿成红紫色,如待宰的野狗。
一个上将竟然驾驭不了自己的战马。
衡川军脸上,鄙夷的,嘲讽的,担忧的,漠然的,视而不见的,各种神色,有凝固的,也有交替轮回的。
第三粒珠花半空划出一道弧形,以“彩虹廊桥”之招式,刺中骏马额头。骏马怒吼一声,撞得又急又快。鲜血在怒吼声中,染红了马和树。几声咔嚓声响后,银杏树已一分为三。第一截连着树根,露出了年轮,第二截弹出几丈远,撞翻了一个炒豆摊子,第三截连着树冠,擎天柱一般立在了络腮胡身前。
滚烫的马血从马头,马肚上倾泻下来,红绸一般连着络腮胡和骏马。
几人抢上前去,第四,第五粒珠花直破长空,他们互相看了几眼,面如死灰,愣住的一瞬间,珠花已击断了马缰绳。断开的马缰绳像冬眠醒来的长蛇,在风中乱舞,一下一下抽在马的身上和络腮胡的身上。
骏马的嘶吼声已一声低于一声,悲哀中,终于如一座被炸开的山,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但它的双眼闭不上,在血泊中极为恐怖。
骏马倒地而生的震力,震得络腮胡如一块豆腐,被甩出了几丈远,他直挺挺摔在长街上,牙齿磕碎,腿骨也碎了。满嘴血污,努力张大了嘴,四肢奋力挣扎,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只听咿咿呀呀的低吼在这瘫烂肉中传递出来。
陈恪,云沁,
“长瑄院”衡川军中一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紫色衣衫,苦菊色的冠带上极为突兀得站着一只紫玉朱雀。朱雀在月光下,透出幽幽之光,似乎从苍穹星宿之上盘桓而来,生在了他的发上。他的眉眼是那些长期征战的中年人才有的沧桑和英武,但他的脸偏偏生得极为白净秀气。其实他也并不是生的白净秀气,只是战场之上,他带着朱雀大面,风和雨着不透。
“衡川劭”女帝眉眼一扬,威仪中现出丝丝柔柔的笑意,“你满月时,我还抱过你。这十八年,你长大了,也不太像小时候了”
衡川劭回道“长瑄院自己难道也像小时候吗”他的左手时而食指,时而名指,在人群中点来点去。
“桑国陛下,他在调派弓箭手布阵。”慎和低声说道,他左手五个手指代表衡川军的各个不同纵队,指尖的指向代表各个纵队战立的位置”慎和望向对岸,衡川军的将士或退后半步,或屈身前进一步,或刀尖伸直,或以刀架成刀针,他们十几,几十人的步子,竟然无一相同,但一转瞬间,弓箭武士,朱雀武士已列好了阵形。
“你们是要孤的人头,孤便要看哪位勇士有这般勇气和机遇”女帝走上几步,她环顾四周,比天上月还寂寞。
一阵冷冷的风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又看不到吹到哪里去。衡川军的很多人都打了个寒颤,他们从未直视过这般冷若月色的伸色,尘世中原来真的有这般冷傲。
”他是衡川家的二儿子,衡川劭公子。“长瑄院说道“他们要抓的人是我,我拖住他们,少侠快走”
“衡川劭,你要抓的是孤,你放他们走”长瑄院目光所及,那些武士竟然都鸦雀无声。
“少侠,你先将这石桥劈断”慎和中毒,他的内力在消散,眉间发梢隐隐现出了一层白雾。陈恪左右手同时出掌,青石飞腾成青雾,石桥瞬间断了,中间一个几丈宽的缺口。他环顾四周,密密麻麻,都是衡川将士,他们便是插翅也难逃。
“公子,下臣愿领命射死长瑄院和那几个中原人”衡川劭身后的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材魁梧之人,四十上下的年纪,络腮胡,肤色黝黑,一眼便知是骁勇善战之人。
“怎么,我要射死他们,难道要谁来领命,我的箭法射不死他们吗?”衡川劭有些怒气,络腮胡低声道“公子,这是莛瑄院的命令“”他说完,便转身列回阵中。
“莛瑄院这个女人,她懂什么。”衡川劭与莛瑄院大概有些旧日仇怨,对她的命令,弃之如鄙履。“公子,你该称呼她为蔚颜夫人,毕竟,她先夫衡川昊,是您的族兄”络腮胡警惕得看向衡川军“军中有她的内应”
“她算哪门子的衡川昊夫人,衡川家的家规,她条条都犯。昔年,她的祖姑姑下嫁衡川家,贤良淑慎。她莛瑄院一个莫名其妙的庶出公主,果然比不了嫡出的公主”
至于有没有莛瑄院的内应,衡川劭压根便不在乎。
“吉田桂,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衡川家是最遵守规矩的吗?”衡川劭呵斥了络腮胡,直接点出了他的名字。
吉田桂手上虚握弓弦的样子,低了低头,便不再言语。但双眼如火炬,直射长瑄院等人。
衡川劭手心现出一个白玉盒子,接着,他手腕一颤,白玉盒子竟然成了一条纯钢长链。原来,长链设计得极为精巧,折叠在一起,便恍如一个白玉盒子。
陈恪,云沁,慎和,长瑄院四人各自占一个方位,陈恪迈上一步,立在河沿上,只见衡川劭手一挥,长链中的机括打开,竟然由几寸长变成了几尺长,变得只有线香般细,他再一挥,长链竟然在半空变成了几丈长,如同发丝般细。
&"少侠,这长链叫飞星传恨,寻常利刃隔不断。”长瑄院说道。
&"长瑄院,这可是你送给莛瑄院的。”衡川劭中指点在长链上,长链飘向河中央,如一张弓,弓在水面上.水花满弓,在月影下,满天满地,直向陈恪几人袭卷而来。
&"小心&"
陈恪与慎和分从左右冲来,一人伸左臂,一人伸右臂,如两棵并列的大树,挡在了云沁身前.他们两人的手臂先他们触到水花,指间齐齐向上,一使涌字诀,一使南山蔓草,合力一推,将已化作巨浪的水花削得无影无踪.长瑄院迈上一步,伸手揽住云沁后腰,说道&"这位妹妹,当心。”她是习武之人,一看便知云沁只有些防身的功夫,无论如何躲不开这巨浪呼啸而来.
此时,陈恪便已与慎和并肩立在了河沿之上,再迈一步,就是河中。
&"看来这姑娘,和两位之间,必有一番浩劫.&"衡传劭不冷不热得说了一句
&"你瞎扯什么.&"慎和一掌既出,心口却疼,这一招,他拼尽全力去挡,本来能勉强压制的毒,在他血脉之上如狂风肆虐.水中央,立时落下点点红花--是慎和气血上涌,热血洒进了河中.
&"慎和前辈.&"陈恪去按慎和手腕.但他衣袖一挥,向左退开几步,说道&"少侠,我不碍事.&"
&"慎和.&"长瑄院威仪之声中,突然现出一丝一丝的慌张.
云沁暗自想着&"我才不要这个长瑄院的保护.&"
&"长瑄院,您照顾慎和大哥就好,我,有陈恪保护.&"云沁被护在几人中间,谁的掌力都将守护得牢牢得.她望向四周,急寻突破之法&"要是药爷爷在就好了.&"可他们的前后左右,无一处地方可占攻势.
&"这个衡川劭一定要将长瑄院抓回去,他可真会未雨绸缪.&"云沁望向对岸.&"他们这些桑国人,争权夺利.长瑄院再高深的武功,也抵不住这权谋算计.&"
&"这位姐姐,你可离开此处.&"衡川劭也望向淡定自若的云沁,&"在我大军中,能如此不卑不亢的女子,很少.&"
云沁身后的衡川军,各向左右退开一步,让出了一条道.
&"衡川劭,我不是怕你,我是要和我的阿哥一起.&"云沁抬头看下衡川劭手中的飞星传恨,这个人,是要以长链将长瑄院制住.他不像一般的人,他要实实在在败了长瑄院,这大概就是他理解的风骨吧.必竟衡川劭年少气盛,他的脚下是康庄大道,他的身侧是勉励与奉承,他要建功立业,他要为衡川家开疆拓土。
“长瑄院果然是任人唯才。“衡川劭笑了一声.
&"你放肆,我们是中原人,不是长瑄院的下属&"云沁回道&"我们中原的成语怎么到了你们这,都碰上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
&"哈哈,这位姐姐,果然超凡脱俗.&"衡川劭不似少年人的大笑中,突然倾泻下道道青光.青光中,隐隐是一只像凤凰的青雀,深邃的黑色双目,立在锋芒浩浩的刀柄上.
他这把刀叫做朱雀刀,他所学的也叫朱雀刀法.劈,砍,刺,斫,破,挑,招招青光如电,像极朱雀临世,肃杀万物,因此得名朱雀刀。
云沁并未见过朱雀刀法,只见朱雀刀贴在飞星传恨上,刀光如白虹.但他们刀法的来势去路所勾勒成的银光,很短,不似中原刀法,剑法那般飘逸绵长。远远望去,青光白光银光堆叠在一起,刀法中的霸道之气,随着月光倾泻而来。
&"可这又是刀,又是长链,这桑国武功为何如此莫名其妙&"云栖谷中不乏武林前辈,双手各使兵刃的也有.但从未听过有人刀和长链同使的.这一钢一柔,力道相反,出掌发力之人,自身便会寸步难行.
但云沁仔细一想,顿明其中奥义.不论是掌力,刀法,还是长链,他们飞出后,力道都会减弱,恐怕未到此岸,便都已消逝在河中了.方才,陈恪,慎和将衡川劭掌力化出的水柱轻巧推开,衡川劭已知单凭一种武功无法制服众人.于是,飞星传恨,与朱雀刀同使,互相辅助,先朱雀刀飞出,再以飞星转恨长链甩出连击,可以将朱雀刀送得更远。
&"慎和公子.&"长瑄院伸手揽住了慎和,她手法极快,已封住了慎和心口大穴.
&"长瑄院,你对慎和这般情深意重,不如,我们做个交易.&"衡川劭右手以摘星手法,在朱雀刀上横点竖戳,刀像一个披着铠甲的将士,奋勇冲向前方。
飞星传恨银光倾泻,如闪电袭来,突然在刀上击了一下,这一下,刀又向陈恪飞来了几尺。力道没有减去,反而大增。
“我需提防他们的船突然从河上疾驰而来”
但陈恪环顾河中,却未见船只。“难道,他们想杀我个措手不及,故意先将船只隐去”
但不及思索,陈恪又想”我换个身形,我看你们如何射杀我“他巧使轻功,如临风苍松,在河堤上傲然直视朱雀刀带起的光电之势。
衡川家的弓箭武士,顿时颜色大变,他们眼见一位身长玉立的少年,顷刻间似乎如一位神仙风度翩翩。神仙少年的掌风,如若一团一团云和水相遇,如绸缎柔软。
这掌风落水生花,在河上若彩云追逐月影,天上人间蹁跹。
衡川劭凝神看着河中,那里正倒影着他胜者为王的笑脸。虽然胜负未定,但他似乎预见了未来。“这行云流水的掌法,我在有生之年,算是见到了”有少年人的朝气,竟然也带出了无数恨意。他长链一甩,河上荡起一条长长的波澜,这波澜从他脚下向河中央蔓延。
衡川劭是将掌招化到了飞星传恨长链之上。他的掌风向比陈恪的神仙画画,只见一股霸道之气,直破河上的“逐字诀”。
半空有朱雀刀,河上有凌厉的掌风。
云沁,慎和,长瑄院无不为他担心。
陈恪不慌不忙,他的掌风越来越缓,河上的团团掌风,水雾越来越少。衡川劭飞星传恨下生出的波澜却越来越长。已越过河的正中央,与飞在半空的朱雀刀高低呼应。
这两股力道相交,陈恪便会经脉折断。
陈恪。
羲音,你不要过去,我来对付这个衡川劭。慎和用追远剑强撑着自己。
“各位,在下虽然没做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事,但今日,便要灭灭他桑国武功的威风”
陈恪右手手心向下,手掌一低,“冲字诀”挟着一声长啸,凭空在河中激起了一个大浪。这个巨浪,蜿蜒如白龙出水,笔直向离陈恪只有一尺远的朱雀刀刀身冲去。
比纯钢盾甲还坚硬如墙。
一道青影刺破朦胧月影,河上青光如春之蔓草,朱雀刀在青光之中,掉转刀尖,反向衡川劭直劈而去。
这功夫,明明不见兵刃强盾,却让衡川劭根本无处可攻。
陈恪扬字诀从左手飞出,河中之水花,如杨絮飘零,与冲字诀互相斫掌。
这以前以后的两股力道,冲字诀刚,杨字诀柔,但水花碎开月影之时。只见朱雀刀像一颗流星,破开白雪连天的水花,已向下俯冲到了飞星传恨长链之上。
衡川劭长链向左击向朱雀刀正中,但长链却突然之间,像一条巨木,无论如何都抽不动。且这巨木之上,不断有力道传来,一阵强过一阵。
“公子”衡川军中之人,纷纷抢上,他们几只长箭向陈恪飞了过来。
“你无耻”长瑄院长袖如紫藤烂漫,迎风摇曳间,已长箭凌空扫进了河中央。
“你们敢放箭,便是认为你们的衡川劭是个胆小鬼,技不如人,要你们来帮忙。这可大大有损威名”长瑄院反唇相讥。
“我们中原武林,都是单打独斗的,几个就打几个,你们这么多人打我恪哥哥一个,就是说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怕他。”云沁也不甘示弱。
“我可没让你们放箭”衡川劭恼怒之中,手上劲道加大。有些人,一招一式之上,打败他,比轻易射死他更有说服力。既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天下人。
飞星传恨银光寒冷之间,已从河中央飞了起来,但这力道不是衡川劭的,而是陈恪冲字诀和杨字诀掌力向左偏,将长链重重回甩给了朱雀刀。
声如虎啸,也似龙吟。
青光在深沉的夜色下,如极光灼眼,冷到发怵,白光在河中蜿蜒,激起无数浪涛。衡川军的长矛对准这青光和白光。但一阵一阵掌风从青光和白光中劈下来,已将十数枝长矛折段。那些卫兵,向后甩出去几丈,阵型大乱。
衡川劭回掌去劈朱雀刀,陈恪一招落字诀击来,朱雀刀凌空向左右摆动刀尖,衡川劭的手便够不到朱雀刀。他的左手松开飞星传恨,但一团白光绕来,飞星传恨像一群一群麻雀,在衡川劭肩上,手腕上,指尖上大穴上拂了一遍,如若这长链上淬了毒,那么衡川劭,便早已毒发身亡了。
此时青光笔直,沿着衡川劭的手臂冲下,直插入泥地之中。
”公子,小心。“武士中的几人,已挡在了衡川劭身前,”谁让你们来的?我打不过他吗?中原人论武,论的不仅是武,还有风骨。谁找帮手,谁便是胆小鬼“他似乎有些怒气,武士迟疑了一下,返身列回了队中。
”这个人,似乎一定要败了陈恪。”云沁暗自道。她用桑国话喊道”你们不要乱动,你们乱动,这飞星传恨长链无眼,死的便是你们。“
”姑娘,我们都是不怕死的人。“武士中的一个头目抬头看向她。
桑国征战,全民皆兵,他们尚武,从不讲究胜败乃兵家常事,兵败只有自杀的。
他们现在不放箭,只是因为衡川劭觉得自己还有把握败了陈恪。
“少侠小心这个衡川劭诡计。”慎和说道。他看衡川劭方才出刀的方位,劲道,正是朱雀刀法。他也曾听妙常说起过,但妙常也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向慎和,羲音提到了这路能称霸桑国武林的刀法中的一些细枝末节。他今日一看衡川劭的起始式,便认出是朱雀刀法。可他将衡川劭的武功路数,与当日妙常所说的细节一对照,却立即觉出了问题。这刀法奥义并不难,只是讲究以最大的力划出最短但最深的伤口,奇就奇在伤口越短却越深。高手只要刀尖在敌人喉咙上划出一个针孔大小的伤口,敌手便能身首异处。
其实,飞星传恨长链卷来之时,衡川劭只需以指背弓起,将刀向上偏开一寸,再从长链下向上挑起即可,这是各门各派的入门招式,衡川劭却故意偏开三,四寸,掌心对向飞星传恨,是已他掌心被长链所打。
“少侠,这个人,想探你功力深浅,他是要让你以自己的掌力击你。”慎和极为担心,他以江南侬语,与陈恪说道。
陈恪江湖历练不及慎和,他何曾想到这其中的诡计。尤其是衡传劭这般,长得白玉无瑕,口中标榜风骨,却毫无风骨之人。
衡川劭手指沿着惊鸿刀滑到刀刃之上,他大指和中指一弹,惊鸿刀一声长嘶,宛如一只从烈火中涅槃的朱雀,光芒凌冽间,刀尖,刀刃崩直,直削长链。
&"他另辟巧妙方法,将握在手中的惊鸿刀与自己互相调换位置,作为自己的“替死鬼”,竟然使自己从陈恪内力通过长链传来的包围圈中跳出。这衡川劭的内力,怎会如此诡异。”众人心中已明,衡川劭绝不是个靠着父亲威名的黄毛小子。
必竟他这以刀破陈恪内力包围圈的功夫,实则凶险异常。这力道稍一偏差,要么惊鸿刀落入河水中,要么,惊鸿刀反弹给他,生生削断他的五指。
陈恪稳稳点出数招,长链上寒光闪闪,宛如一柄软剑,直刺惊鸿刀。
但衡川劭却笑了一声”我与你以武论武。我倒是想看看,你们中原武林,还有什么能耐。“极为狂妄。
”我们今日在此,区区几人。你真要看中原武林之博大精深,倒是可以来我朝单打独斗。“陈恪回道。”就怕我们的前辈,都没有空闲与你理论。“
河水中泛出无数涟漪,白雾之中,龙吟声声,是惊鸿刀贴在长链上,将长链蜿蜒到了水中,掉进河中的那截,显是断了。
衡川劭道”飞星传恨断了一截了。“他似乎很喜欢这过程,说着陈恪的败势。似乎这能证明他再论武这个过程中,每一个细节都是英明果断的。
”用你们的话说,弄巧成拙。“衡川劭露出狐狸那样的神色,这神色向衡川军说着,他才是那个最像父亲的儿子。
”我将长链回甩,把刀一起丢回给他。“陈恪不假思索,以蕉鹿掩门之招式,虚虚实实,前一招手肘虚虚向后退,后一招手腕带着长链向前刺。(这招式的退和进悟自琴曲中的进退,复退。虚退和实进之间,内力和掌力都凝到了剑上,剑招变成掌招,能直破敌手下盘。)
但惊鸿刀似乎在飞星传恨上生了根,刀上未尽的力道一直拖着长链向水中央坠落。陈恪和衡川劭都一动不动望向这把刀。水很清澈,陈恪左手很柔但很慢,如烟雨后江南那些欲断魂的远山,衡川劭右手直劈,招招锋芒见骨。
飞星传很在两人之间,似乎是一缕绸缎,但其上的两股掌风,一钝一锋。
这般较量之间,惊鸿刀上力尽,已落进了水中央,寻不见了。
“今日与这位少侠论武,何须在乎区区利刃。刀没了便没了,衡川家多的是宝刀宝剑。”
衡川劭似乎并不在乎这把锋利的兵刃。
相比他父亲,他也许还真的差那么点运气。
“这个衡川劭用的是什么掌法,这般锋利,为何阿哥用这如此钝的耀字诀”云沁不得其意,但她又突然想到“阿哥在门中整理药草,知道锋利的刀更容易割断柔韧的草。但反过来,如若将这个衡川劭的掌风比作挺拔的草,草碰到钝刀,无论如何都不会马上被割断,阿哥就能顺势看清衡川劭武功中的破绽。毕竟桑国武功和中原功夫,差异极大。
“这是和敬清寂掌”长瑄院说道。“是从你们中原传过来的,在你们那也许不叫这个名字”
衡川劭的和敬清寂掌,其锋利程度与这名字却是完全不同,好像人在清冷之中,心无杂念,将全身之力全部化在了掌上。
这掌风与陈恪耀字诀相斫,声音极钝,可怎么都破不到陈恪掌风之中。似乎触到一块顽石,光滑得不见棱角。偏偏这顽石极钝的边缘上,处处都是反弹回来的力。而飘在两人中间的飞星传恨长链,又像一阵风,带着陈恪极钝的掌风飘来荡去,直探和敬清寂掌正中。
“我砍他肩膀”衡川劭双眼,透过掌风,直射陈恪双肩。
“衡川劭要攻阿哥双肩”云沁明白,有些人招,他要打哪,他的眼神便会凝视何方。
衡川劭掌风突然向上飘去,他掌上明明空无一物,却像握了数枚尖利的暗器一般,将掌风太抬高,与长链身齐平。掌力所及,长链像银鱼一样在半空游离。
这般力道很重,似一个大秤砣在长链上生了根。好像一个山洞中,有个鬼怪,吐出长舌头,要将陈恪卷了过去。
“陈恪”
云沁,慎和双双抢上前,
“羲音,你回去”慎和左臂揽出,手心点住云沁左肩,将她推向了一侧。而他自己挺身而出,挡在了陈恪身前。
“前辈”陈恪左手肘斜上一抬,迈出两步,抬脚一踢。
他这一踢,用的是稀松比平常的招式,不过是樵夫砍柴时,踢开乱石只法。但他膝弯这般一抬高,触到飞星传恨,衡川劭的掌劲顿消。
“少侠,好功夫。”衡川劭对着陈恪拱手说道。他眼中的神色很复杂,既有赞赏,也有些讽刺。陈恪明白,他拱手是变换掌招。
但陈恪膝上热浪涌出,是膝盖上渗出了血。都是被回甩的飞星传恨刺到的。
“长链明明在我手上,他是如何做到的?”但这河上的桥显然被衡川军拆了,陈恪攻不过去。可他们大军压城,陈恪只凭一己之力,也是无法突出重围。但陈恪恍然大悟,我从飞星传恨的下方向上击,也许就能破开他的掌风。
“少侠,是,”长瑄院欲言又止。但是她也明白了,衡川劭诡计多端,这些年,故意将自己弄得一事无成的样子,让她派去的文官放松了监视。
衡川老狐狸让执意要上战场的衡川劭留在桑国,父子两里应外合,借机在军中铲除异己。
陈恪不及缠裹膝盖上的伤口,他左手突然向左一打,将自己的掌力击向河水中,河水被激起条条水柱,直戳飞星传恨长链。
长链虽断了一截,但被这水柱直冲,力道瞬间加大。
衡川劭的衣衫,已被这水柱淋得湿透,只见一条水龙直朝和敬清寂掌飞来。
“放”衡川劭右手按在刀鞘上,刀已滑出了鞘,但他的箭字还未吐露出口,只觉入坠温泉之中,浑身轻轻飘飘,竟然已被悬到了河中央,他双手去撕长链,长链在他身上却越缠越紧。“射断这条长链”衡川劭依旧有条不紊。陈恪手腕向后一推,衡川劭脖颈处一紧,一条黑巾已沿着脖颈向上,蒙住了衡川劭的双眼。
衡川劭眼前一片漆黑,他的手垂在身侧,却怎么都动弹不了,脚上也是软绵绵的。
“放开我”衡川劭努力喊着,可他的喉咙怎么都发不出声,一口气鼓在胸腔中,极为难熬。
”公子在他们手上“衡川军委实心惊肉跳,衡川家百年,从未有少将军阵前被俘,现在他们,更加小心谨慎。
”公子只是诈降,众位随我前去接应“衡川家臣,山静信武以暗语传话,一传十,十传百,不到片刻便已全军皆知。
女帝身子忽然颤了一下,她说话的语气突然冷了一下,声音也很缓,字句之间的间隔很长。她的内力和轻功都属桑国一流高手,那么,只有一种情况,她被人暗算了,受伤了。
”桑国陛下”云沁抬头往女帝身上看去,一个血色小孔,正往外渗血。那是一支冷箭扎人她的左肩,她将这支箭露在外面的部分,生生折段了。
“用你们的话,是被衡川水师一个小人暗算的”其实,这支是对准慎和的箭,她挡了过去,只是,方才不必说,现在也不需说了。
女帝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将里面的药洒在伤口上。药粉既落血肉,随即化成一体。但伤口像到了时节的花苞,迎风含露绽放。
“桑国陛下,这不是金创药”云沁急喊道。
女帝伤口处腾起点点青雾,似乎是血肉被割开的声音。
“这位妹妹,这伤口如若不割开,里面断掉的箭如何取出?“女帝左手一点,示意云沁不必着急。这大军十面埋伏,女帝却将自己伤口血肉,这般暴露在月色下。你们衡川军让我身陷绝境,我便在绝境之中开出一朵女人花。
女帝双肩一震,伤口处的血聚成一股溪流,喷涌而出,一只断箭落进了河中。这是她以内力催动伤口处血脉,强行将断箭逼出。
但断箭既出,女帝伤口的血如大雨倾盆,她反手在伤口处封住大穴,这才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她声如朗月清风,回音重叠,“是谁朝孤射的冷箭,你的箭不够精,战场之上,这般箭法,如何杀敌?”药丸在她手中,随着她翻飞的衣袖,碎成粉末。粉末一层一层慢慢覆在她的伤口处,血慢慢凝固,终于不流。
衡川军中竟鸦雀无声,山静信武那把武成刀,刀鞘上墨玉和金丝玉镶嵌成一团似火非火的图案。他的刀横在半空,将往前冲的一个小兵掀翻在地。“时候未到”
“棠夫人,棠夫人”
河中央从远处飘来一艘船,船上的船夫是桑国人的打扮,他朝棠夫人点了点头。
棠夫人手中现出一个铃铛,铃铛声声,在有月影的河上缓缓流淌。十余艘船从远处激荡起水花重重,已如风一般划到了众人身前。
船上的船夫和船娘,都是桑国人的打扮。他们人人欢呼雀跃,“棠夫人没有骗我们,棠夫人是活菩萨。”
“爹”
“爷爷”
“儿啊“
哥哥
夫君
他们泊好船,纷纷跃上岸,涌到衡川军中,这个摸着孙子的肩膀,那个抱着儿子的铠甲,船娘看见夫婿,还未开口,泪水便流了下来。
这一下,衡川军阵形大乱。
棠夫人说道,快走。众人跳至船上,棠夫人食指一指,众人已从香料船上跳到了豆腐船上。棠夫人左臂一挥,众人又转入了左侧的炭船上。
衡川军中的人好不容易将家眷安顿好,但几人已离衡川军越来越远。弓箭是射不过去了,众人似生了羽翼,已跳上了一艘更为巨大的船。
衡川军有火炮,但现在却谁都不敢大展身手,必竟,误伤了横川劭,自己的整个家族便要覆灭了。
”将河道围拢住,他们总不能躲到水里去“还是那个山静信武的声音。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新
第124章 江南烟雨朦胧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