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玻璃门向里望去, 巨大的落地窗外,湛蓝的天空中缓缓地飘过几缕云朵,偶尔有几只叫不出名字的小鸟结伴飞过, 让初夏的燥热散去, 变得祥和了起来。
已经杵了半个多小时的姜浅眼神放空,站得歪七扭八, 一点形态都没有。
要知道为了在今天展示出自己的风采,凸显出自己的强硬态度, 她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搭好了一身合适的装扮。
又是小西装又是高跟鞋的,可以说从头到脚、就连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但是白搭。
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三十。
男人, 你很好,竟敢让我等这么久, 真是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板着一张脸的姜浅觉得自己的腮帮子都要鼓疼了, 但更疼的还是她的小腿, 女人俯下身揉了揉自己的脚脖子, 心情烦躁得不行。
真不知道时奕州这是什么破地方,门口连个能坐人的东西都没有, 她左右看了半天,总不能一屁股坐到花盆边上去吧。
姜浅暗戳戳地骂了他好几句, 又抬起头无声地呐喊了两秒。
她保持着每隔一分钟就看一下表的频率, 第一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
又过了一会儿, 姜浅实在是忍不住了,悄悄从拐角处探出了脑袋,看着自己来时的方向。
站在时奕州的办公室门口是观察不到电梯间的, 但如果有人想要过来, 还要经过一扇小门。
想着, 姜浅干脆将高跟鞋脱下来提在了手中;门推开的声音她总不至于听不见,要是感觉到人来了,立马再穿上就是,没必要折磨自己。
事实证明脚踏实地的做人是正确的。
光脚踩在地上的一瞬间,姜浅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她活动活动脚腕,觉得自己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以至于她还有心情放狠话。
“时奕州,我今天一定耗死你。”
“啊、啊啾——”
电梯间,坐在地上的时奕州突然觉得自己鼻子有点痒,他忍了半天,还是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气音回荡在空旷的环境内,让此时此刻显得更加萧索。
耷拉着脑袋的时奕州伸手去端一旁的咖啡——空的。
他又拿起另一杯摇一摇。
很好,也是空的。
男人抬起头,穿着西装裤子的长腿彻底伸直,双手交叉垂在了腿间。
头顶上孤零零的白炽灯有点晃眼,他觉得自己就像灯泡旁边飞的那个小虫子,整个人亮得不行。
除了每年公司的例行火警消防检验,时奕州其实是从来不会走楼梯间的。
但如果不是今天他心血来潮进来走走,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在喝了两杯咖啡的工夫,冲进来了一对夫妻、两个烟鬼、三个健身狂魔,就是每天就靠着爬楼梯锻炼身体的那种。
哦,还有人事部经理。打着电话走进来,哭着求自家老婆不要生气,晚上一定要给自己留门之类的。
幸好时奕州不会抽烟,要是他会抽,一定要先点上两根。
现在的风气怎么回事,怎么回自己家还要求人呢。
男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但又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很好,起码人家还有的商量,上一次他只是想去给姜浅送一下项链,结果警察都把电话打过来了。
真好啊。
楼梯间静悄悄的,除了底层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其余什么也没有,时奕州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迈上二十一楼。
身上没有戴表,他只能自己估摸着时间,距离十一点钟的视频会议,应该...差不多快到了吧。
时奕州的猜测是准确的。
钟表的时针缓缓移动到了数字十一上,总裁办公室门口,光着脚姜浅依旧杵在原地;她倔得不行,发誓今天一定要等到时奕州。
只不过这个过程未免太过煎熬,百无聊赖的女人打了个哈欠,突然,不知道哪儿来的“叮”的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四处看看,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了玻璃门里的办公桌上。
“那个是手机...吧?”
倒扣在桌子上的物体不停震动着,一旁的IPAD也同时亮了起来。
这个发现让姜浅喜形于色,时奕州出门的时候没带手机,就代表着他很快就会回来,人没准此时此刻就在大楼的某个角落开会之类的。
很好。
她在心里窃喜着鼓鼓掌,随后又靠回了原地,脑海里却突然在好奇周亦此刻在干什么。
姜浅在剧组时能够使用手机的时间不太固定,但无论她什么时候给男人发消息,对方总会在十分钟内回复。
看来时悦的管理也没有她想得这么严格——但就是对员工有些苛刻。
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周末时的周亦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通宵完后就变成了沙滩快乐小李子。
幸好她和周亦原本就见过,要是网友的话,那自己多半要落荒而逃。
想到这儿,姜浅不禁笑出声来,掏出手机给给周亦发了个消息。
[生姜真好吃:在干嘛?]
她发出去后的一秒,时奕州桌上的手机叮了一声,姜浅没多想,喜滋滋第又编辑了一个新的句子。
[生姜真好吃:你们时悦可真大。]
紧接着,玻璃门后又传来了提示音,这一次吸引了姜浅的注意力。
她手下一顿,看看桌子,而后低头看看自己掌心中的手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后:[生姜真好吃:(仓鼠滚地.jpg)]
“叮——”
又响了一声。
“……”
姜浅的眼睛眯了起来。
周亦。
时奕州。
时奕州...周亦...
就在女人周身的气场越来越低时,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清脆而又突然的响声像是一滴清水滴入水面,将隐藏在平静下的猜测打了个稀巴烂。
姜浅觉得自己一定是小说看多了,不然怎么会有一瞬间觉得时奕州和周亦是同一个人。
时奕州明明是个霸总,怎么可能跟个害羞的小姑娘一样跟她聊天?还隐姓埋名披了个马甲?
多蠢的人才会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念,女人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两下,觉得自己的怀疑简直是侮辱了时奕州的智商。
况且她拿的可是恶毒女配角的戏份,破镜重圆?不好意思,破镜重圆都是放屁。
姜浅把自己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全都赶了出去,在走廊里左右晃悠着活动活动肢体。
和她一样四肢开始有点僵硬的时奕州也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在小平台上伸了两下懒腰。
问题来了。
他想去厕所。
两个大杯咖啡一不留神都下了肚,现在的他正在经历着人生中最卑微的时候。
时奕州估算着从自己家到公司来回的路程,心想着已经等了这么久,李特助应该不会这么巧的现在就回来。
男人略微沉吟,决定先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他快步迈下台阶,却在准备拉开二十层消防门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手。
有不少摸鱼的员工在楼梯间碰见过他,要是这个时候自己出去,被其中一个人看见了,那该怎么解释?
时奕州虽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但他毕竟是公司的总裁,代表着公司的形象。
堂堂时悦总裁蹲守在楼梯间专抓亲密员工——传出去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冷着脸的男人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然后又多下了一层。
十九楼的消防通道大门被突然推开,先前亲眼看着时奕州走进去的高管恰巧此时又站在电梯门口。
“时...总?”他有些懵逼地打了个招呼。
是时总没错吧。
红着脸进去,黑着脸出来,手里还端着先前的两杯咖啡...
怎么回事,他穿越了?
茫然地高管久久合不拢嘴,四目相对之际,那边的时奕州现在也没想到又碰见了这人,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但他好歹还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时奕州脸色如常的点点头,没有多做停留,立刻转身朝着卫生间的方向移动过去。
然而就在男人转身的瞬间,那位高管看到自家老板的西装裤子后面,不知道在哪儿蹭上了四五道等长的印子。
“什么东西...”
他喃喃自语,直到时奕州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
男性高管挠挠头,又将注意力放回了电梯上,楼下的张经理刚才说会送文件上来,让他在这儿等一会。
很快,面前的电梯打开了。
衣着靓丽的女人出来后笑着将文件交到了男性高管的怀里,又回头和里面的男人打了声招呼。
“李特助,那我先走了。”
“好,张经理再见。”
同事之间简单地寒暄两句,电梯门缓缓合上,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李特助没忍住吹起了口哨。
要不是因为在电梯里,他真想来一段踢踏舞。
今天自己的运气是真的好,平时开车到时奕州家要三十多分钟,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路绿灯畅通无阻,他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就跑了个来回。
“哎呀,坏了。”
怀里抱着衣架的李特助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走的时候时奕州看上去落魄得像个山间野人一样,太太看见了不会怪他没照顾好他吧。
太太不会用砖头砸他脑袋吧。
李特助打了个寒颤,胡思乱想着下了电梯,推开玻璃小门的同时还在心里祈祷着。
希望老板夫妇正在卿卿我我,这样两个人心情都好,估计就不会管自己了。
就是不知道时奕州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要A上去啊老板!为我们男人夺得一片主权的天!
就在李特助默默进行激情发言时,刚一拐过弯,就碰见了正在弯着腰勾鞋子的姜浅。
他低头,女人抬头。
“……”
“太太,您怎么站在这儿?”
等来了个不该等的人,姜浅霎时间有些尴尬。
她清了清嗓子,“时奕州不在,我在这儿等他。”
快走吧快走吧,放我一个人在这儿自生自灭。
但为人最是热心的李特助懵了,“不可能啊,时总十一点还约了视频会议。”他边说边望向办公室里,果然是空的。
然后又伸手去推玻璃门,没推动。
门被锁上了。
他对上姜浅‘你看我说了吧但是你怎么就不信呢’的眼神,愈发不能理解。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
“你这抱的是?”女人换了个话题。
“时总下午有一场重要的会议,让我去取件西装...太太您稍等一下,我这就给时总打电话。”
看着手忙脚乱开始掏兜的赵特助,姜浅赶紧摆摆手。
“不用打了。”
“啊?”啥意思啊。
“喏。”
女人下巴朝门后边一抬,李特助也看见了桌上偶尔响两下的手机。
“他让你去拿衣服,就没说自己去干什么了吗?”
“这个时间时总一般都在办公室休息...”
姜浅在他说完话后脱口而出,“时奕州也会休息?”
李特助立刻换上了一副惊恐的表情,“太太您在说什么,老板也是人啊。”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女人沉默了一下,李特助看着气氛有点尴尬,将挂在胳膊上的西装换了一只手。
“太太,时总现在不在,那您还在这儿等?”
“有点重要的事情找他。”姜浅说罢又低头看了一眼表,十一点了。
然后她紧接着听见李特助阴阳怪气了起来。
“啊!哦~”
菊花精的笑容再度出现,让姜浅忍不住想上去好好问问他那是什么眼神。
她等他脑补够了又再度开口,“我已经在这儿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有没有办法联系到他。”
“整整一个小时?!”李特助惊呼。
姜浅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了?”
“现在几点?”
“十一点多了。”
女人话音一落,李特助的身子一颤,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分崩离析。
他严肃而又凝重的表情有点吓到了姜浅,“你、你没事吧。”
李特助凝神注视着办公桌,“时总绝对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已经安排好的会议,而且一定不会爽约,除非...”
除非真的出了什么大事,让他没办法脱身。
他望向姜浅,将这个信息传达给她。
女人的喉咙滑动了一下。
等等等等,仔细说来时奕州在剧情里似乎是有这么几个商业敌人,还有几个狠人情敌来着。
他不会因为和女主角扯上了纠葛,然后被人闷棍绑走了吧?!
姜浅确实有点被吓到了,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而李特助同样目光沉着,紧紧皱着眉头。
过了一阵后,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将手中的西装一下子塞进了姜浅怀中。
“太太麻烦您先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找一下时总。”
男人说完后立刻转身,背影看上去靠谱而又稳重,望在姜浅眼中又是一阵感叹;不愧是时悦集团的特别助理,也不知道要多活跃的心思才能坐到这个位置。
至于他脑海中想的:
最近公司来了一批新保洁,总在卫生间里顺纸....
“我很快回来。”
时总,等我!
他回头喊了一句,说着推开门往外跑走了;留下怀中抱着衣服的姜浅手足无措,只能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
女人用指尖捻了捻布料,摸上去和那些便宜货果然大有区别。
“时奕州...周亦...”
她鬼使神差地又将两人的名字念了一遍,同时将衣服轻轻拿起放在了鼻尖。
“……”
味道不一样。
女人垂眸放下心来,也不再在乎脚疼了,乖巧地站在了一边。
二十一层,李特助慌慌张张地从隔绝南北的玻璃门冲了出去,正准备一个卫生间一个卫生间的找。
就在他风风火火地经过消防通道的时候,那扇几乎从未被打开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一阵凉风袭来,“哎呦吓死你——”
李特助话音未落,就见门内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一把将他拽进了楼梯间。
“我靠谁——时、时总?”
仿佛跟过山车似的,吓得李特助眼睛都瞪大了,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的男人是时奕州。
“您带纸了?”他茫然道。
时奕州:“……”什么东西。
听不懂的话被男人自动忽略,他沉声道,“西装呢。”
“取来了!”
时奕州这下才松了口气,心想着起码办成了一件事。
他又犹豫了片刻,“你一会去办公室门口走一圈,看看有没有人在。”
要是姜浅不在那最好,他可以上去收拾一下,准备开会;要是姜浅在的话——
姜浅确实是在的。
李特助的下一句话彻底打碎了时奕州的美梦。
“哦对了。”这位月薪五位数的特助嘿嘿一笑,“我刚过去的时候,发现太太在您办公室门口,等了好长时间。”
“……”时奕州瞳孔地震。
对方却越说越八卦,还隐隐有求夸奖的意思,“我还把西装交给太太,拜托太太在那儿等您来着。”
时奕州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一旁的李特助没看出问题,嘴下仍旧不停。
“话说时总您怎么在这儿?”
“额...裤子上怎么还这么多灰。”
“咖啡呢?您没买到的话,我再去跑一趟?”
“……”
三句话如同三把剑狠狠插在了时奕州的胸口,他终于绷不住了。
“...别说了。”